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写在《纯粹理性批判》页边上的话:把感觉提升到理智之云上方,为了使一切更为本原,人们甚至应当首先是瞎的、聋的、没有味觉而且不能在空间中移动的。但是他计算,他仍有时间流逝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因为失去外在的感知后,内脏浮现并数倍地夸大自己,血液流涌,脉搏弹动,无数根头发从绷紧的头皮上站立起来,这时如果有一阵风吹来,他将从毕生之梦里复苏。

  4、午后三点:砂轮机打磨地砖的细长尖声,载重卡车的轮胎从水泥路面上拔起的迟滞黏声,改装摩托车的引擎声,散落在城区各个路口的喇叭声,在达到汇合交响的顶点后,在这二十平方公里的荒原上制造了瞬间的空白。一个聋子忽然恢复了听觉,一首三十年前流行过的歌曲从小学校园里传来,儿童喧哗声跟在一个被踢到围墙外的皮球后面,一些水渗入工厂的绿化带,麻雀扑棱翅膀从高压线上飞走,年轻的妈妈按动婴儿车把手上的小汽笛,风撩起窗帘打在客厅角落里棕榈科植物的叶片上,两公里外一只鸭子扑入长满浮萍的池塘,赤道附近下起一场暴雨。这个曾经聋了很久的人呆立在离城市主干道不远的一所房子里,他的脸,像在露天放映的电影幕布上那样,荡起了涟漪。

  5、你一直不理解,人们为什么没有发明声音地缘学,声音方志学,或者为经久不息的鸣响竖起一座小型纪念碑。

  11、在下一个一千年里,你主张用几何学来取代对声音的全部认识。一切声响要么是块状的,要么是椎体、椭圆球、平行六面体。你说:有一段抛物曲线停留在一个圆柱体上。这时候生活本身是不是比喻,这绝对不是几何学命题。

  16、为众多的弦和管,为振动的薄膜,为彭蠡之口的石钟山,为翠鸟的绿羽,为流水击石和弹弓射鸟,为蒲扇拍打在脊背上。你在平原上生活,先后聋过,哑过,瞎过,又不明原因地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