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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凤回到镇上已经是夜里三点多钟,她偷偷地拷开房门,侧身钻进去,她已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在黑夜中潜入家中了。她的丈夫早在两年前逃到县城的工地上了,在她逃离家中日子里她去过县城打听过,可是一直杳无音信。她蹑手蹑脚地敲里边的房门,“咚—咚—咚—,雪云,快起来开开门,我是你妈。”她几乎没听到屋里划火柴的声音,只听到敏捷的脚步声,“吱呀,吱呀……”雪云连忙拉住她母亲的手并带种压低的哭声说,“妈,我哥的病一直都没好过,这些天你去了哪儿,以前没这么久过啊,……”新凤急忙打断女儿的话,“小声一点,你哥在西屋睡觉吧?别惊动了他。他最近怎么样?”“还是老样,药都没断过,现在他每天还是瞎跑,跑东跑西的,有几次要不是没人送可能都跑不回来。”雪云的哭啼的声已经像黑夜泻下来一样,在黑暗的房间内飘荡。“别哭了,小心惊醒你哥啊,……我到天亮就要走呢,回来就是看看你,你姐这些天来了没有?”新凤问了一句。雪云收住了哭声说,“我姐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她就是每次送药的时候来。”
  这个夜晚,新凤和她的小女儿在哭泣声中胆惊受怕地挨到五点多钟。在鸡开始奋力打鸣的时候,她借助夜色的迷离再一次逃离了镇子。狗的吠叫在黑暗的夜空中扩散开来,划破着每一角落的寂静,雪云是镇子的胡同口和母亲道别的,她的哭泣声像一个成熟的少妇一样,绵长困惑甚至无助。
  第二天,天刚闪明,雪云就去我家借药罐,说她家的药罐被他哥昨天摔得粉碎。我母亲把药罐送到雪云手中那一刻带着缠绵不绝的口气,气若游丝,那种口气好象在嘴中经过反复的琢磨才吐了出来,一方面是对他们一家命运的感慨,更重要的是我母亲对那只药罐的是否会被摔碎的耿耿于怀。“你让你哥小心着用,这东西不受摔啊!”我母亲在雪云走后还要叮咛这么一句,让人感觉十分愤慨。姐姐说我母亲没有同情心,差一点连为富不仁这样的词都用上了,“你说说,人家借个药罐看你态度。”吴婆子此时来我家和我母亲耳语,窃窃私语的时候还时不时地
拿袖子在把清晨的眼睛沾了又沾。“百信的孙子现在这副样子,吓得新凤都不敢落屋。”吴婆子长长地提了一口气说,“不知道这算不算上报应呢?真是该绝他们这门子,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嘛。”吴婆子啧了啧她那皱了皮的小嘴巴,发问我母亲,“你说难道这不是报应嘛?”
  我母亲对这一点难于开口,她也见不得这个吴婆子在清晨就喋喋不休,人老了可从未见过嘴老。“是啊,是啊,百信叔当初无子嗣,要了个儿子,谁知道现在落得个这么下场,人都跑空了,只有他们的小女儿留在家中照顾子旺了。”我母亲感慨起来了,脆弱的表情好象是对刚才
的行为补过。
  “喔,你知道你百信叔是怎么死的么?”吴婆子把一副故知的表情挂在老树皮般的脸上问我母亲。
  “真说不准,死后我们去看了,不过可没什么不正常的啊。只是两手满是窟窿,血迹都未干呢。”
  “我也听说了。”
  我母亲在这个清晨和吴婆子在我家门口把这个话题扯来扯去。待我姐姐唤我母亲的时候,那个老太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嘴中跟嘟囔着什么玄机似的。
  这天,雪娜提着中药从东河走过来的时候,雪云正在河头上找她哥子旺,雪娜看见后立刻走山前去,问雪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姐,我哥又走了,一大早就出来了可现在没见个人影,药都煎好了,就是不见他回来啊!”雪云慌张地说道。
  “他这几天还老是这样吗?咱们还是快去东河床上找找看。”
  他们姐妹两个一起快步朝东河床走去,雪云略带沙哑的声音飘荡在河头上,那种声音风一吹就碎,碎得让人打颤。雪娜手中的中药包像一串马铃薯一样摆来摆去。
  东河边一片片庄稼压着一片庄稼,一条干涸的河流在那儿中断了,河床上劣迹斑斑的野草和深浅不一的脚坑摆满了。她们看见子旺正在河
床东边的小水塘边,“哥,你要做什么啊,赶快回家。”雪云打老远就喊道,可是任凭她怎样叫喊,子旺蹲在河床旁始终无动于衷,直到姐妹两人走到跟前,才把他拉了回去。
  “哥,以后不要乱跑了,姐来都找不到你。”房间内空洞极了,像一个饥饿的嘴巴,他们三个仿佛坐在一张大嘴巴中。
  “雪云,你去把药再热一下,放凉了可没什么效果。”雪娜说道。她的眼神在他这几年毫无理由地哀怨起来。
  雪娜回去经过五槐巷的时候和我母亲撞个正着,她的眼神中尽量把那种慌张压着,在冰凉的空气中她的嘴唇开始发白。“雪娜来了,”我母亲问道,“还早着呢,现在都要回去啊?”“时间也不早了,天又不好,我还得赶回去。”她们在五槐巷口也算打了个照面。临走的时候,她嘱托道,“婶,我爹妈不在家,家里有些事还指望婶们帮帮。”“傻女子,说什么话,婶子能帮的忙一定帮的,你就放心吧。”雪娜带着感激的表情和我母亲道别。
  雪娜的爷爷其实是我二爷,这是陈氏家族在本族中的一种排行,但是我爷爷排老七。我二爷是枕着一块砖头死去的,那时候,新凤在家中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威,说穿了她是一个满嘴臭气的泼妇,骂了五槐巷整整一条巷。我母亲和新凤曾为在街道上争抢一段被面而发生口角,现在说去这来的确十分汗颜。新凤嘴似刀子,我母亲难免要吃亏,争吵不过几个回合我母亲便以家族中始终要得报应作为最后语草草收场,弄得我母亲很狼狈很长一段时间在街道上抬不起头来。再说,我母亲又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由此可见,现在我母亲是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是多么地风光。“这是报应,就好象吴婆子所说的那样,这是报应。”我母亲说后暗自窃喜。
  我二爷年轻的时候,是生产队的掌鞭,可是每次带回去的粮食和别的家庭恰恰相反,僧多粥少是别人家的常事,可是我二爷苦于家中只有那一个领养的孩子而吃不完苦恼。当然,那些都是些可以炫耀的资本,起码在那个年代。这在那时候招致多少人垂涎现在已无从说起。而如今,我二爷惟一的孙子子旺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终归在应验“命中有时终须有”这句古话。然而我母亲和五槐巷的女人们更多是仇视新凤的为人而做出的一副得意状。这些我祖母在世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对我说,你二爷家粮食多嘴巴少,哪儿像咱们家。她抱怨似的惆怅一直到去世的时候还挂在脸上。
  子旺犯病的时候是在东河的河床上。那时,我二爷和我二奶奶已经下世,就埋在东河床上以东的空地上。那年,涨大水的时候一下子冲垮了东河数十个坟墓,其中我二爷和我二奶奶的坟墓也被痍平。子旺从河床上朝河堤上跑去,那个时候新凤已经在东河的岸上叫喊,“子旺,子旺……”东河的水已经翻岸,许多条鱼越过去游进了庄稼地里。而没过多久,我二爷和我二奶奶的坟墓已灌满了水。
  子旺被拉回家的时候,神志已有些不清,他坐在院子的广玉兰树下痴呆呆地望着天空。新凤有些紧张了,她死死地抓这儿子的手说,“阿旺呀,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子旺一脸目中无人的表情,拉下新凤的手,径直跑到了东墙跟前,新凤没注意,一眨眼的工夫就见子旺就骑在墙头上,她惊恐得不知所措道,“旺啊,你可别做傻事啊,……”她的眼神中分明有一种无规则漂浮的蓝色,“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雪云迅速从屋里赶出来,见到她哥骑在墙头上,她们母女一起开始惊慌失措了。直到她丈夫回来后才把儿子从墙头上拽了下来。
  “你们别管我,谁在管我我非拿刀切了他不可?”子旺面无表情地朝他们吼道。他爹也被儿子突如其来的状态弄得崩溃。“咱们还是去村东找麻姑算了,我看他是鬼扶身了,撞邪了吧……”新凤慢吞吞地给丈夫说,“咱们是是请麻姑来扫下这晦气,今天他爷爷和奶奶的坟墓都被大水掘开了……我感觉这都要快一些……别来不及了”
  “别多事了吧。那有用吗?”
  “依现在的状况看,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了,这样不行,你出个法子。”
  “……都是你惹出的乱子,难道真的是报应啊!”新凤的丈夫无奈地说,“老天爷啊,你看在我们家单脉相传的份上饶过我们吧!”
  麻姑的指点并没有使子旺的病情得到什么好转,相反子旺以前没有的暴躁脾气却在家中发展起来。就连新凤后来见了儿子都怕手怕脚,她哭天抢地地埋怨老天对她的不公,可是没人理会她那种惺惺作态。
  没过几天,新凤和丈夫商量把子旺送到三里桥的精神病院里,他们真不愿看到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一个儿子现在却被强行送到三里桥的医院。新凤那压制着的哭声洒落一路,那天,子旺跟在他们的后面,走出五槐巷口的时候,子旺突然掉头一路向东跑去,任凭新凤和她丈夫在后边怎么喊他都没有把脚步放下来,一溜烟地跑,脚底下生风了似的。我母亲打那走的时候,只听见新凤正在吼:“拦截住我家子旺啊,快来人啊,拦住子旺,别让他再往东河跑了……”新凤的丈夫在后边紧紧地追撵,待我母亲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只见新凤一个人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如丧考妣,一副寒酸的样子。我母亲用鄙夷的眼光打量新凤一番,哼了一声,那种近乎从鼻子发出来的哼声一直使新凤后来一只没法在我们镇子上抬起头来。
  子旺在三里桥住了一个月的院,然而病情仍旧没有好转,我母亲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谣言说子旺早就跑了,有时候更为庸俗的说法是子旺都被新凤拿去送人了。那个时候,我们镇子上总把这个话题拿出来津津乐道一番。吴婆子用那张皱了皮的嘴说,“新凤啊,她命苦,现在还住外边不敢就家门……”
  一个多月后,新凤和子旺回到了镇子上,这暂时遮住曾说子旺死了或者送人的那些人们的嘴巴。不过没过几天,子旺从我们镇子上过的时候再次引起人们的注意,他怀中揣着一只花猫,见人痴痴地笑着说,“它只吃鱼,根本不吃馍,我妈只给它喂馍,你说她傻不傻?”没有人理会他,见他后大多都避而远之,生怕那副模样传染给自己。大老远人们就嚷嚷,“你别走过来,我手中可有棍子……”他们都用一种惊恐却有好奇的目光去接近他然后疏远他。最后他在镇子总是呈现出一种模样,跟个木偶似的,人们都这样说。
  一天,他揣着花猫跑到我家说,“我只吃鱼。我妈不管我了,和我分家了,就分我一只花猫,你说她是不是很不象样啊!”他的脸部浮肿着,像歇息的水母,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家墙壁上的死蛤蟆,“你们那只死蛤蟆给我的猫吃吧,你看它饿坏了……”
  我母亲看他现在那副样子,心地产生无限的感慨说,“由着他吧,看来新凤的命可真是坏呢。不过,报应总是要来的,迟一点早一点反正都要来的。”她唉声叹气地去追溯命运的始终致使把子旺置之一旁。突然,子旺把我家的凳子搬到屋檐下一个攀上去去取那只被风干的死蛤蟆,我姐尖声尖气地说,“不得了了,你们看子旺他要做什么啊!”我母亲还没来得及扭头看,子旺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怀中的花猫迅速地逃跑了,他顾不上疼痛就冲出门去追那只花猫,嘴中大喊大叫,声音在五槐巷惊动了很多人。“别让它跑了,它是我妈分家分给我的……”他边喊边跑,气喘嘘嘘地追到巷子口的时候却不见花猫的踪迹,他一个人坐在地上哭哭闹闹地要人赔他的花猫。可是许多路人经过的时候见是子旺都拂袖而去。
  新凤和他丈夫从巷子匆忙地走出来时,只见自己的儿子坐在马路边撒泼,只有几个小孩子蹲在那儿仔细地打量子旺。子旺被新凤拉着回去的时候,子旺破口大骂,“娘个X的,别拉我,快还我花猫,……”子旺是被他爹强行拉回去的,他撑着屁股不走,还吐唾沫,朝他爹吐,吐得很高。
  子旺被他爹拉回去后在家关了十几天,从未让他出门。那天,要不是镇子上的人在东河抽水时见到子旺,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子旺偷跑了,你们知道他去了哪儿吗?”新凤在街道上散布并打听这个消息,“他十多天都没出来过,他会去了哪儿呢?”她脸色惨白地向人们打听,吊着一副难看的面容。
  “谁知道呢,他长着两条腿,嘴又那么厉害谁能管住他啊。”镇子上的人无疑都给他这么个答案,“你赶快去问别人吧,可别耽搁事了。”人们总是找个合适或者不合适的理由敷衍她,把她打发走。
  新凤最后听人说子旺在东河的河床上逮鱼呢。她赶快和丈夫一同前往东河,打老远就看见子旺在干涸的河床上东张西望,“子旺,子旺……快过来啊。”新凤一把拉住儿子的时候,儿子却又开始骂她,“娘个X,拉我做什么啊,娘个X,我跟你没完。我还没有找到我的花猫呢,我要逮鱼喂我花猫,你们赶快走开。”
  后来,子旺走在街道上时总是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也没有愿意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麻姑见到后说,“哪儿的厉鬼怎么扶到他身上也不走呢?新凤也是的,儿子这般样子也不去撵鬼驱邪。”我母亲见到子旺时说,“你看,我二叔的孙子现在这样,要不二叔活着话也真不死心啊!”孩子们见到后说,“大子旺,好荒唐,一夜之间烂裤裆,没人补,没人理,每天只知道去逮鱼。”
  人们发现子旺很有钱是在收埋麦子的时候,他们见到子旺从老陈的鱼具店买了一扇鱼网,他提在手中从街道上招摇过去。“子旺真有钱,老陈的网他都买得起。”当然也有不部分是抱怨老陈不该把鱼网卖给这个一个人,说什么童叟无欺,这可是一个精神病人!
  子旺一直携带着鱼网在东河河床上逮鱼,他撒网,提网,学得得心应手,完全无师自通。人们看到他逮鱼的样子几乎不相信那就是大子旺在撒网。一天夜里,子旺背着网走出了家门,跑到东河逮鱼去了,寒冬十分,外面料峭,地上结了硬硬的冻土,人们踩在上面咚咚作响。死水面上都开始结冰,夜色黑得只有靠感觉才能行走。黑夜中,偶尔听到从镇子山传来的狗叫声,站在东河边只能听到寂静的夜。子旺把网在背上巅了巅,在河床上寻找好的撒网地点,他取下网,开始撒,一下子撒到结冰的河面上了,滑溜溜的,他很轻松地把网扯到岸边。整个晚上,他就站在河床边撒网,很显然总是徒劳无功。天微亮的时候,他在河床上睡着了,苍白的天空裹着风向他袭过来,他蜷缩在那儿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直到新凤和丈夫来到河边的时候才把他戳醒,“快醒醒,快醒醒,……”他的身子都快冻僵了,新凤用双手抚摩着儿子对丈夫说,“这不要紧吧,咱们赶快送他回家……”而那时,子旺的鱼网忘到了河床上后来一直没人去取。
  吴婆子再次遇见马三国的时候,用白眼给他说,“狠心啊,你太狠心啊,小心报应。”她的嘴巴已经凹陷很深,带着老年人独有的罗嗦说,“你们这些大人心可真狠,他只不过是个疯子,你们就这样对待他……”马三国被这个年迈的老太婆弄得不知所措,和他理论不好,毕竟和她讲道理无疑是浪费自己的时间,不理论也不好,冤枉自己嘛!马三国迅速打住话题说,“去你的,就知道胡乱说,你们这些老年人真是不讲道理,不论青红皂白地袒护人。往往还把自己的话说成真理。”马三国坐在他家池塘的岸边,示意吴婆子赶快离开。
  “我就是要说说你啊,欺负个神经病人!”
  “噢,你说我欺负他啊?你知道吗他扬言还要药死我池塘的全部鱼呢。我就说嘛,老年人只知道袒护孩子,特别是这个神经质的老太婆。”马三国感觉这个老人实在是不可理喻。
  “打了就是打了,可要承认啊,不承认,哼……”
  “我什么时候打了,人老了真会造谣言。过去,赶快过去……”
  “我就说嘛,大人欺负孩子,他可是神经病呢。”吴婆子呶呶不休地说他,她把头缓缓地向前伸着,眼睛努力地一睁一睁。
  马三国毫无办法地走到家中,给她说纯粹是浪费口舌。几天前的一个夜晚,子旺再次从家中逃离出来,他背着从老陈那儿买来的鱼网朝村中马三国的鱼塘走去。年关将至,马三国的鱼塘上面每天都有几只鱼船漂浮着在打捞鱼,许多孩子都围在鱼塘边观看。子旺从寒冷的夜晚中将自己释放出来,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鱼塘边,水面上漂浮这暗黑色的光影,一荡一荡地,像野兽翻江倒海的一样冲过来,可是没有一丝水声,水面上寂静极了。他打开网朝鱼塘撒去,顿时水面上黑色的涟漪荡漾开来,无数双手似的向他伸展过来,他惊恐地丢下鱼网蹲在岸边,直到涟漪的退去他才再次提起鱼网。这个夜晚,子旺就这样在河边“偷鱼”,马三国夜间在沿着岸边巡逻的时候发现子旺蹲在岸边直打哆嗦,他抓起子旺看看鱼网一把将子旺推进了鱼塘。后来的各种言传就成了马三国毒打子旺的依据。新凤得知后嚎啕大哭,他这次不再是为马三国毒打子旺而哭泣,而是哭泣自己的命运。我母亲总是把自己的表情掩饰得很好,见到新凤的时候她的安慰和自责无疑成了一种尖酸的挖苦和嘲笑,这些可以从新凤很难以抬起头来和我母亲对话这一点看出。
  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子旺在鱼塘旁的行为。后来有一天,子旺提着半蛇皮袋的鱼来到我家门口,我的花猫这次可有得吃了,你们看那么多鱼,它可要好好吃几顿了。令我们诧异的是子旺的肚子很圆很大,活象个大葫芦。我母亲说他吃了什么肚子竟这么大啊,也太不象话了。我父亲打开那条蛇皮袋一看,全是红鲤鱼,他惊诧地问子旺鱼是哪儿弄来的,但是子旺只说这次的鱼够他的花猫吃了……我母亲想趁机捞个便宜,可是凭子旺那副样子,又哭又骂又闹的,谁还敢碰他的鱼呢?我母亲只好作罢,十分心疼地看着子旺把鱼又提出我们家门。子旺出去的时候,我母亲还跟了好远,一方面想弄明白他把鱼放到哪儿,另一方面为鱼的失去而感到惋惜。
  我们镇子小超市的老板把子旺在半夜里捆绑了,他又哭又喊地在仓库的后面,双手反绑着。第二天,老板把子旺送到五槐巷的时候,许多人都围着观看,免不了一群小孩子了。新凤从巷子窜出来时候,看到子旺的手还被反绑着,大哭起来。超市老板说,子旺多次去偷商店的鱼,他们的鱼就放在超市门口,刚用车拉过来的,相当地新鲜呢。可是丢失了好几次,这不,终于抓住了,就是他——这个神经病子旺。我母亲露出了鄙夷的眼光,好象在报复上次没能从子旺手中得到鱼,子旺这次被逮个正着,她认为这真是皆大欢喜!而那时的新凤一直追在人群后面嚎啕大哭,打那次以后,新凤的丈夫也跟失踪了一样。雪云把她母亲拉回去的时候,超市老板才释放了子旺。可是,子旺一到家就追打他的母亲,吓得新凤不敢回去,子旺手中拿着刀举得老高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我非杀了你不可,我非杀了你不可。新凤从那以后就一直不敢落屋,躲在外面,可能等待子旺的死去再回来吧。这一点大伙都没弄明白。
  东河的河面上飘满了死鱼的时候,人们才知道子旺原来把偷的鱼全部丢到东河去了。那时我母亲知道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感到这样更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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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不错,前头有留白造成的悬念促使读者一路往下读,但是到最后发现那些悬念其实与整个小说没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这样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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