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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的马力是个很有办法的人,他当时在社会上混的不错,很多人都给他面子。那时候,他常带我们出去耍,喝酒、蹦的、泡妞,偶尔也打打架。年末的一天,刚吃过晚饭,他就在楼下喊我,他的嗓音又粗又哑,有点像驴叫,我朝下看了看,见他正倚着一辆212(吉普车)朝我朝手,我就兴冲冲地奔了出去。在楼下我看到了那辆车,很破,比从楼上看到的还要破,我就说马力你从哪弄这么个破烂呀,都快报废了。马力说,破是破了点,不过开起来还好。说完他就坐回车里,烘了两下油门,意思是让我听一听响动,我根本听懂,不过还是像征性地点了点头,这让他很高兴。他挥让我上车,我往车里瞄了瞄,见副驾驶有人,就拉开后门,其时里
头已经坐了三个人,我冲他们点点头,就挤了进去。

  在经过一番挣扎以后,车子终于开动了,马力驾驶着它,朝沿海公路的方向驶去。一路无话。大约十分钟后,我们驶上公路,马力开始加速了,(其实也不过六十几迈)车子在发动机的强力震颤下叮当作响,期间李豪华曾问马力车子会不会散,马力说去他妈的!之后,他放起了音乐,全是一些发廊情歌,嗲嗲的,听起来像叫床,再加上马力不时的跟唱,就越发的像了,后来徐攀把这话讲了出来,大家都笑了,除了我。我不笑的原因是因为我一路上一直在跟车门较劲,那车门根本就是坏的,窗锁已经折了,用一根铁丝吊着,关上以后,老是和车身保持半指头宽的距离,漏风不说,还不停的咣当,烦透了,我试了若干种方法也没能奏效,我来气了,就使大力气掼了一下子,顿时一声闷响,整个车子好像都晃了晃,马力不满地说了句:“操!”。

  后来,我们在河东堡那片海边停下来,那一带很荒,没有其他的人。马力走下车,神秘地冲我们笑了笑,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两杆猎枪,这让我们感到很新鲜,争相观看,他有点得意了,就压上子弹,朝空中放了一下,那声音很响,回荡着,传出去很远。他把枪递给顾冬,顾冬也放了一下,又递给徐攀,就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放了一下。

  我这是第一次摸枪,但没觉得多好玩。

  放空枪当然不好玩,当我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四周的鸟已经全飞了,剩下的活物只有我们几个,我想如果我们互射应该是很爽的,但那样就会没命,我们还不想没命,所以就觉定去打狗。

  打狗这个鬼主意不是我出的,也不可能是我,因为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狗,当他们决定的时候,我差点就退出了,当然了,要是那样的话我只能步行回家,所以,我勉强作了司机。我驾着车子朝城外驶去,我们想,在城里无论什么东西都要比农村值钱,尤其是狗。(其实,我们错了,至于原因后面会提到)。眼看就要出城了,前方灯火渐暗,冷风从门缝里嗖进来,吹的马力(他坐在我刚才的位置)挺难受。他拱了拱身边的马强(他弟弟)说,那边点,这漏风。说完就往里挤,并占据了一拳宽的位置,马强贴在顾冬的身上,显得有点无奈。顾冬说,挤他妈什么挤!马力没理他,点着烟抽着,顾冬抢过烟盒,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一根,于是就有六个红点在黑暗中忽闪着,越闪越亮,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向外丢烟头的时候,才发现窗外已经一片漆黑。

  这种黑,在城里是不多见的,那是一种触手可及的东西,纯粹、霸道,就连车灯也只能照到五、六米远的前方,在它面前,我有一种失明般的恐惧,我有点心虚了,就说,还去么?马力看看我说,干嘛不去?去!你就开吧,再有几分钟就到屠庄了,这条路我走过,没错。我没话说了,只好放慢车速,硬着头皮往前开。

  屠庄果然就在前方,影影绰绰的亮光让我欣慰,但是对他们来说,更令人兴奋的还是那些此起彼伏的狗叫。在接近屠庄的一段,路况比刚才要好,马力开始催我加速,同时进行了分工:他和顾冬负责射击,其余人负责搬运,我留在车上,车子不能熄火。他说话的时候很严肃,听起来像是要抢银行。我们在村口停下来,他们下车走了,我把车调了头,关掉车灯,在黑暗里等着,我心说,狗们呀,快点跑吧,有群**去打你们了。我由衷的希望他们空手而归,但是几分钟后,我听到两声枪响,我心里格噔一下。不一会他们就抬来两只死狗,扔进后备箱,然后迅速钻进车里,催我快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们不停的笑,开始我以为是兴奋的,后来才知道是另有原因。这事是由徐攀讲给我的,他说,刚才我们进村之后,确实有很多狗,见了人就叫,可是一见举枪就跑,跑远了的狗不能打,打了也捡不回来,我们就往前走,嘿嘿,说到这他开始淫笑了,边笑边拍我的肩膀,我见他手上有狗血,就说***你注意点,他就把手撤回去继续讲,他说,我们走到路口,忽然听见有狗叫,不是汪汪的,是呜呜的,拿手电一照,哈哈,我操它们在干事,你知道狗连襟么?就是狗鞭给夹在狗逼里拔不出来,母狗一跑公狗就疼的呜呜叫。我听的直皱眉,我想后边那对想必就是它们了,也不知那鞭拔出来没有,我忽然有点感慨了,我想古往今来有多少人都是在床上完蛋的呀,上至爱国志士,下至贼盗恶匪,连狗都不
能幸免,悲哀呀!然而,他们感觉不到我的悲哀,他们还和那两条狗一起,沉浸在日逼的快感。我们一路走着,马力说回去把狗弄到陈红家的高丽馆炖了,好好吃一顿,狗鞭就奖给顾冬,他虚。他们齐声欢呼,我听的直恶心,我想打死我也不去。

  当然,后来他们也没去成,因为村民追上来了。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追的很近了,一辆小四轮,两辆巨力,后斗上坐满了人,由于路熟,他们开得很猛,马力说,快,甩开他们。我就使劲给油,可速度怎么也上不去。马力气的说我笨,可你知道,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还好,后来驶进了那段黑路,在那里,吉普车的越野性能发挥了作用,他们回头看着那群几乎被颠得飞起来的老乡,发出了一阵欢叫,这时候,马力又在夸我了,可你知道这同样与我无关。老乡们见距离拉开了,就开始冲着我们的车子放枪,幸好他们用的是那种土制的黑火药枪,打散砂的,力量不大,但仍然会有砂粒崩到车皮上,听的很清楚。我想,只要保持这种速度,再过一会就安全了,可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巨响,比刚才那些要响的多,我们不约而同地俯下了身子。与此同时,我们听见有人“啊”的一声。在那一瞬间,我们都在想,完了,有人中枪了,所以就往对方的身上看,当确认全都完好无损以后,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刚才那声是谁喊的呢?还那么吓人。忽然,马强指着一旁洞开的车门说,操他妈的!我哥掉下去了!我们都傻眼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过了半天,马强才冲我喊道,**,你停车呀!我这才意识到车还开着,但是我不能停,一停我们就都完了,连个报信的都没有了,事实上我是对的,这和义气无关,可马强非要下去跟他们拼,那样事情准保闹大了,后来顾冬他们把他按在座位上,他就使劲踹我的靠背,一下一下的,弄得我鼻子阵阵犯酸。

  又开了一阵,后面好像没声了,我们决定,由李豪华回去叫人,剩下的找马强。于是我们就拿上那两支猎枪,摸着黑往回走,我们不敢走上头,就扎到路基下面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很辛苦。这时候大概有10点多了,天很冷,我说马强你没事吧?马强说去你妈的,我哥要有事我饶不了你。我就不吱声了,我知道他的脾气。过了一会,徐攀开始安慰马强,他说,马强,你哥肯定没事,你还记着上回在海洋城打架,那么多人都没把他怎么着,还有那回,路过建筑工地,那么大一块水泥擦着他身子砸在地上,他也没事。后来顾冬也说,就是就是,还有撞车那回,把电杆都撞折了,他也没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哥命硬!话说到这,马强总算缓和了点,他说是呀,我哥命硬,你们都不知道,他每回出事我家附近都得死个人,工地那回是前楼的老李头,撞车那回是张二爷,打架那回更牛逼是……(某高官),还有进去那回是我爷爷……后来我跟他专门上道口李瞎子那算过一回,李瞎子说他是什么什么星下凡,命硬,照他的意思那帮人都是替他去的,他克人。我哥听了特生气,就骂李瞎子扯鸡巴蛋,还警告我不许往外传。

  说完,他掏出烟递给我一根,又递给徐攀和顾冬,于是,在寒风里我们化作四只亮点,在黑暗中向我们的朋友马力走去。

  这件事情过后不久,我就去了北京,后来又到哈尔滨、济南府、广州,总之越走离家就越远,现在我在海南,如果混的好,我想我还能去得更远,远至那个整天光着屁股跳舞的海岛。

  一晃六年过去了,我想这次我回来,说什么也得跟他们聚聚。我就给顾冬打了电话,我想他当是大概是在作爱,气喘吁吁的,连惊讶都没有,他只说了四个字:“回来了。”“行。”隔天,我们见面了,还是我们几个:我、徐攀、顾冬、李豪华、马强、还有马力。我们围坐在圆桌前,喝酒,抽烟,聊女人,就像昨天一样,奇怪,居然没有他妈的一点感慨。他们说,小可你在那边混的不错吧,是不是天天日逼?我说不是,他们说别逗了,人家都说海南才知道身体不行,你不是不行吧,要不要弄条狗鞭补补?说的我直恶心。后来我们又说了很多,还是跟财、色有关,所以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生活了。

  在喝到中途的时候,曾发生过一个小意外,当时徐攀正在讲他跟一个富婆的野事,忽然头顶的灯泡爆了,那声音很大,我们都吓了一跳,在黑暗中目瞪口呆。等换过灯泡以后,我们都显得有尴尬,只有马力还是那么镇定,我看到他在冲我们笑。他还是那么年轻,是啊,一晃我们以经大他五岁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会继续下去,十岁,二十,三十……谁知道。
  想到这里我把手放到镜框上面,一股清亮的感觉传递过来,真好,我想我们终将老去,而马力却永远年轻。我想哭,可是好像又哭不出来,我看看他们,居然全都和我一样,唉,于是我们继续喝酒,继续聊逼,因为我们还活着,活着就要喝、要日,这就是生活。


  那一夜,我们走得很辛苦,我抽光了所有的烟,每人都撒了两泡热尿,天这么黑,我们根本就认不清路,我甚至于一度怀疑我们是不是已经走过屠庄了。如果那样的话马力呢?他去哪了?被逮走了么?他们会不会杀了他。总之后来我们的对话越来越少,都在心里头盘算着什么。在大概十一点的时候,马强的BP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看,就欢呼起来,他告诉我们,那上边写着:我没事。马强。后来我们在前方大概一公里的地方找到了他,他安然无恙,正坐在路旁的树桩子上抽烟。没过一会儿,李豪华也回来了,空车,因为他们已经和马力通过电话了,我们想,要是再多一部手机事情就简单多了。在回去的路上,马力什么也没说,我们只知道他又捡了一条命,我们在想,不知今晚会不会死人,但至少,已有两条死狗。

  后来马力越混越有名气,人们都说是因为他的命硬。

  第二年的夏天,马力在游泳是意外被海蜇蜇中心脏,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记得当时我还特意查了查海蜇的概念,书上这么写着:海蜇——亦称水母,属腔肠动物。没有坚硬的骨骼,全身柔软。

 

 

 




【欲望的旋涡推荐】

欲望的旋涡:
  名字和内容拼起来一看就俗了,但内容还可以,叙述上给人感觉是介于熟练和假装熟练之间的一种状态。

苏衣:
  :)写完了你好象没自己读一遍,第一段就好多笔误。

  整篇有种一气呵成的“顺”感。但在你作品里不算好的。结尾我觉得有些问题。

六点亡羊:
  这篇的想法还可以,柔克刚,命无常。写得粗枝大叶了些。自从看了王朔的那篇,现在看什么凶猛都别扭。

陈卫:
  结尾确实没弄好。而且为此而取这个题目也刻意要强了。

红领巾1976
  
这篇文章对我还是比较重要的,是当初对这种叙述的第一次尝试。
  关于这篇文章,首先是题目,很多人联想到动物凶猛,这是自然而然的,甚至会影响阅读,是我的一个不明智。
  其次是叙述,有些地方过于松散拖沓,比如苏衣说的第一段,而后面某些重要章节又刻意追求某一种悲悯情绪,流于单纯的表述,彻底暴露了一个讲述着的存在。
  至于结尾,我个人还是可以理解的,大概是出自一种自觉的结构意识,还没有从故事的构架中脱离出来,这是一种限制,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突破的,但在当初那种情况下,还剩下点题和解除悬念的任务,恐怕只能这样处理。
  我经常想现在重新写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怎样处理,想过多次,一直没有动笔,因为实在害怕面对写过的东西,害怕重复。
  谢谢各位。

  这是以前的一个回复:
  这不是流水帐吗?或者你认为你的流水账较有意思?或者说你对自己的生活很得意?如果这也是小说的话,那杰克伦敦的小传一定是很精彩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种尝试还是有一定效果。

欲望的旋涡:
  “可是你知道”这个东西在里头挺讨厌的

生铁:
  以下是引用红领巾19762006-1-3 9:42:29的发言:
  关于这篇文章,首先是题目,很多人联想到动物凶猛,这是自然而然的,甚至会影响阅读,是我的一个不明智。
  至于结尾,我个人还是可以理解的,大概是出自一种自觉的结构意识,还没有从故事的构架中脱离出来,这是一种限制,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突破的,但在当初那种情况下,还剩下点题和解除悬念的任务,恐怕只能这样处理。
  朋友,我认为你提到的这两个问题可以提高到非常严重,不可原谅的地步。其实文章这种东西是最势利、最喜新厌旧的。已经俗套的,而我们又可以轻松避免的东西,千万千万千万要绕过。
  而且,有时你必须要站得高一点看。你哪怕写一篇短文,难道就没有一点让它永恒下去的野心?你用的这个题目,体现的也许未必是不明智,而是某种缺少野心。
  仅是我个人的感觉,供探讨。

高原:
  这个小说在别处就看过,感觉即兴的东西多了点.另外,流水帐也没什么不好,也能写的很精彩.

恐怖爱丽丝:
  
其实在海里游泳的时候碰到海蜇这个东西,是很可以写的一件事。我觉得作者需要的是沉得住气,又不被搞得太沮丧,然后去好好感觉一下海蜇这件事(也许需要多读很多很多其他不相干的书,也许需要时间的积累),然后写个有力一点的东西出来给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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