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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床上爬起来,感到屋里好亮,就去瞄床头桌上的小圆钟,920过了。霍小禾的头露在被子外面。她么样跟我睡在一起?是我昨天晚上把她带过来的?我站在她头边,盯着她的脸,除了脸皮的颜色和蜕化的胡子,简直跟老鼠的一模一样。快9点半了,早过了上班的时间。快把她叫起来吧!我向她伸手。不对!今天是星期六啊!随即,我的手就停在了盖着她身体的被子的上方。我的手在那里停了一下,但马上就转向了歪在一边的椅子。椅子上搁着一摞书,有一本是我前天没看完的。我,就是要找它。但它不在最上面。要找到它,我的手必须向下翻,第二本要是的,就可抽出来,要不是,就要继续往下,直到找到为止。因为翻书,我的手就不可避免的弄出穸穸窣窣的响声。我一响,霍小禾的鼾声跟着就稀了。她的鼾声一稀,我的手马上就停下来。等到她的鼾声正常了,我才开始继续找。我沉迷其中,我爱这个游戏。倒霉的是,我一连翻了三本,都没有找到我要的书。我有些灰心了,我甚至不想再玩了。于是,我低下头去看我的床。
  我的床没有支架,也没有底板,薄薄的棉絮紧贴着地面铺在小屋的正当中,像片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叶子。
  在整个找书的过程中,我的手从来都没离开过那摞书,即使是我低头看床时,我的手也一定停在其中的一本书上。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我的手再次往下探。这一次,我找到了。我把它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的往后捻,一直捻到我前天看到的那一页。但,就在我翻到那一页的同时,霍小禾的鼾声突然停止了。她翻了个身,一掀被窝,在床上坐了起来。我瞟到她只穿着内裤。四角短裤?颜色暗红的?上身呢?她穿得太快了,一下套上了长裤,站到了地上。我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身来对着她。她露出我有一天在电视里看到的,一只掉队的小麋鹿遭遇狮子时的那种眼神。她一直是用这种眼神看人看物的。我一直羡慕至极。在公司里,她每次从茶水间打完水回来,都要站在她的座位上,用这种眼神环顾四周。而每次,我总能抓住时机仔细的观察她的眼神。渐渐的,我练出了一种本领。那就是,我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下一步她将要干什么。
  此时,我的这种特殊本领终于得到了一显身手的机会。我看见她朝门那边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是要上厕所,而且还要洗口、洗脸。我打开门,走了出去。这是一栋老式的筒子楼,它有着又长又暗的走廊。我的房间在走廊的顶头,一出门就是盥洗室和厕所。我站在门口,偏头往左望了望。一个秃顶的人从一个门里钻出来,他站在我的斜对面,躬着腰背对着我,在锁门。他锁好门,朝我看了一眼。我低下头,看见我的短裤拱了起来。刚才我还穿着长秋裤的?我边想边往厕所那边走。盥洗室在厕所的前面。要到厕所,就要经过盥洗室。在盥洗室门口,我停了下,朝后看了一眼。霍小禾已经走到我房间门口了!我笔直走进去,站到门口斜对面的第三个水龙头边洗起口来。站在这里,我一偏头,就能看到门外七步远的地方。要是站在第二个水龙头边,就只能看到门口三步远的地方。站在第四个水龙头边呢?那,就只能看到盥洗室对面的墙了。这是我经过n次试验后得来的。结果,也是屡试不爽。这次,我又能利用这个最佳位置最大限度的观察霍小禾的一举一动了。想着她正一步一步的逼近我,我的心跟着四肢一起情不自禁的颤了起来。等她走到我的视线之内时,我就一把挎下裤子,然后……
  我还是走了过去。当我走到厕所门口,霍小禾走到盥洗室门口时,我的右手像饥肠辘辘伺机已久机警无比的眼镜蛇,从裤腰上一下蹿进了短裤里。盥洗室的门跟厕所的隔着只有三步远。她应该看到了!她肯定看到了!她不会看不到的!我看到她那小麋鹿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就随着她那被藏青色牛仔裤紧箍的翘屁股消失在了盥洗室的门口。我也终于磨进了厕所的门。站在门边,我看见一个穿着墨蓝色长褂的人背对着我拖地。他的手臂随着拖把一下直一下弯,缓慢、有力而又富有节奏。再加上,他那宽大魁梧的背影,不停的在我眼前晃动。我突然害怕起来,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于是顺脚的钻进了靠门的一个坑里。进去后,我就看到了白色的瓷便槽和便槽里浑黄色的尿水,尿水里倒影出那个正在拖地的清洁工的墨蓝色背影。我惊惧的抬起头,发现里面空间怪异,狭长狭长的,宽度虽说跟一般的差不多,但长度至少比一般的长两到三倍。也就是说,在这个坑里,还可以纵向的砌两到三个瓷便槽,至少可以同时容纳三个人如厕。是幻觉?还是?以前怎么一直没注意?我猛的朝左右两边甩了甩头,我不敢多想,踮着脚从里面退了出来。那个清洁工还在拖地,他的背还对着我,已经快到门口了。他那巨大的墨蓝色的背,让我想到了在夜里梦到的那只大手,漆黑的一团,朝着我的头,抓来,抓来……我大叫,但叫不出声音……
  等我惊魂未定的回到房间里,我看见妈妈站在桌子边。她正在包饺子。左手心里摊着一张圆圆的饺子皮,右手用筷子拣着一小撮肉末正往左手心的饺子皮里送。桌子上已经摆了三排还算整齐的饺子。我想着等霍小禾从盥洗室里回来,也叫她来包。不晓得她愿不愿意?我的房间太乱了,东西丢得到处都是的。
  霍小禾是么样到这里来的?我朦朦胧胧的记得昨天晚上,她就坐在桌子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睡觉。我仰面躺在床上,是喝多了?还是?唉!反正头好乱。昨天,我在街上看见杜包、杜包的女友还有张套三个人从一个餐馆里出来。杜包的女友拉着杜包在餐馆门口说话,说了几句,他们就分开了。杜包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杜包走到我面前,笑呵呵的掏出一包烟来。映山红的红色,硬盒压膜包装。名字?没看到。我从他递到我面前的打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来,含在嘴里。随即,一个乳白色的打火机在我的烟头处喷出了灯黄色的火苗。我吸了一口。好烟哪!
  她们走了,你就会跟杜包好的!我突然想起汪名跟我说的这句话来。现在,杜包就在我的左边,跟我并排着走咧!汪名好狠哪!这个都能猜到!想着想着,汪名就从路边冒了出来。杜包也笑呵呵的丢了一根烟给他。没走几步,又有一个相熟的同事从路边冒了出来。杜包又笑呵呵的散了一根烟。这连着几下,就去了好几根。他平时可不这样的!他平时走路,头总仰着,眼神也老是往上飘,两个手臂很夸张的前后摆动,整个身体像个企鹅一样两边摇晃。每次走过我的桌子,他屁股上的钥匙串就响个不停。以至后来,我不抬头,就晓得是他。他很少主动散烟到我的。除了那次他向公司同事公开他老婆的聚餐上,他笑呵呵的递过烟给我。不过,那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他跟汪名都是小头头。不是重要的角色,烟他是不会散的!在这一点上,他老婆比他强多了,有一次我值班,她轻轻的放了一块糖在我的桌上。我抬头看她,对着她笑,她脸上就泛起了红晕。汪名哪!是一个戒了烟好多年又被我引诱得按耐不住重上贼船的老烟枪。开始,是我问他要烟不。后来他每次看到我,就老是找我要。有次,哦,还是在杜包递烟给我的那次聚会上,他把我要烦了,我硬是不给他。他在一边欠得发瘊,牙齿都颤得响。直到聚餐完了,他也不跟我说一句话。祸兮福之所依,福兮祸之所伏!自那以后,他天天买烟,每次都主动散给我,虽说是四块钱一包的。
  再说霍小禾。我碰到她,好像也是在路边的一个餐馆里。是不是杜包他们吃的那个餐馆?我不太确定。我是从餐馆外面透过餐馆的玻璃墙看到她的。她站在一个桌子边,看着别人(很有可能就是杜包他们,我一直到现在都这么想)吃饭,眼神呆滞,面无表情,手里还提着一个透明的白色塑料袋,袋里面装着两个面窝,怪可怜的!想着她每天下班跟我一起挤7路公汽,时不时的还找着跟我说两句话,虽然说实话她明显的跟汪名打得更火热些,但总的来说,她跟我也算是同路中人。于是,我走到餐馆门口,对着里面就喊:霍小禾——她听到了,偏转头来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她又回转头去。接着,我就又喊:霍小禾——声音比刚才大了一倍。这次她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回转头去。我不甘心,气急败坏的走了进去。我走到她的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角,同时继续喊:霍小禾——她还是那样的看了我一眼,又回转头去,但很快她就转过身跟着我走了。我对着乐进(也是我同事,我从餐馆出来就看见他站在我身边)笑了起来,乐进也看着我笑。我还没吃饭咧!正好跟乐进一起带她到食堂去吃。以前,霍小禾总是跟另外三个女的一起来食堂的,每次她们都来得好晚。往往是我吃完了饭下楼,她们才端着碗上楼。打照面时,她不是在跟别人说话,就是仰着头看天。你说,天有么事好看的?何况,这是在楼梯间里!今天可不一样!今天,她是我和乐进带她来的!我和乐进坐着吃面,她就坐在我对面看。那个装着面窝的塑料袋搁在她那边的桌子边上。乐进先吃完,站起身就往外走。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晓得他在门口等着我。霍小禾还是坐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不说话,不吃面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吃完面,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把装着两个面窝的塑料袋子塞到她手上。
  走吧!──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好象还“哦”一声。她跟着我走到食堂门口,乐进果然站在门口等我。真是我的好兄弟!我和乐进肩并肩的下楼,她,紧跟在后。转过一个拐角,我看见王圆(我的中学老同学)跟一个总跟她在一起的女的在我前面。我一直记得她在我复读那年临近高考的前一个月写给我的那封情真意切的信。那封信写得真是感我啊!至今,我还时常后悔当初为么事不跟她回信咧?我下得好快,没打招呼,三步两步的就从她身边擦了过去。唉!过去了!就过去了!霍小禾也紧跟在我后面,也三步两步的从她身边擦了过去。她看到我跟霍小禾在一起,会么样想咧?
  晚上,我带着霍小禾从一个party里出来。我们互相搀扶着猫在酒吧门口。对面,是一个一人来宽的巷子。
  嘘──嘘──过来啊──巷子口站着的一个人,他一面对着我们吹口哨一面向我们招手。
  哦──霍小禾应了一声。
  不是叫你的!他们喊别个咧!我扯了她一下。
  那个人是拉皮条的!他是在拉皮条生意咧!霍小禾呆呆的,白事都不晓得。对面那个人,一看就晓得是个拉皮条的。你看他的眼睛东张西望、躲躲藏藏的。那个party也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坐在门口说话。
  你晓得那个歌手不?他唱过《红布》、《在路上》、《玛利亚拉》……
  不晓得!他是哪个咧?
  真差啊!这个都不晓得。不就是尖脆吗!他还唱过《我在路上走》啊!我一边往里走,一边看那个答不上话来的胖子。他口里好象还含着个东西,嚼啊嚼。
  场子上有几个人在疯狂的跳着。其中一个穿白西服的男的,好打眼睛。他不停的在上面鼓动台下的观众,还“哦哦”直叫,叫观众捧场,参与表演。但台下没几个人响应。
  我幸好没买票!真不该来!杨磊(又一个同事)说。
  他么样也在这里!我心想。
  你有么事划不来的!我还花了十块钱买门票咧!我说。
  对面的一个楼房里,也是一满屋的人,也是开party!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那边也是灯光闪烁,人影绰绰。
  我牵着霍小禾的手,猫在酒吧的门口,朝对面那个拉皮条的望。那个拉皮条的,突然就不喊了,头也缩进了巷子,一定是怕警察和城管的!我们也猫着不动。等到警察走了,拉皮条的又喊了起来,我们也趁机悄悄的溜了。
  在回家的路上,不晓得霍小禾在哪里搞到了一条狗。狗的颈上套着一个长长的铁链子。她牵着链子的一头,狗就在前面跑。灰褐色的,一对大大的塌耳朵。我见它可爱,就跑过去咻它。它围着我的脚不停的转圈。我高兴起来,蹲下身去摸它。它也不叫,直闻我身上的气味。我甚至还把它抱了起来。要是我有这么一条狗该多好啊!霍小禾戴着红边的眼镜。她走过来,脚下生风,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我对乐进说,她可能是感情出了么事问题?不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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