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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无不胜的疯人院!
——金斯堡《嚎叫》
H每个月来看我一次,呆两个小时就走。上次临别时,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朋友,快想想办法吧。这样的日子,我快要疯掉了!”他说:“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呢?像你这样的人,疯掉不是更好吗?”我更加慌了,连连摇头:“不好,不好!疯掉一点都不好!”他非常同情地看着我说:“你呀!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我苦恼地说:“我不知道呀,可能一点变化就行,一点点惊喜,只要能把我的生活打乱一下……”“你放心吧,我已经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一个人了,这个人到时候会打电话给你的。”我眼里立刻放出贪婪的光来:“真的吗?这个人是谁?他什么时候打给我?”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个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耐心地等就是了。”然后他就匆匆地走了。“你叫他快点打给我!”我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不管他是谁,我都会等的。”
送走了朋友之后,我又不知道干什么好了。虽然,我每天都觉得在这一天我可以去做很多新鲜美妙的事情,但是每一天我最终还是呆在自己的家里。那天也是一样,朋友一走,我就立即想到我可以到公园里去坐过山车。对啊,过山车有什么不好呢?刺激,恐怖,就像拿针去扎自己的胆。扎一下,那绿色的胆就紧缩一下,等它不注意了,又偷偷地扎它一下。那种滋味甭提有多美了。不去玩过山车就简直太愚蠢啦。再看看天气多么好啊,我发誓我要去玩——过——山——车。我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家里,然后用力把门一关,一整天都不再出来。我一般都躲在家里做菜,我每天要做一百多道菜。其实我根本就吃不了那么多,我是我就只喜欢做菜。说喜欢也不对,只不过除了做菜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当然,还除了去坐过山车,可是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去坐过过山车,也不知道过山车是什么样子的,不过我对过山车这东西却有很多假想。有一次我还证明出来:坐过山车完全不同于坐火车。坐火车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几乎还是在我刚懂事的时候,我和爸爸一块去坐过一次火车。那儿时的经历真是太有趣了,很久没碰到过那么有趣的事了,我现在一想到那火车自己会跑起来,就直想笑。那些树木和房屋也在车窗外跑了起来,没有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了。比如说,我每天都重复着做菜这件事,就实在没多大的意思。我的卧室后面是一间冷藏库,里面堆了一屋子的菜,各种令人生厌的蔬菜水果,那些有着不同的可怕的生活习性的动物身上的肉,还有和石头一样叫人闹心的各种菌类(我明显地感觉到它们不属于植物,更不可能是动物)。我做菜前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菜刀磨一磨,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我这把刀子的质量很不赖,十天半个月不磨也不会生锈,还照样锋利无比。可是我已经养成这个习惯,好像不磨刀子就做不了菜。其实做不了菜岂不是更好吗,我可以去干别的事情。可是我每天拿着菜刀往那磨刀石前那么一蹲,我就知道我又干不成别的事了。那么就做菜。每天要做一百多道菜啊(反正做到睡觉前),做来做去还是免不了做一些我早已做过的菜。我允许自己重复,就算不允许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用做菜啦?其实我就什么也不想,每次拿起磨好的刀子就做西红柿炒蛋。这道菜在别人看来是十分容易做的,在我看来就更容易做了,因为我从来不管做出来的菜味道如何,我自己又不吃,也不送给别人吃。当然也没有人因为看到我每天做这么多的菜,就来讨我的菜吃,他们都知道我做菜马马虎虎,不要说味道能否令人满意,可能连卫生都不合格。其实每一样菜在放进锅子之前,我还是会仔细地洗干净的。我不知道我对洗菜是不是怀有特殊的感情,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我一洗菜就会情不自禁地唱歌。洗西红柿的时候,我就唱《西红柿之歌》,洗菠菜的时候,我就唱那首十分单调的《菠菜歌》。这些歌都是我自己没事做的时候瞎编的,可以说我每天都无事可做(我做菜的时候同样感觉到是无事可做),所以这样的歌我就编了很多。这些歌也没多大的意义,比如《西红柿之歌》,唱来唱去无非是说西红柿这东西很圆,除此之外还很红,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至于《菠菜歌》就更无聊了,我唱道:像菠菜这样的植物别的都挺好,就是不应该叫做菠菜。我唱歌并不是说明我心情很好,仅仅是说明我在洗菜,洗完菜我就不唱了。从客观上来讲,对于切菜,我还是做得挺细致的,并不是说我想把这件事做得细致一点,而是我要么就不切菜,一切就会切得很细致。如果有人看到我切出来的那些土豆丝,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经历丰富的厨师。土豆丝的确被我切得十分均匀,切出来都是同样的长度和大小,不过也浪费了很多,因为我为了切出好的土豆丝,首先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土豆全都削成正方形了,我管它们叫土豆盒。土豆盒切起来就好切多了,当刀子下去时,它们不至于躲开。土豆丝我经常用来炒白萝卜丝,因为它们都是一些丝。我做的菜经常会叫人感觉怪怪的,可这只是因为我有时会变得很懒惰。就像猪肉炖狗肉,酱油浇西瓜皮,金丝菇炒鱼大肠,凉拌苹果皮,等等,全都是我一动也不想动的时候,心烦意乱地胡整出来的东西。H刚刚得知我“专注”于做菜的时候,就提醒我千万要注意掌握火候,可是我在烧菜时却经常忘了开火,有时一盘菜做好了,我才发现它完全是生的。我很喜欢炖汤,汤一炖就是两个多小时,而且不用去管它,这个时候我就有一种获得了自由的感觉。年轻的邮递员先生每天中午十二点钟准时送来《都市报》,我就利用炖汤时的空闲来读当天的报纸。那些报纸也没什么好读的,当然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就不去读它。其实我不光是读,我还把每天的报纸抄写一遍,这件事就更加枯燥无味了。抄报纸跟炒菜不同,炒菜我可以任意发挥,随心所欲,胡炒乱炒,就算没炒熟我还是把它当一道菜。而抄报就不一样了,因为有一份现在的报纸摆在眼前,它就是范本,我必须做到一字不差,每次我发觉抄错,我就会非常痛苦。抄报的工作必须十分谨慎,进展也很缓慢,同时压力也挺大的,一旦出错,连觉都睡不安稳。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碰到不想抄或估计会出错的地方,就跳过去,在括号里标明这个地方省去多少字。自从采取这个方法之后,我晚上睡觉就很少做噩梦了。但是抄报这样毫无意义的工作也特别容易让人感到委屈,我常常抄着抄着就会哭起来,因为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件事情。我一边抄一边哭还一边骂:“我抄你妈!我抄你妈!我抄你妈……”有时抄完报纸汤就炖好了,有时汤炖好了,而报纸却还没抄完,碰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再炖上一锅汤。
我每天都等着H说的那个人打电话给我。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她)会跟我聊些什么话题,他(她)会出于何种目的打电话给我,但不管怎么样,他(她)都是我全部的期待。也许我期待的根本就不是他(她),而仅仅是期待我的电话能响起来。自从我安了这部电话之后,它就从来没有响过,就连别人拔错号码打到我这里来的事情都没发生过,好像每个人都不会出错一样。H从来就不会打电话给我,因为他知道,每次来我这里,我只会呆在家里做菜,而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而他不来我这里的时候,他就根本不会想到打电话给我。我曾经要求过他几次,叫他在我意想不到的情况下打个电话给我,那样就会给我带来很大的惊喜,说不定还会彻底改变我的生活。他问我什么时候才是我意想不到的情况。我说我任何时候都意想不到。可是H却老是说不喜欢打电话给我。我说你没打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呢。他叹了一口气,很为难地说:没打过也不喜欢。他说,他到时候找个人打给我。我说也好,你找的这个人是谁呢。他叫我别管,反正有人打给我的。这件事说过两次了,我却还是没有接到过谁的电话。我认为并不是因为H找的那个人不肯打给我,而是H自己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压根儿就没有去找那个人,叫他(她)打电话给我。不过他此次临走前对我的承诺倒像是有点认真,我相信马上就会有人打电话过来。
我这两天做菜做菜都是心不在焉,因为我知道我可能做不了几天菜了,只要电话一响,我就不会再做这些什劳子菜了。只可惜等待电话铃响算不上一件正式的事情,要不然,我早就丢下菜刀专门去等待了。等电话来确实不算什么事情,而且还弄得我严重分神,我这两天抄报的时候老是出错,晚上睡觉噩梦不断。更可笑的是,这两天里我竟然连续犯了同一个幼稚的错误,就是错把门铃当电话铃了。我在切土豆盒的时候,那门铃就突然响了,当时我就把那些可恶的土豆盒、土豆丝一古脑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就神魂颠倒似的去接电话。我用颤抖的手提起话筒,可是那铃声还是响个不停。那邮递员有个很坏的毛病,他明明知道我在家里做菜,却每次都非得把门铃摁得跟催命似的。我一肚子火地跑去开门,于是就看到他那张叫人看了都腻的笑脸。他一成不变地说那句话:“哟,您在家做菜哪?”我说:“是啊,进来吃一点吧。”他每次都要皱一皱眉再说:“谢了,我忙着呢。”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做的菜,要说他那张嘴,我一看就知道比谁都馋。他把《都市报》递给我,然后就走了,他消失在墙角之前,总要回头再看我两眼。这个人有点意思,下次我得拜托他帮忙打个电话给我,(这电话本来就是他装的嘛),怎么我以前没想到呢?我总是以为除了H,没人能帮我,H固然是我的朋友,但是他明确说过,他做任何事都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理由。“强大的理由”,真真吓死人。可邮递员这个小东西应该不一样,在我看来他就像一棵菠菜。
那两天我等电话都等得快要疯掉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不过有一天,我就想到,一个电话能改变人的一生,还是蛮划算的。我应该学会满足,一想到要满足,我就高兴起来,做菜做得可带劲了。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在洗菜的时候,我甚至还把以前唱的歌都改动了一下,我这样唱那首《西红柿之歌》——
西红柿这东西
其实并不是很圆
也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红……
有谁知道电话铃声响起时的那种快乐呢?我虽然没听过电话铃声,但我能想象出来。这还不容易想,我只要假设一下,电话铃(它到底是怎样的?)在那边急促地响了,响得十分欢快,它跟高压锅的响声是不一样的,跟切菜的响声简直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它有时候应该是缓缓地响,响起来让人感觉到有那么一点迟钝,好像这部电话在睡觉,被人扰醒了,然后发出两声拖长的鼻息那样。不管它如何响起,都将叫人心惊肉跳,因为你完全不知道它会刚刚在这个时候响,关于它响的准确时间,你事先没有被通知。高压锅有时也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响起,就像一个小孩子突然嘹亮地啼哭起来一样,但是高压锅响了之后就没有悬念了,而电话这东西一响,悬念才刚开始。总之,我完全能想象电话铃响起之后所带给我的愉悦将是多么强烈,就像我能想象过山车一样。
这天临睡前,我特意炒了一盘淀粉炒花菜和马铃薯,我用这道菜来象征美好的电话铃。我尝了尝,味道还过得去,就是不该盐放太多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坐一坐过山车,放松一下。不过过山车这玩意在我想象中变得越来越讨厌,我对它怀有了恐惧。我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有一次切土豆盒时,差点把手指头都切掉了,吓得我半死。过后我认真地想了想,又觉得我可能是故意的。我最疯狂最绝望的那阵子,甚至准备把电话机和抄好的报纸一起放到电饭煲里去蒸熟。但是,电话机肯定会响起的——这个念头又时不时地让我开心一下,那是我的希望,就像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看到远处的一朵鲜花,它那么遥远那么渺茫,又那么真切那么美好,叫人忽忧忽喜。
我每天都做一大堆的菜,我每天都抄好几版报纸,我每天把做好的菜用抄好的报纸包起来,丢在门口的垃圾堆里。那些菜一到中午,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就开始变馊,再过一天就会发出臭味,招来许多苍蝇。每天的馊味和臭味缠绵在一起,就像一道气味的长城横亘在我家门口。那邮递员每天给我送完报纸后,都得捏着鼻子从那垃圾堆旁走过,那臭味熏得他头痛。他故意从我窗户下边经过,大声抱怨:“朱门酒肉臭啊!”
这些就是每一天的全部内容,而每个月都要出现一次的是H的到来。然后年复一年。我刚开始做菜的那阵子,还要每天到菜市场去买菜(当然那个时候做的菜也没现在这么多),也接触到了不少人。后来,H就说:“你既然这么喜欢做菜,以后我来的时候就顺带给你载些菜来。”H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从那以后他来一次就载一卡车的菜来,卸在我的冷藏库里,我连买菜也省了。我就每天安安心心地做菜、抄报。我记得以前我虽说不上喜欢这些事情,但我每天做这两件事都会心无杂念,日子也过得平平淡淡。只是有一天,邮递员来送报的时候比平时多说了一句话,他说:“要装一部电话吗?”我没怎么想,就说好吧。第二天他就带了一部电话机来帮我装上。这件事就像一个小小的插曲,它过去之后,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按部就班。电话机装上之后,给我的世界带来一些变化,这变化就是屋子里多了一部电话机。我开始还很得意的,可慢慢地我发现它是死的,它除了存在,不会再有什么令人惊奇的。我想它可能是放错了地方,应该放到冷藏库,因为我越看它越像冷藏库里的那些动物的尸体,可能用来做成菜倒是蛮好。可是红烧电话机,或者炖电话机汤,或者麻辣电话机这道菜我一直没去做,因为我通过想象而知道:如果有人打电话进来,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正是当初这一连串的错误的决定,致使我今天在这里经历着等待的煎熬。今天的等待似乎比往日更漫长,这种漫长指的不是时间,我的世界里没有时间,我没有日历本,没有钟表,我只知道邮递员给我带来《都市报》和中午十二点钟,而H给我带来菜和每个月的初一。这漫长指的是我和被期待的事物之间的距离,我预感到那事物从我眼前错过,离我越来越遥远了。这种预感使我非常难过,也使我明白了漫长的含义。总之,这希望没有希望。
我悲痛欲绝地开始洗菜,我洗的是大白菜,我唱《悲哀的大白菜之歌》:
大白菜啊,大白菜
你生命的意义何在——
你生命的意义在于倒进垃圾袋
大白菜啊,大白菜
谁是你的罪魁祸首——
你的罪魁祸首就是大爷我
我狠心地把大白菜煮得稀烂,做了一道大白菜糊。我又杀了一条鱼,在洗鱼的时候,我唱起了《谁来拯救鱼儿们》这首歌:
鱼儿们在这个世界上
活着就像一条狗
死的时候也像一条狗……
我用鱼肉拌着大米煮了一盘“鱼米之乡”。不知不觉中,一道又一道菜在我手里诞生,屋子里香气弥漫。可是我知道外面正是臭气熏天。如果可以不做菜多好啊,如果可以去坐过山车多好啊,如果可以听电话该会让我变得多么上进,如果不用抄报纸了,比什么都好。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那代表着苦难的门铃就响了。一想到又要开始抄报纸了,我的脸都白了。我别无选择,只有去开门,那张笑脸说:“哟,您在做菜哪?”
“是啊。”我说,“进来吃一点吧。”
“好咧,谢了。”他高高兴兴地进了屋。
我说:“每次叫你进来吃,你都会拒绝,为什么今天改变主意了呢?”
“因为我想宰了你啊!”他迅速地从邮包里拔出一把尖刀,趁着我还来不及多想,一刀捅进了我的肚子里。我的身体变得很硬,同时有一种放多了辣椒的感觉。我想了想,决定还是问他:“你干嘛要杀我呢?你非这样做不可吗?”
他把嘴唇一拧,轻蔑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连你都杀了,难道还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吗?”他就把刀子从我肚子里抽了出来,血就像酱油一样流个不停。他又一刀扎在我的心脏上,然后走了,那刀柄还在我胸口轻微地振动。“朱门酒肉臭……”
我全身都没有什么力量,我不得不扶住一面墙,可是那墙壁也许积了太多的油垢,简直就像冰一样滑。我就像一堆液体似的顺着墙壁淌到了地板上,并不断在散去。这时,那电话铃响了,它响起来就像我无数次地想象过的那样,真是毫无差别,是我真真正正非常喜欢的那种响法,它无可挑剔,只是它不停地响着,无人理睬,令我替它感到怜悯。啊,我的想象多么准确啊,我通过想象而知道了那么多的东西。我现在又已经想象出了打电话的那个人的样子,这个人不是我见过的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我知道他的样子,他的表情,完全不用我描述了,因为我感到这个人就站在我眼前。我还知道了过山车是什么样子的,它就像火车一样,有很多轮子,人们坐在上面,全都安安静静。
可是我唯一不知道的,也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的是,那电话铃是真的响起来了,还仅仅是我想象它在响?
【欲望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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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雷:
因为分寸掌握的好,对这种反复没有变化的生活的描写不会让人疲倦,这是读的时候最先感觉到的。语言也不错,但有些地方还显得粗糙。结尾不喜欢,它太像个结尾了。
生铁:
我觉得这篇的语感还不够速度,有点与小说本身的意向拖拍。
欲望的旋涡:
同是脑子有毛病,比《二十年后的一天》要好。
鳜膛弃:
我同意生铁的看法,正是一种拖拍(不是拍拖)的别扭感。而邱雷和欲望的旋涡的肯定令我有点不敢当。
这篇我写的时候很痛快,也很得意,可之后自己读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把它放到这里来也主要是想听一听批评,找出它之所以别扭的原因。生铁一语点醒了我,看来正是速度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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