我梦见了很多苹果

夜半语

我梦见了——我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一座机场，我现在能记起的起点就是我站在登机口，他们把我绑起来，挂到一根极粗的钢缆上，然后，“哧溜——”，我就以坐滑索的方式冲向停机坪上的一架飞机，我前面已经有人滑到了机舱口，我后面陆陆续续还有人滑过来。我前仰后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想我会不会直接滑进机舱里？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我要飞向哪里！
先生，您在几号座位？我看不清那是一张谁的脸，只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委屈地嗫嚅着：我不是来坐飞机的，我哪儿都不去。
然后我就顺着一架舷梯走下来，我看见了一座门，我朝门走过去。有一个人从我的右边跟过来，大声跟我打招呼，问我为什么也到这里来了。我认识他，于是我心里一下子踏实和高兴起来。我们一起走出大门。
这时候我看见了我大姑。我大姑还是那样习惯地紧皱着眉头，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她身后有一个人抱着一个极小的孩子。
我叫了一声：姑。
我大姑愁眉不展，嘟嘟哝哝。她说：可怎么办呢？可怎么办呢？
我去看那个孩子，极度的瘦弱和苍白，我不记得我哪个表哥有这样的孩子，但是好像又的确有这样一个孩子存在。
我跟着我大姑和那个抱孩子的人走进一条窄窄的小路，两边都是又高又粗的杨树，树叶子哗啦哗啦地响个不停。
我看见路旁的一个破旧的大院子，用一条也是两边都是杨树的小路跟这条路连接着，大门紧闭。
我想走过去，我想起来这里才是我想来的地方。
大铁门吱呀呀呀地打开了，有一个穿鲜红连衣裙的女孩骑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了，冲着我的方向骑过来。
我站在原地等着她。
她吱嘎一声刹住车子，敏捷地跳下来。
你找谁？
我找张国华。
张国华淹死了，就埋在这片苹果树林子里。她指了指旁边，那里。
你带我去吧。
红衣女孩领着我钻进苹果树林子里。我不得不弯下腰来走路，一簇一簇肥大的苹果接二连三地碰到我的头。
我拉住了红衣女孩的手。
红衣女孩挣脱了。她停下来摘苹果，命令我抱着。我问她摘苹果干什么，我一分钱都没带。
你不得给他上上供么？我看你什么都没带。一会上完供咱俩一起吃了它们。
就是这里。她指了指一个长满草的小坟包。
我把怀里的苹果扔到地上，再一个个地排列起来，堆成一个宝塔的样子。
红衣女孩蹲在我旁边，低着头用一根小棍在地上画字。
张国华果然象我担心的那样从坟包里坐起来，看着我笑，脸上的酒窝还是那么深。
张国华淹死的时候才十二岁。我一下子全记起来了。
我往后跳，嘴里一个劲儿地咦——咦——
红衣女孩哈哈地笑着说，他就好这样。
张国华伸手抓起一个苹果就吃。一个苹果吃完，他的脸变成了深绿色。
我大叫起来。然后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