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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往事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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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4 13:01:4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老宋 于 2017-8-14 21:25 编辑

往事东北

八十年代,大街小巷都在传唱《成吉思汗》之时,我在z城已小有名气。那会儿灯笼裤刚流行没几天,便被大喇叭筒裤取代,我习惯手提一台录音机,一面播放狂野的音乐,一面横行于街市。我腰间别一条九节鞭。九节鞭这东西抡起来,沾到肉不见血便是内伤。我师从多人,我能让九节鞭像条龙一般绕自己的脖子,小臂,大腿和身躯游舞。道上称我为“青龙”。
z城没几个人不认识我。我帮人收鱼,去江边的鱼市只要大喊一声:“都别动,今个这片的鱼我都包了”,没人敢乱买乱卖。
往黑龙江q城去的那趟火车上有个大盗,人称“小瘸子”。“小瘸子”家里有人,他集结一伙十多岁的小孩专门在这趟火车上作案。派出所拿他也没有办法。除了“小瘸子”便是我了。我们一伙五个人,作案时一起出动。“小瘸子”靠的是背景,我们靠的是技术和配合。那时的人出门,都喜欢把钱揣在衬衫胸前的兜里。我们找好目标,第一个人先弄开对方的兜,第二个人掏完马上传第三个人手里,第三个人再往下传。抓住我也没辙,z城的警察早就认识我了。如果把我抓到外地派出所,也根本找不出赃物,我的同伙一接到钱早就在前几站下车了。我们在这趟火车上从未失手过。
我跟着红极一时的百花艺术团学手劈砖头,悠锤灌顶。我跟了足足一年才得知这一套都是唬人的。人说“俊把式,丑功夫”,站桩一吸一呼算一个数,我可站一千个数。我练九节鞭时大冬天都光着膀子。冻得忍不住,我便找顶棉帽戴上。我师父见了把我一顿臭骂,说练功戴帽子欺师灭祖。师父对我非常严厉。跟他对练时他也从不手下留情。一次师父使三节棍劈下来,我没接住,当场被打昏了过去。师父练八极拳出身。他这支李氏八极拳已经没几个人会打了。我便是他的得意弟子。我练拳非常刻苦。抓泥球,悠裆,狮子抱球,天天都练。小架,大架,六肘头我少说也练过几千遍。两仪桩我可以站个把钟头。江湖歌曰:“八极加披挂,神仙也不怕”,所以我打架时从不敢用全力,因为八极拳出手狠辣,人称“毒技”,而且八极拳是疯魔式打法,一招顶一招,一路顶上去不收手,人称“顶八极”。所以人说:“太极十年不出门,八极一年打死人”。若是贯指悬臂功练的纯熟,一爪即可抠瞎人眼,或抓断人锁骨。若是下盘夺其位,踩住脚一推脑门便可教对方折断脊梁,甚至简单的一肘,若顶到膻中穴等,瞬间便可放倒敌人。俗话说“一胆二力三把式”,我向来胆子大,所以敢跟我动手的人可以说是活腻歪了。
道上我经常扮演和事佬的角色。我的拿手好戏是一到场顺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一掌劈开,然后不失时机的补上一句:“兄弟,给个面子,这事就这么结了吧。”几乎所有人都会知难而退。是自己的头硬还是石头硬,只要不傻都算得开这个账。其实我的鞭法就足够喝人的了。我一个乌云盖顶,或一招张飞骗马,一般人哪个见过这架势,当时就得懵。从小我就知道“秦琼秦叔宝,为朋友两肋插刀,舍掉黄骠马”。这种江湖义气的观念一直伴随着我走进监狱,这是后话。有时候我也遇到碴子。比如一次在mjy屯,我哥们在车上跟一个老农吵吵起来。我哥们教训了那老农一顿,谁知这可惹上了麻烦。下了车我们很快被一群老农包围了,有拿洋叉的,有拿铁锹的,有开着拖拉机来的,少说也有上百号。正好有个愣的,过来推搡我,我一个擒拿让他跪在了地上。我用的是金丝缠腕,刚好擒住他的小手指头。我切他腕子那一下,足够让他两个月不敢动胳膊的。我顺手掏出卡簧,抵在他脖子上,冲着人群喊话:“都给我退后,谁敢过来,我把他嗓子挑开。”其实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这帮人真的给唬住了,老老实实让了路。这一次我记忆深刻,可以说我一个人吓退了百号人。
我在道上混时可谓出尽了风头。人在江湖需懂行话规矩。这我是内行。所谓“江湖道上一枝花,梅葛兰荣是一家”,“学会哼哈喝,走遍天下不挨饿”...记得一次有个基建队的瓦匠跟我嘎东,就赌我能不能不花钱看场戏。我说我不止自己不花钱,我能把你们都带进去一分钱不花。我让他们跟在我后面。我手捧一袋子钱,不躲不藏,大摇大摆往里进。来了个人拦我。换作不懂行的,当时就懵了,搞不好还要挨人家戏班子一顿揍。我却不慌不忙上前一抱拳,对方立刻知道我是个懂规矩的,马上让路。才走出没多远,又有人来拦,我上前一抱拳道:“老师傅,辛苦了。”对方立马让道。就这样,我带了一整个基建队白看一场戏,而且坐的是上宾席。
摔跤亦是我的强项。从蒙古博克跤到汉地满族的京跤,我无不擅长。草原上有个朝鲁,摔跤相当厉害。一次我去他家喝酒,喝起兴了,他便想跟我玩一会。也许是那天酒劲上来了,也许是听了草原汉子唱的呼麦被那苍凉雄浑的声音震撼了,那天我感觉非常好。傍晚的阳光刺来,被朝鲁的身体挡住,勾勒出他蒙古汉子的剪影。我对那片跤场的地势很熟悉,我知道自己脚下有个坡,我处在坡下的位置,于是我迅速绕到他身后,抢占了有利地势。没有了阳光的影响,我猛然看清了他的身位,手法和步法,一瞬间我的大脑如过电一般突然涌出了灵感。在那之前,我从未对对手使用过脑切子,那天我却有如神助,一把擒住了他,一脚将他撂倒在地。朝鲁挣扎着却爬不起来。我不敢相信自己那一脚力量那么大,竟然把他的十字韧带踢坏了。直到今天想起此事我仍感内疚。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我说:“哥身上没带多钱,这点你就拿着吧。”朝鲁坚持不要,他说没事。可是自打那天以后,这位那达慕上的常胜将军再也没参加过摔跤比赛。虽然那天我们都没穿跤衣,手上没有把位,但我那一跤摔倒他确是实实在在的。
八十年代z城第一家武馆是老何开的。我在他生意正好时去找他,说想跟他摔一跤。用现在的话说便是踢馆。老何练的是五行拳,形意拳,跆拳道,他能一脚踢飞离地足有两米的一根吊起的绳子。而且老何是大级别,他的鞭腿力量相当之大。然而摔跤他不在行。我练京跤跟的是北京著名的y老先生。y是国家队主教练,若论传承,我是学习善扑的,找祖师爷的话可追到清末的宛永顺宛八爷,再往下排是沈友三沈三,连京城十三太保我都能挂上点关系。善扑营里著名的“十三响,二十四式”,我天天练上个把钟头,都能烂熟于心。什么大小徳河,冲增踢亮,背步揣,四步长腰挽,腰别子,脑切子,倒胳膊入...我样样精通。小时候我曾撂倒过一头老牛。有蒙古朋友作证。我玩的是细胳膊跤,一巧破千斤,所谓“武术加跤,神鬼难逃”。所以老何根本不是我对手。他也没想到能被其貌不扬的我摔倒。我趁机给他讲,我学的摔跤可以追溯到康熙养布库擒鳌拜,把他唬的一愣一愣的。于是老何成了我的好哥们,他说他的武馆我可以免费去玩,我也成了他武馆的教练。一次一个愣小子去武馆找我,说要跟我学摔跤。我说可以。比划比划也可,他不干,聊了一会我才知道这小子原来在北京跟名师学过摔跤。话里我便有点明白了来者不善。他找过我几次,我提议比划比划,他都拒绝。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他就是要跟我过招的,只不过有所顾忌,想摸摸底。我自然要谦虚一点,也算做个扣引诱他上钩。终于有一天他答应下次来时比试比试。这小子一走老何就来找我:“宋哥,你俩比试你千万别让着他。他若赢你,出去一定乱说话。我不管你什么态度,我得照顾咱武馆的名声。”真的让老何说中了。这小子跟我比试那天带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说是同事。我一看那女的,神情张狂的不得了,走路那姿态就差没把胯骨轴子扭下来了,一看就是被人忽悠,颇有砸场子的气势。当然我不傻,我把我的好哥们叫来了。我哥们曾是专业队的,专门练摔跤的。我跟我哥们先摔,我连赢我哥们三跤。我对那踢馆的说:“这样,我这哥们跤法不错,你俩先玩玩。”这小子一看我哥们大汗淋漓,怎能放弃乘人之危的好时机,一口答应。结果我哥们连摔他三跤。我哥们说:“你也看到了我刚跟宋哥摔完,一局没赢,你摔不过他,你俩不是一个级别的。”那傻小子带来的男陪同一看这情况直接走人。我当时心里的感觉真是大快朵颐。
老何是我的恩人,帮过我很多大忙。一次我在mmg乡附近跟人打了起来。当然,他们几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拉开架,做了个两仪桩的招式。这两仪桩又名英雄式,埋伏式,能攻能守。乃是八极拳里常用的一招。一个小子扑上来,我一招八大开连续上步顶肘,这小子被打的节节败退,自己摔倒在地。另一个小子冲了过来,我抬腿一支便把他踹的直叫娘。我就势冲上去,一招六肘头的三靠臂,若不是我留手,撩鹰直接打爆他老二。当然我也没轻揍他。我顺手揪住他的衣服一招闭住龙门定乾坤,后手一掌打在他面门上。有人从身后搂住我,我一个霸王举鼎,挣开了,回头右手一鞭,后手一个迎面掌,就势抓住他右肩处的衣服,一个拽,身体后退一步,就势一个“扁担式”,做成了一个挂塔,当时就让他倒地。还有不知死的冲上来我一个双撞,接一招金刚伏虎,直刺他咽喉,这一下可够他受的,我拽住他领口,一个托枪式把他拽到跟前一个迎面掌,一掌打在他脸上,一掌正中他小腹。我打红了眼,一招旱地撑船,后手一劈,前手又一掌。接一招砸跪膝,险些毁了他老二。这一仗惊动了警察我知道老何就在这附近住,我没命地往他家跑。直到进了他家院子我才放心。这屯子里一家挨一家,警察也没处找我。算是老何救我一命。
物极必反。苦生乐乐生苦。我得意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也许就是因为我混得太大了,天公为了给我点颜色瞧瞧,让我摔了跟头。
警察抓我那天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其实我是做了替罪羊。有个大官的儿子被黑社会绑了,叫做什么龙帮。正好我绰号青龙,于是警察便认为跟我有关。当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是我违法乱纪在先。现在回想起来,源于我内心深处对社会有一丝恨。因为当年我本要去当兵的,结果被一个走关系的人给顶下去了。加上我出身农村家庭,兄弟姐妹多,家境不好。花花世界的繁华和金钱至上的信条使我迷失了自己。于是贪心和虚荣心日益膨胀,以至于在犯罪的泥潭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于是我因犯盗切罪涉嫌绑架而被投进监狱。被抓那一刻我只有一个想法,进了监狱肯定吃不饱,于是我请求绑我的警察让我吃几穗苞米。我吃了十穗。
我先被押到TB看守所。作为囚犯应有一种觉悟,那就是永远别把自己当人。初进看守所者需经“洗礼”。何为“洗礼”?集体洗澡时用冰凉的水从脑瓜尖浇下。细细的一线水,浇完一盆再来一盆,来个二三十盆。你敢反抗一下,一群犯人一起揍你。作犯人第一关就是挨揍,能不挨揍的都是能人。三种人不挨揍。一,谁来揍谁,无敌手者。二,软柿子,稀面,一熊到底者,踹一脚一哼哼,让干啥就干啥,这种人不挨揍。三,有钱者,遇事一律钱摆平,无人打。有种人天天挨揍,就是那些一瓶不满半瓶晃荡者。能打两下,打不过厉害的还爱起屁。犯人们专揍这种人。看守所里有自杀者也有杀人者。我们附近号有人用指甲刀剪动脉,结果被人发现,自杀未遂。另有号里某人趁人熟睡之际,用勺子抠怨家眼珠子,没抠准亦以失败告终。有犯人馋的不行,托管教买烧鸡。那个年代烧鸡不到十块钱,管教却向犯人要五十块,余下的四十多块做辛苦费,你吃还是不吃?买酒亦然,几块钱的酒要你五十,不买你就馋着。当然买到手的食物也并不归你自己独享,要劈一半给铺头,这是规矩。铺头是每个号里最吃香的,一般由打仗猛者或有钱者或重刑犯担任。号里的伙食很差。平常吃饭,一顿漂着几片韭菜叶的汤就能让犯人吃的喷香。其实那哪里是汤,说难听点就是刷锅水。号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看守所不是宾馆,没有那么好的待遇。有首囚歌唱得很贴切:“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有时犯人们实在吃不下这种饭,便集体起哄说伙食不好,要求换伙食,结果惹怒管教,全体不给饭吃。饿上两天,所有的犯人都老老实实的了。过年时会给一顿酸菜饺子,对犯人来说这就是最高的享受了。有时管教让犯人干些活,比如挑绿豆。犯人饿急了,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生绿豆。我也吃过。有着豆类特有的香,而且吃完不会拉肚子。然而偷吃东西需要付出代价。管教来收绿豆时上秤一称,偷吃绿豆的犯人便遭殃了。管教教育犯人是很可怕的。若有犯人打架管教便用手铐子把犯人的手吊在铁窗上沿的钢筋上,那样的高度要踮着脚手才不会疼。一吊就是大半天。有时犯人违纪情节严重,管教便要动武。让犯人脱光衣服,白龙软水管灌满沙子,猛抽屁股,直打的犯人屁股肿起来。受罚者几天都坐不下。犯人间有过节,都选在晚上洗澡之时互殴,因为那时候没有管教。就算管教在楼下听到也不会管。文明打法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直到打服一方为止。野蛮的打法是噼里啪啦一顿乱揍,连拳带脚。犯人们有很多对付管教的手段,比如翻号时来查违禁品,用绳绑一盒烟,手敲墙功夫就能传到隔壁去。你可能会问哪里来的绳子。床单撕成条连接而成。颇有些《基督山伯爵》的意味。翻号时候管教很少亲自查,一般都是特警查。大概是害怕犯人藏刀狗急跳墙捅人。隔着走廊,一条绳能把对门吃剩的饭传来。楼上楼下传东西从水管里传,一条绳即可。犯人们已经练就一身本领,徒手能拧下钳子校紧的螺丝。犯人间会互换东西。往往都是非公平交易。逼急了,一身几百块钱的衣服换一盒三毛九的烟。对有钱人管教从宽处理。谁有钱管教便找谁打扑克。没有犯人敢赢,管教一般赢了几百也便罢休。或者管教看上犯人一条腰带,一件衣服,便叫到跟前强行互换。当然管教会适当照顾,比如有关系的犯人要求出号到走廊溜达一会,管教便会放行。或者向管教要烟抽,管教也会给。人情总是相互的,有钱好办事。
犯人们呆的无聊,便玩起了有攻击性的游戏。比如开火车。先问你家在哪,从这到家中间有几站。问完便让你当“火车头”,每个人都把头插在前一个人撅起屁股的裤裆中间。由车头开动,大家一起小跑。车头需要模仿火车的声音:“呜--库次库次库次...”跑一会便要由车头报站,报早报晚报错都要挨揍。谁从裤裆底下一露头,也要挨揍。犯人便是如是折磨犯人的。或者更干脆的,让被欺负者站在墙角,屁股撅起朝天,两手高高背起,俯身把脑袋插自己裤裆中间,后脑勺顶住墙角,此名“小燕别翅”。若有差池,大家便给予一顿胖揍。号里也有2b。有一位名张红星,一进号里他便自称特警出身会拳脚。有好事者挑战,一脚踹的张红星爬不起来,张红星却振振有词:“还没拉好架呢。”这2b在还剩27天释放之时竟越狱,结果被抓回又判二年。张红星便属于号里脑袋进水者的代表人物。犯人关久了。憋的抓心挠肝。有的男犯人沦为众多男犯的“崩子”。有犯人老婆来探监,去号里的小单间夫妻共住一夜,价格不菲。男号女号间总搞些小动作,比如隔着铁栏杆亲嘴,互换未洗的裤衩...所以,进了号里应有一种觉悟,那便是不可把自己当人。
我在tb区看守所呆了一年,而后被送进七分厂,sftz劳改队,开始了我的监狱生涯。
监狱里三教九流。有自己在家印钱者,有挪用国家公款者。有个大学生,火车上与人抢座位,对方怒问你是干啥的?大学生说我是黑手党。当即被列车员送进监狱。还有的犯人经常越狱,狱中专门让其帮助设计监控系统...
进监狱依然面临挨揍问题。庆幸的是我练武术出身,只有我揍别人的份,没人敢打我。整个七分厂,摔跤我唯一摔不过“小四平”,而他也忌惮我,怕丢名声,所以只在过年时跟我摔了一跤,艰难取胜。一次一位陌生管教来查看,我正跟人斗殴,他在暗处冷不防给了我一下子。从小习武的我出于本能在挨揍之后依然保持着拳架。于是这位管教对我大加赞赏,他说他也是练武出身,能扛住他一下的人少之又少,而我竟能保持架子,令他颇感惊奇。也算是我遇上了好人,出于爱才之心,他向所有犯人宣布,以后谁也不准动我一下。然而监狱毕竟是监狱,纵使我有不挨打的特权,也必须吃各种苦,必须接受劳改。劳改是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我们去河道抗洪抢险。冰冷的水没到腰际。我的身上布满划伤的口子,一浸泡水,疼痛难忍。就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扛装有近百斤填充物的袋子,一扛就是七八十袋。一天下来浑身酸痛,回忆起过往的种种,心中不是滋味。想到明天生活依然如此,便难以成眠。
狱中管教都很凶。先让犯规矩者自己去捡柳条子,捡回来一捆,管教便用这柳条子抽打犯人。犯人间也相互折磨。常见的是“开飞机”。两手背后作飞机翅膀状。俯身撅屁股,倘敢乱动,便加一顿拳脚。如果说看守所是野兽的穴窟,监狱便是人间地狱。我亲眼看到过很多残忍的场面。一次一小伙犯人饿急了,不知谁扔了一个窝窝头,犯人们狼一般一起扑上去,窝窝头被踢的在水沟里乱滚。蜂蜂拥而上的犯人四散而去时,中间的那位胜利者疯了一般把抢到的窝窝头狂乱的往嘴里塞。大家这才发现,在这场血腥的食物争夺战中,胜者得到了窝窝头,却被撕掉了一只耳朵。
我深深的体验到了监狱的可怕,更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后悔万分。如果我不是因为贪图别人的财物,就不会被投进这暗无天日之地。监狱是可怕的。很多犯人不但没有改过,反而在监狱里互换犯罪经验,于是他们在犯罪之路上越走越远,出狱不久即被抓回,一辈子再也无法回头。我感到做好人的难。一个人可能尽一生也不能把好人做圆满,然而成为坏人只一念之差,做错一件事便万劫不复。
然而我必须感谢生活。因为生活没有抛弃我。我在狱中读到了影响我一生的书:《毛泽东选集》。我看了《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我如梦初醒,方才意识到自己曾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带给社会多少危害。正是无数个人的奉献,换来了今天的生活,我却不成器,狼心狗肺,恩将仇报。我深深的忏悔,自己以前做错了。一次管教吹哨子集合,我看《毛泽东选集》入了迷,竟然没听到哨声。一位老管教走来,准备严厉的处罚我。当他夺过我手中的书准备撕毁之时才看清书名。他的手颤抖了。老管教拍着我的肩膀,老泪纵横,他说:“孩子,你要是早读到这本书,就不会来这个地方了啊...”我当时眼睛就酸了。
母亲来探监。
她表现出一个任劳任怨的家庭妇女所具有的坚强。出于一个慈母对孩子的疼爱,她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我这才发现,母亲的青丝间生出了好多华发。我心如刀绞,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离我出狱还有两年。我告诉自己,要坚强的走下去。我要重新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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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rybody in the house says whoah,and everybody in the house says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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