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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房间的外面此刻一切。卖麻辣烫的、卖炒粉炒饭的、卖麻辣小龙虾的,几家店铺背对着街一字排开,他们每夜在此,如果这工作可以持久,他们干到四十岁五十岁没有问题。我知道他们能干到什么时候。我知道夜晚这条街的路灯很少,十几米才有一盏。灯光很弱,过往车辆,我横穿马路,看到汽车很亮的灯光,逼人不得不更快移动到对面。这条街的梧桐树要等我死去才会变得粗壮、好看,才可能像中山陵的梧桐一样,洁白而高耸,枝桠修剪得漂亮,形态各异,像一个人可以拥抱好几个人的几双手。炎热的天气里,它们不起遮阳消暑的作用,只成为城市规划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环节。但为将来的辉煌做长久准备,总有人看到它们魁梧高大的树荫遮盖大地。那是多么遥远的将来。你等不到。偶尔,走到路边,并记起这些低矮的梧桐树,扫一眼,树皮暗淡,似乎活了这么十几岁已被锈蚀。
去远方的人过几天才会回来,预知了归期,就不算离开。而离开的,他们走过这条街所看到的景致和我无二,如果他们不再回来,印象中留有的,则和那些要在因此地居住长久无法察觉细微的人毫无差异。
许多次我想写一首诗,一首可以在很多人面前朗诵的诗,独处时能念给自己听以慰藉自己缺损的部分。事实上我写了好几句,这些句子分别安缀一天里的各个时辰里,日照、车辆噪音、温度和我低声吟念出来的效果使这些句子只能独立、并作一首诗中的一句,也只有一句。若将其并在一起强行连成一首,我不知道哪些属于爱情,那些来自生活,哪些高于生活,而哪些仅是麻木炎热的季节中衍生出的一些和废话差不多但语句通顺流畅抑扬顿挫又有些冒昧的文字。有些句子,我干脆默默在心里念着,甚至谱成曲,行板,F调之类。一次临睡前,我想出一首弗拉门戈吉他的前几小节,有歌词,有和弦,懒得起来记下,第二天起床几乎是故意忘记的。终究没有些类似开始、首先这样的预料,这些天常下一些雨,我也不乐意用音箱、耳塞听音乐,仿佛能在这两种听音器材之外找到更好的方式使耳朵接纳声音。我发现偶尔少掉音乐并不影响世界繁多的音律。由于前段时间作息明显不规律,前天夜晚我对着已结束所有放映工作的电视台里播放的小提琴曲徉装入睡,收到很好的效果。
经过在马桶上的反复思索,我认定遗忘倦待和空闲的时间使我们少了洁净的状态,因为无所事事,常有奇异想法迸发。但假如在这时间中无法记起自己所处之境,则一无所获。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刚刚还反复从各个低洼处滴水,敲击在地上──到处都可以响起来。现在停下,有些索然,有点不够,想仰望天空说操你妈怎么不下了。另一个名字的台风又要登陆。我想到去年的泰利,由于对英文并不敏感,我由这个词联想到塞林格的泰迪和格外王里的特瑞。说到格斗王,我不理解为什么生产厂家会生出无限连杀这样愚蠢的招数。在我看来,“无限连杀”这样以重复力量摧毁人的方式只存在于精神斗争中,且被电话门之流和告密者所不齿。那么也有可能假如你本应遭到无限连杀时,对手一个疏忽没找准角度,你从空中跌下来,身受重伤,爬起来就破口大骂操你妈怎么不连了?
天气凉爽,在室内时间过长会忽视,我这个吊扇威力极大,能扇出极凉的风。客厅那个调到一档也试不到风,经常是它兀自凶猛声音巨大的旋转,底下的人身冒大汗,让我怀疑是否我有极强的抵抗力。后来我测试,要离吊扇很远才能吹到风,或者将客厅挖深0.8米。客厅很小,除非我躲进吊扇下的镜子里,客厅太小了,像你瘦切且骨质疏松的良心。所以除了一落在那儿喂老鼠抽每天晚上最后一根烟,没有人在客厅里呆更久的时间。
有句话,很想一见着你就讲给你听。“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一辈子甘于平静的人”。所以我希望,如若到了结冰的季节,当我不忍心踩在上冻的水中使其发出破坏寂静的碎裂声,其中有一块冰是你。幸亏此时还是夏天。天空的云迅速移动,未入夜,但今夜有雨的征兆显然。云影在头顶,几乎要连成广阔的草坪,这时我要使得自己有太多的话要说。起床时我开始学会注意镜子里每个欲言又止的我,我仔细观察这个有太多话要说的人。但愿刷牙又更大的作用,堵住嘴,否则怎会有如此多的阻挡。修自行车的时候阳光忽然照下来,整个街道明亮起来,奇怪的照亮了七八年前的事──在少年时代谁能豪爽而真实的说出“七八年前”,逾越那个时代。那几个领班,当时大概有多大年纪,那些小不了我几岁的容易的几个女孩,无论我是否瞩目于她们,其实都混迹在人群中,和她们眼中的我以及更多人。因为远离,我开始设身处地的帮过去的人想象,以这些人的性格担保打基础,帮他们设想现在在何处,在干些什么,按地域、性格、性别、行业素质、社交愉快将她们的今天精打细算的规划出来,成为一个在某个城市生活的人。而那个真实的人,还可能与我规划出来的他擦肩而过。直到听到他们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说:我实在是不知道我今天会是如此,这是我几年前想也想不到的。至此,在我们周围,所有陌生的面孔中,每一个制造出来人和真实的人混合在一起,整天不知疲倦地游荡在我们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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