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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片断3——仙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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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0 06:44:34 |显示全部楼层
 李苋新建了一个文档,尝试写一篇新小说。半个小时后,将所写的东西删除掉,又关闭了。这种情形最近经常发生,李苋想,也许她再也写不出什么了。独自呆了一会儿,李苋看见她从里室走出来,看着李苋说:“跟我去摘浆果。”李苋答“好”。李苋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刚才起窗帘上总有什么引起她注意的,它褐色的碎花像被一堆火正在下面烘烤着,淡旧的颜色变得发亮,亮到一定程度呈现为一种穿透力,热量从被烘成轻薄之物的背后顺杆而上,绕墙角向中央顺蜒而来,它爬行的速度越来越慢,而步伐却沉稳坚定,它坚决向李苋靠拢。李苋拉过被单,藏了进去。
  第二天早晨,李苋到阳台收衣服,看到合租房子的小稻穿着一件新的睡袍。她没见过这件睡袍,她努力想记住。小稻侧着身子背对着她浇着花。宽大的袍子被风一簌簌地吹着,微微往前,却还是向下垂着的,有极好的质感。李苋看了一会儿,问小稻早餐吃什么?小稻说锅里有绿豆粥,让她自己盛。又说,她已经吃过了。浇完了花,小稻旋开喷壶的嘴,将里面的水倒干净,又用清水漱了几回,把盖旋紧了放回原处。接着,从工具箱里拿出剪刀,细细地帮盆景修枝。有一株仙人球该翻盆了。小稻用备用的花盆将它扣出,把根部的土抖干净,剪掉附在植珠上的烂根、老根和没用的细根,等把多余的都清理干净了,就将它放到清凉处晾透,过五六天后重新栽种,即可成为新的植株。这时候,小稻蹲在地上用抹布擦着瓷砖,颈部露出白光。李苋站太久了,可能有点眼花,那只是瓷砖的反光。李苋想:小稻的皮肤是麦色的,祖母的皮肤才是乳白色的。她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抱着衣服进去了。
  那其实是上周某一天的事。李苋今天去逛花鸟市场,想买几株特别的盆栽,同方筝一起去的。方筝问能不能带上她男朋友。李苋说可以。方筝让李苋也带上朋友,可以四个人一起去。李苋说她的朋友今天在家晒被子,如果方筝不方便的话,她可以自已去。方筝说那显得她多小气。方筝的男朋友做销售行业的,这个月超额完成业绩;方筝的男朋友存了些钱,打算下个月办了中环地区一幢房子的首付,年内他们完婚;方筝的男朋友今天会在家烧饭并等她回去开饭,这些都是方筝路上告诉李苋的,她看上去很高兴,并不需要太多的交流,李苋只要时不时地回应一声她就很满足。方筝说话总是用这样的语式:等搬了新家再请你去我们家玩(李苋认识方筝有五年了,一次都没有被邀请拜访过);等我们买了书架再去订购书本,到时候你(李苋)要帮我推荐小说。李苋想:等方筝结婚后要用什么的语式说话才不会辜负这段从过去到现在空白时间里的期望。但李苋又觉得一直用那种方式说话的不是方筝,是自己,是生活在某个时间段的自己。末了,方筝问李苋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她让小颜(她男朋友)帮李苋物色一个。李苋的男朋友上个月才分的手。李苋正蹲着看仙人球的盆栽,不小心手扶到了球顶,刺了一下,一微滴柔滑的血从食指腹慢慢冒出来。卖盆栽的大叔递给她一张纸巾,并说许多客人明知仙人球有刺,却总还是不经意地被刺,这到底是为啥。李苋注视着纸巾上淡淡的血痕。真神奇!越留心,那血痕越显得淡,最后连纸巾的颜色也变得淡淡的红,血痕却看不见了。李苋又抬头看仙人球:它的毛刺如灰色的云雾,笼着碗口大细圆的球体,有风或者没风,都透着朦胧的柔和感。李苋其实并不是来买仙人球的,但这株却让她付了款。捧在手心里,方筝还在叨唠说,小稻种了许多仙人球盆栽,你再买回去只是占地方,凑热闹。还是买些家里没有的吧,不过也是占地方。李苋把她拉走了。方筝还在那里叨唠,李苋说要将仙人球送给她。方筝说小颜不喜欢阳台上摆放这些东西。方筝又想起给李苋介绍男友的事,小颜公司里有几个熟男,总拜托方筝给介绍女朋友。李苋说等以后吧,她还在为祖母守丧。方筝说,现在没有人守丧了。不能为了守丧而失去自己的生活。李苋说:已经不会了。
  李苋总会在周六下午接到母亲的电话。她们正好走到公交车站时李苋的电话响了,方筝搭上自己要乘的公车挥手走了。李苋为了接电话,错过了几趟公车。她喜欢停在安静的地方接电话。母亲的话没有新意,先问她这周过得好不好,又叫她要多吃饭多穿衣,然后便提出要帮她安排相亲的事。这回相亲的对象又是做买卖的,总是做买卖的。李苋说方筝也帮她介绍了对象,母亲很关心,问了许多细节的问题,李苋答不上来,母亲还是想让李苋先回家见一见自己介绍的。母亲说,家里现在空得很,你父亲经常不在家,家里只剩她一个人。李苋说有时间就回家,然后说公交车来了。在挂断电话之前,母亲还在那边说了句什么,李苋没听清楚,李苋觉得那无关紧要。
  这会儿天有点黑了,还没到开路灯的时候。整条街一下子安静了,有几家店铺闪起了灯,灯光还铺不满门前的行人道。往来的车辆穿梭在浅色的阴影里,暗淡的轮廊模糊了自身的色彩,宛如夜晚出行的野兽,悄没声息地潜没行进,偶尔传来一两声刹车的声音,像踩到猎人的陷阱所发出的嗷鸣。幕色打在李苋的脸上,薄薄的,她自己没感觉。公交车没来,她就往前走,她想走到下一站时或者它就来了,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公交车就从她的外侧车道溜过去了。她不得不在下一站开始等,下一趟公交车一直不来,她只得又往前走,然后似乎又错了一趟。她抱着仙人球很有耐心地走着,她想她总会赶上一趟的。那辆被她碰上的公交车挤满了人,她犹豫的那几秒钟里,公交车径自往前开走了。离家剩下两站的路程,似乎没有再搭公交的必要,但她的腿很酸痛,她买了一块蛋糕、一盒牛奶,坐在超市前专为顾客准备的石桌旁坐下休息。
  路对面正逢有人遇丧守七,道婆正在为仙人搭纸房子:已削得细瘦光滑的竹蔑被人用力弯出某种形状,压弯得过程中它总是反复弹回原来的形状,有时甚至划伤制作人的手指;紧接着这些被强弯的竹条让同样细小的绳子给牢牢绑住,还有一点比较麻烦,必须绑在各个角度上才能塑出制作人想要的形状。绑之前和绑之后,制作人总是对它重复作出拉弯这个动作。完成前面一系列动作后,后面工序相比就简单得多,先将白纸彩绘成砖块的图案,接着只要糊到骨架上就行了。在彩绘期间,那缕空的骨格就直直地立在四面透风的空地上,风一吹,每根竖着的骨条都会颤抖,仿佛正在对抗某种疼痛。但它们只能竖着。此刻就算解开绑在它们身上的绳子,它们被折得了身体也已经不能被拉直了。只有那些竖着的还是竖着的。旁边有人在烧纸钱。有风,火烧得挺旺。纸钱一丢进镂空的铁桶火苗就蹿起来,金色过后里面很快就又只剩下黑乎乎的颜色。那人捡来一把木棍,翻动着已烧焦但还未烧透的纸片,让被压在底层的火星燃透那些灰烬。风吹着碎屑飞起来,大多拈向人脸或人眼上。
  李苋想:这是我们可以做到的、现在也乐意去做的:让仙人住得好;让她有许多钱;这样她就不再有痛苦与孤独。
  李苋想给小稻打电话,告诉她不要煮自己的晚饭。从买到仙人球起,她一直就想打这个电话了。小稻也许也出门了。她自己也没想到会错过公交车。
  小稻喜欢自己煮饭。她每天很早起床,先到附近的公园散步,用相机拍回一些景色;然后去超市买菜,她喜欢吃颜色很洁净的蔬菜、水果和零食。回家后先到阳台浇花、整理房间。接着她会煮一大锅的粥,不拘什么清爽的颜色,绿豆粥、花生粥、红枣粥。她可以慢慢喝着粥,翻着书本过一个上午。下午李苋总看到她将自己隔在房间里,过不了多久,便可以在小稻的博客看到新发的博文,往往是色彩温暖或沉郁的图片,并配以温凉的文字。小稻总知道什么的文字最贴着人心,又清又暖。她不喜欢华丽的句子,她甚至不喜欢李清照的词,仿佛那些晓畅明亮的句子如鲜艳的外衣,将人心衬透了。她还为自己准备寿衣,大红颜色的绸缎,像新娘的颜色。她说临死前要脱下旧衣,但不愿意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要换上崭新的衣服,准备走更新的路。李苋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时间对小稻来讲即不是过去的、也不是正在进行的、更不是将来的。它是总结式的,只有在总结的那一刻,时间才发生作用;才开始分类;才有了过去、现在、和将来。这就像李苋对刚逝去不久祖母的感觉:在死之前祖母就好像已经死了,举行的葬礼不过是被拖迟的仪式;又好像祖母一直活着,从没离开过她。只有把祖母写进小说时,才意识到……意识到什么?李苋又有些迷惑。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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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20 06:46:02 |显示全部楼层
这片断也是去年年底写的,有时有想修,总觉得修了作用也不大。放生铁桑的版,热闹一下。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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