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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云微雨,温温吞吞。
  下车就直奔虎丘,心想户外的景致总要比院子里来的要清朗一点。难得的人少,从丘侧上去,钻出一个垃圾管理站的门,就是第三泉,泉在山石下方,上面横着一道带亭子的桥,亭子里围坐着一圈粗劣的古装少年,手里都捏着扑克牌在玩。桥上下去就是千人石,千人石边上靠着很多的彩旗,一个轩堂门口倚着嗑瓜子的古装女子。进山门的时候看到高挂着“金秋虎丘庙会”的横额,想来他们都是庙会上的演员,趁着演出的间隙休息一下。
  千人石对着剑池,穿过门洞,迎面就是铜绿色的山崖,这种绿色只生长在青铜器上,绿得更像是一种颜料而不是青苔。山崖根部不仅淹满了水,游弋着成群的红鱼,还有一大一小两股泉水冒出水面,心里甚为惊奇。听说不久之前下面还是干涸幽森的,怎么会有泉?转出来有一个高古质朴的石头亭子,亭子顶上布满了柱状花絮的野草,长出一派“晴翠接荒城”的气势。到斜塔下面绕了一圈不自觉地又回到剑池旁边,那些小红鱼在暗绿色的水里忽而近前、倏而远逝,带得水面上黄褐色的枯叶飘忽旋转,给铜绿的山崖、僵红的篆字还有更深处铁灰的石壁染上一丝血色。有一条吃得太饱的金鱼撑死了,卡在细流的出口处。
  下山来的路上耳边骤然响起《担鲜藕》的舞蹈音乐,透过疏枝茂叶看到山下的舞台上有人在起舞,寥寥几人撑着伞在看。下到丘底有杂技转碟,歪歪扭扭的金属盘子在一排细长的杆子顶端滴溜溜旋转,两个男孩相应做出一些略带戏剧性的动作和表情,表示这些盘子转得真惊险啊!古装吹糖人的小贩跟一个公园管理员抱怨:“我每天穿成这个样子还要天天加班,可是一个月也挣不到一千块钱。”古装妇人则守护着一篮子菱角。
  出来后过了一个桥,水边的石头上铺着一些榨菜,好像是被遗忘了的。一个中学生把自行车推进自家的门里。可是往前刚没走几步,他忽然又骑车从身边刷过——同样的也是忽而近前、倏而远逝——这就是青春吧。
  留园在时有秋雨的下午越发沉郁。里面好像没有电,在一些建筑里吹拉弹唱做点缀的演员都几乎是在摸黑表演,好在丝弦的技巧是烂熟于胸的,歌喉也是天然造化的,只有五峰仙馆里上演的一段昆曲,小花脸是在聚光灯下做的戏。
  这个园子很好,随便一个角落便意韵悠长。刚刚回味了一个拐角,一转身就又为眼前的精彩情形瞠目结舌。造化钟神秀,无非也就是这样了。韩国人和日本人似乎很懂行的样子,四处啧啧称奇,国内游团一进来就哄的拥到水池边上,击节拍掌的对比哪一条鱼更肥更大。忽然二胡拉出《真的好想你》,唱评弹的依旧用琵琶和吴语自说自话,两个西洋人坐在石桥栏上怔怔的发呆,这些音像的组合让这个园子在这样阴沉的这种下午这般的古怪。
  晚饭后非要去枫桥,朋友自我安慰说难得有一次这样的兴致,于是同行。一到门口便吃了闭门羹,于是低首索然绕行。忽然发现寒山寺门口还有一座桥,心情好像乞丐捡到没有肉馅儿了的包子皮。摸着湿漉漉的旧石头几步跨上去,赫然发现桥的那头是一处黑漆大门。门外悬挂着一盏桔红色的灯,门里悬挂着一盏青白色的灯。走下去扣门上的门环,有一个青衣童子来开门,请我进去。就着门缝瞥了一眼,里面人影重重,有女子欢笑之声。朋友赶过来拉着我:“这里从来都是荒地,此间必有古怪。”于是只好又回到桥顶。
  寒山寺里有轻微的钟声传出来,又有部队的熄灯号传来,又有大运河上机动船的突突声不绝于耳,又有两个人到附近来谈恋爱,隐约能分辨其中一个穿的红衣服。雨停了,转出去的时候发现寺院高墙转角处的路灯下停着一部自行车,一对少男少女拥抱着,路面上都是树叶子,走了很远我还回头张望他们,金色灯光的温暖的道路,黄灿灿的寒山寺的墙壁,抱在一起的一丁点儿的小恋人。
  只有一个三轮车夫愿意把我拉到昆曲博物馆去。其他的人全都用极低廉的车钱要拉你去看美女和艳舞,否则他宁肯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三轮车夫笑话我:“苏州就是玩玩园林和美女,年纪轻轻的怕什么!”一路上拉我的车夫说:“只要拉一个客人到美女那里去,他们就有2、3百的提成呢。”昆曲博物馆旁边有一个百花书局,然此“书”是听的书非看的书,即是评弹。
  俞平伯家的曲园,花园象把曲尺,前面是茶社,陈列着一些俞樾的事物。有一半宅子为一家公司所有,门上贴着告示:办公地点,参观曲园往前走。抬头一看,门楣上“曲园”两个字还是堂堂正正的呢。旁边的细弄堂里挂着几个红蓝白的发廊标记,一个浓妆的马脸女人拍着大腿说:“来呀!过来玩玩呀!”曲园的隔壁,是一排暗门子。
  姑姑的苏,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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