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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去看了毕加索的画展,感触很多,从14岁一直画到90多岁,一生画过各种风格的作品,充满活力。甚至他模仿其他著名画家的作品,都毫不避讳,跟小孩一样天真。他们那个时代,在巴黎,聚集着非常多的艺术家和作家,其中好多都是非常有名的人物。最近在看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也可以看到这种场景。所以,有能力的人是不会被同化的,永远保持清醒,交流会带来吸收和消化,最终使一个创作者成为一个集大成者。这扫清了我心里的一些阴霾,催促我更加勤奋,每天都要写。我常常陷入缺乏活力的状态中,这种缺乏是来自自身内部的缺乏活力,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否定许多东西,而现在,我似乎找到了来自内部的活力,那种对艺术形式的探索的困难和使自己小说走向深刻和有血有肉的困难,仿佛反而成为我必须去克服的任务,成为我的活力。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一定年龄,会想很多人生意义的问题,或者是这个问题更容易使“失败者”产生兴趣,前段时间我几乎陷入了自己活着没有什么作用的阴影中。我朋友对我说,对别人无用的,恰恰对自己最有用。他大概说的是一种自我修炼和完善,但我说的是对外的作用。我几乎承受不了一点精神负担,一点负担会扩展为整个生活的负担,我想事情就是这样,一愁生百愁长,一点负担,在我沮丧的时候,就成了一切不自由的根源,像不断冒水的泉眼,要把你淹死。前天我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高兴了一天,状态非常好,跟我处在低潮是觉得事事无能相反,我那时几乎觉得自己一往无前。我可能就是总在这种反反复复的状态中生活,让自己思考意义,又让自己体验欢乐。读《心灵简史》,最近也看《圣经》,苦难几乎成为发现生活意义的唯一途径,哲学问题总是让人反对自己,而我们通常不需要意义,只需要欢乐,要么就是抱怨。烦透了,看到欢乐要以牺牲欢乐为代价,反反复复,难以平静。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漠视一切束缚,让自己精神自由自在呢?在我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这种想法总是占据在我心里,漠视一切,什么都不能束缚一个人的自由,有了这个想法,就会发现自己有多软弱。溃烂,每天都在发生,任何侵入我脑中的思想都有可能是邪恶的,而我现在只能全盘接受,我想否定这些东西,但我又无法凭空做出判断。所以这段时间,之所以让人郁郁寡欢,就是因为我担心被这些思想侵蚀,我必须保持清醒,建构自己的思想体系,在脑子里不停地分辨、判断、思考,跟这些思想作战,感觉很累。但如果不这样,如果像一些狂妄自大、拿到别人的思想就为自己所用的人一样,最终只能做一只不断膨胀的软泡,不堪一击,毫无自己独立的想法。因此,我格外小心翼翼。思想能成就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一个无知的人有时候讲起话来头头是道,充斥着各种实用主义想法,属于剽窃,被侵蚀而无法自知。独立的思想,无论我写不写作,无论我在哪里,都是我最需要的精神食粮。它就像是性格一样天生注定但却迟迟不来,需要寻找,而常常为了这豁然开朗的一分钟,要消耗多么长时间和多么大的精力。之前我还不知道这种自我折腾是否有意义,但写到这里,我明白了这种秉性珍贵无比,像长明灯一样引导我前行,不会使我堕入歪道。正因为我难以容忍自己内心受污染、难以说违背良心的话,所以才会时常感到不舒服。但我似乎也看到了这种光辉,映射出我存在的价值,虽然是对他人无用的价值。
  这么说来,人还是孤立的,无论他处于何种热闹的环境中,只要他需要独立思考,他就变得与身边的人群有所隔阂。而情感能制服思想,它总是让人与人融合为一体,非常奇妙,这两种最为稀薄的存在于人身上的元素,使人即能独立又能合群。任何好的文学,都是把这两种元素调和得最好的作品,艺术的表现形式能起到的作用,即是调和这两种元素的作用。读《情人》,感受尤为清晰。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给你们写信,我一方面在梳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思路,一方面也觉得与你们在聊天,这让我像面对亲切无敌意的伙伴一样,可以很放松地写、放松地谈谈各种平时不会深入谈论到的话题,写到最后,我心里也变得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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