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蟹座人多少有点困乏,因为连绵的令人惊惶不安的梦境,伯格曼的《野草莓》里的噩梦,卡夫卡也做过,比如《算了吧》或者《跑着的过路人》。相似的还有对人际尤其家庭关系的敏感。同样尚·高克多的电影也是一团接一团的怪诞幻梦,他说:“当我酣睡做梦的时候,我的生命才开始炽热。”像他那些标题一样明显:《不仅讨厌,简直可恶,鲜有人读,不被理解的诗人》,“在我身上有某种令人过敏的东西”,《精神病疗养院》及《鸦片》的系列画,“慢慢煎熬下的痛苦呼叫”,《睡眠的悲惨滑稽》。他们也许是世界上最忧郁的人,郁闷时浑身长出又厚又硬的皮,像孤独感牢不可破,自己的灵魂被打散变成一堆虱子在皮下游荡,于是用力搔挠到出血,一面难过地想:与世界发生龃龉在所难免。
因为“在我的梦中,常常有一只贪婪的鼻子不停地在那里嗅来嗅去”的不安全感,他们会想要修建一个地洞,关于那个地洞,卡夫卡已经把所有的话都说了。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巨蟹座精神气质并不阴暗,而是朦胧昏昧,像基里柯的画面上和孤寂的神秘感与梦幻共存的古怪的光。可能是一种气氛,但会被说成是一种稀薄而不无柔和的光。用更可言说的例子说,则是惠斯勒的许多画作之所以丧失了原先的明亮,是因为他在稀释颜色时使用了过多的汽油。此人受雇于地图处的12小时中,他的上司发现几乎每一张经过他手的地图,在空隙里都画满了奇形怪状的人头和动物。这种薄光也在莫迪里阿尼和德加笔下出现,并显示巨蟹座人性格的温柔。上文和下文将提到的人都是巨蟹座,另外还比如梭罗、聂鲁达。
他们的温暖之源是记忆中的故乡与脑海中的恋人,所有的慰籍都曾被夏加尔描述出来:在那里,“天空是带有灰色的深蓝色。寂寞的树林蹲着身子”,“有透明皮肤的一只猪,放心地站在泥里看着我”,山羊拉提琴,恋人飘在空中,下面是村庄。每次听到歌手唱那句“新娘啊新娘,会有什么等着你”他就会哭泣,然后感到头颅飘了起来,到厨房去哭——那里藏着鱼,是他的心爱之地。回到野草莓地,追寻逝去的时光。
漂浮,空气和时间的流淌是缓慢优柔的,因而是黏稠的,蜜一样,细腻,半透明,“别太快”,多愁善感的卧床大师普鲁斯特把这话挂在嘴边,好小心翼翼维护他所珍视的那些纤细、娇柔、精致而脆弱的事物,夜的静谧,风从远处带来的幽香,一天中最隐晦不明的时刻,含丁香花与樱桃树滋味的童年美好回忆及遽然来到的内心省觉与灵光乍悟。
普鲁斯特被怀旧病折磨着,那是对一个在类似性的国度里被扭曲了的世界的乡愁,那个世界里存在的超现实主义面目凸显,他和他那些精心策划、挑挑剔剔的表现方式也都属于那里。当一个巨蟹座人带着他的他的柔软和病痛彻头彻脑地沉沦其中,则会变得像浸泡在茶里小饼干那样瘫垮,心智混乱而失衡,浑浑噩噩,懒惰,过度伤感忧虑,歇斯底里,一团糟。
最后提一下卢梭,罗素(金牛座)写到“他乐于自表为大罪人,往往在这方面渲染夸大了;不过,倒也有丰富的外在证据说明他欠缺一切平常道德。这件事并不使他苦恼,因为他认为他永远有着一副温情心肠,然而温情心肠却从来没阻碍他对最好的朋友有卑鄙行动”;“以‘善感性’代替一切平常道德”。其友休谟(金牛座)与之绝交后概括:“他在整个一生中只是有所感觉,在这方面他的敏感性达到我从未见过任何先例的高度;然而这种敏感性给予他的,还是一种痛苦甚于快乐的尖锐的感觉。他好像这样一个人,这人不仅被剥掉了衣服,而且被剥掉了其肤,在这情况下被赶出去和猛烈的狂风暴雨进行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