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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子的里里外外是含情脉脉柔情似水激情燃烧情投意合浓情蜜意的对称的我同样的我同一个人对称的部分同样的部分。有人在等我而我还黏在镜子前的时候,那人会说,行了,别照了,够帅了。实在忍无可忍了,那人会拂袖而去一走了之,或者会生拉硬扯死拖活拽,就像皇母娘娘拆散牛郎和织女一样。我随身携带着一面小镜子,这样,就可以伴随左右,不离不弃了。
  这几天右眼皮日以继夜跳个没完,跳动的节奏非常之剧烈,幅度非常之大,就像播放迪士高时扬声器显示屏上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的音柱。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周三对此的解释是,怕灾祸来得太突然,一时之间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先提醒提醒,也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今天,我在人群中走着,习以为常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镜子竟然照不出我,与此同时,右眼皮停止了跳动。难道这就是凶兆的应验吗?尽管我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还是觉得承受不了。我行色匆匆,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在只要想得到的照得到镜子的地方之间忙于奔波,颠沛流离。我承认对不起百货大楼的服务员,她们面带微笑,和蔼可亲。我来的时候,她们说,欢迎光临。我走的时候,她们说,欢迎下次再来。可是我对她们的商品,正眼都不瞧,就直奔主题。目的达到了,连个屁也没放,就拍拍屁股走人。我承认对不起镜子店的服务员,她们让我充分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顾客就是上帝”,可是我浪费了他们的时间。鲁迅先生的话一针见血地指出,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我承认对不起亲戚朋友,他们像迎接财神似的把我迎进门,可是我形同梦游。
  过了一个今天又是一个今天,日子就这么过着,过得越来越没有时间概念。从那以后,我仍旧行色匆匆,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在只要想得到的照得到镜子的地方之间忙于奔波,颠沛流离。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镜子里像是被人间蒸发了的我了。周三对此的解释是,镜子里的我一定是被某种隐形的物质蒙住了,所以就看不见了。我的卧室有一面墙壁整面镶嵌着落地的玻璃,我当时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房子租了下来,生怕稍一迟疑,就被别人捷足先登。我调配好显形水,朝正对着我的镜面泼去,贴着镜子的空气中,有东西显露出来,迅速地扩展,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跳死鬼,他们忘乎所以地热吻着,呼吸急促,伴随着轻微的呻吟。我怒声喝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给我出去。他们听到我的怒喝,吃惊地看我,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子掉了出来,滚落在地上,所以对着我的是四个黑黑的窟窿。我见他们还干愣着,怒不可遏地喝道,还不快滚。“滚”字的余音拖得很长很长,一直拖到他们从六楼窗口跳下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像是刹车失了灵。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他们慌忙从地板上捡起眼珠子,装回原处,举起拳头荡气回肠地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共产党万岁,从窗口利索地跳了下去。
  把“滚”字的余音拖完之后,我调配好显形水,朝正对着我的镜面泼去,显形水四溅到镜子的其他部位,和我的眼泪几乎同时,往下流淌。希望的星星之火没有形成燎原之势,而是烧成了灰烬。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镜子里的我了,除了做梦。这些让我在梦醒时分只剩下一缕幽魂荡悠悠或者失魂落魄的梦只是一个静止的镜面,镜子里只有只有眼泪会动流个不停的我。我经常在想这是不是他托梦给我,告诉我他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以及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想念我们在一起的一寸光阴一寸金,可是寸金难买寸光阴。我想念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他,可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想念他。如果镜子里和镜子外的我非得消失一个,我宁愿消失的是镜子外的我。
  这么想着,我灵机一动,灵光闪现。崂山道士的穿墙术,用起来要慎之又慎,因为如果撞到镜子的话,人就会被困在镜子里,只有等到镜子碎了人才能放出来,但是穿墙的能力随之丧失。利用这个办法,就可以改变局面,扭转乾坤,让消失的我变成是镜子外的我。我念完崂山道士穿墙的咒语,用力地面朝墙上的镜子撞去。在脑袋一刹那的空白之后,我到了镜子里了,欣喜若狂,激动得连续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过了一个今天又是一个今天,日子就这么过着,时间是台永动机。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能看到镜子外的我,那该有多好?唉,世事难料啊,想当初我们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而如今,不能两全,鱼和熊掌不能得兼,不免有些黯然神伤,怅然如有所失。镜子里的岁月绝对的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听不到镜子外的声音,我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镜子里的任何事物只会随着镜子外的对应物而改变,我动不了它们一根毫毛,我对它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我站在一个揉皱的纸团上,金鸡独立,要把整个人的分量都移到纸团上很不容易,通常就那么几秒钟,脚就触地了,我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平衡的游戏,当然不一定是纸团,也可以是桌子上的一个鸡蛋床上玩具小狗的头,仿佛这真的有很大的乐趣。
  到了续交房租的那个月,房东有很多次拨通我的手机,我听不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我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屏幕上计算通话时间的数字在僵持的空气中匀速跳动着,顺利地度过了最初几秒,仿佛随时都是尽头。有一天,卧室的门猛地被打开了,房东走了进来,我像小时侯被埋伏在角落里突然冒出来大喝一声吓我的小伙伴吓了一跳似的。幸好脑瓜子还好使,立刻钻到床底下。床头靠着镜子对面的那堵墙壁中间,钻到床下,镜子外的人应该就看不见了。心疼地偷看房东粗暴地收拾了一阵子,把我的东西搬空了。过了几天,有个女的搬进来住。她把房间精心布置得女人味十足,我生活过的痕迹完全被她抹去了,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连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在这个房间里生活过。她拿着抹布,钻到床底下抹地,当时我正躺在那里,我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心悬到嗓子眼里。有一会儿,她的眼睛是朝我这里看的,我狠咽了几口唾沫,愣是把心咽了回去,使得它不至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的手碰到了我,我被她推动着,宛若无物。我意识到镜子里的她是发现不了我的,除非镜子外的她发现了我。我谨小慎微地躲着镜子外的人,以免暴露目标,那样的话,恐怕我在镜子里呆不长久了。起先我极度不适应这种通缉犯一样躲来躲去提心吊胆的生活,后来我变成老油条了。总的来说,我隐蔽得很好,发生了几次意外,都是有惊无险。
  一到房间里,她就迅速地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的,像是多穿一会儿就会死似的。她从来不盖被子,被子是给她带进来的男人准备的。她每天都会带一个不同的男人进来,她拉开肚皮正中嵌在皮肉里的拉链,把手伸进去,探到胸腔左侧,掏出她的心,给他们每一个看。我每天都可以偷看到他们表演的黄片。我想我是中了黄毒了,每天都在等待他们交欢的时刻,睁眼闭眼都是他们交欢的影子。我的欲望之弦紧绷着,在手淫到高潮的刹那,松弛了,得到了解脱。精子喷射而出,掉向地板,在将到未到的刹那,不知所终。我经常趁他们睡熟了,摸她,舔她,赤裸裸地躺在她赤裸裸的身上,总是恋恋不舍地回到床底下,像一个在外玩得高兴,但是天黑了不得不回家的小孩。
  最近她闭门不出,房间里摆放着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药,像个药房。每天她都不吃饭,好像她吃的药就是她的饭。她也会坐在床沿,把药瓶上端的塑料管道伸进私处灌药水,用药棉擦洗外部,把手指伸到里面,像在洗,又像在手淫。她爱往卫生间跑,进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出来的时候,肌肤上总会附着一两滴晶莹的水珠。冬天的时候,从浴室里轻飘飘地溢出的水蒸气渐渐地占据了整个房间,像起了一场雾。随着她浸泡在浴缸里的时间以天到以星期到以月为单位来计算,她被水浸泡得膨胀起来,像具浮尸。地板日积月累地阴暗和潮湿,长出了苔藓。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经常趁她睡熟了,摸她,舔她,赤裸裸地躺在她赤裸裸的身上,总是恋恋不舍地回到床底下,像一个在外玩得高兴,但是天黑了不得不回家的小孩。
  这一次,我竟然趴在她身上睡着了,睡得像死人一样,可能是我实在太累了。半夜,她打开灯,上卫生间撒了一泡尿,回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镜子,发现床上好像有人躺着,定睛一看,真的有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躺着。她往镜子外的床上看,床上没有人啊!她一会看看镜子里的床上,一会看看镜子外的床上,心抽搐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剧烈。而这个时候我像是有所感应似的醒了过来,意识到被发现了,心顿时凉了半截。我意识到这回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了,一时情急之下,试图向她解释什么。她看见镜子里有个人朝她走过来,张动着嘴巴,但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他边说,边比画着手势,像是在说哑语。她用手捂住嘴巴,我每前进一步,她就倒退一步,等到她的背一靠到墙壁,我看到她像在用尽全身力气喊着某种声音,喊得腰都弯了下去。她用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好像担心耳朵被喊声震聋似的。我已经紧贴着镜面了,鼻尖挤得扁平。我还想说什么,她随手操起水杯,往我狠狠地砸了过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在脑袋一刹那的空白之后,我从镜子里出来了,毫发无伤。墙上的镜子是由一面面大镜子拼成的,其中有一面破了一个大洞,地上有许多碎片。我先把大的碎片贴回去,把小的往空档里填。我终于又看到镜子里的久违的我了,碎片和碎片之间的裂缝,对应在照出来的身上脸上,是一道道伤口,露出血淋淋的肉,几处白骨,腹部有一个大的伤口,流出了肠子。


                        06031诸暨月山


生铁 洪洋 推荐】

洪洋
  
这个开头切掉可能要好点,“镜子”的重要性没有一个具体的起始点的交代要强些。
  镜子这个东西是无限的,特别是在理发店里剪头发有很深的体会。结尾一段很有意思。

花样
  
呵呵。第一段写得够恶的。本来也觉得对这一段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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