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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阴沉,窗户敞开着,在另一边能看到平原上的一条公路。忽然而来的幸福滑过休闲长裤,贴身的腿面,上升到胸腺,弥漫至微弱的各处,在有些感觉平淡的地方冷处理,感受不出来。那是什么呢?怎样的感觉?像什么?
  其实是说不清楚的。寻找界线上的词语犹如秋水伊人,心仪而准确的词,神轻意懒睥睨冷淡,惟有牧术高超的天才知道它们的出处,轻易找到它们一一捕获,敏捷之至深受灵感眷顾,并把它们从一部平躺的辞典中驱赶出来,组成洁白的羊群或优美的诗篇。但是有时候,风从南山上吹来,面孔会感到特别清爽,并且长时间持续这种轻松的感觉。直到皮下很浅的地方有些发热,毛孔缓慢闭合收缩,刘海儿柔和地飘动,变得僵硬,繁复,失去风度,让人厌倦,清茶野花的幻觉从此就在风中永远消失,找也找不到了。 需要耐心地捕捉这一切,柔软的,细长的,单薄,空荡的变化。调整姿势,让脚和手放到合适的位置不至压迫,尽量感到舒服。比如双臂交叉,小腿连带左边的半个身体轻轻翘起,后颈离开安乐椅背上的穿山甲型竹垫,小幅前倾,相对来说比较优雅。看,感觉,被看,初恋,没有芒刺,好看,安逸。
  几个小时之前,女性的鱼尾纹和腮腺赘肉出现在镜子里。她着睡衣,跣足,穿过幽暗的房间,进入厕所。十分钟过后洗手间门的扶手旋转了45度,抽水马桶的声音从里面泄漏出来,忽然加大了,有一束微光也随之缓缓进入客厅。也许它拘谨,带抱歉和询问语气,像一个生人来到陌生的房间,步履受到犯罪感的牵制,缓慢 流溢到灯管,茶几玻璃,冰箱和电视机,落地扇,以及檀木沙发上的坐垫,背棱角上,使得这一切连同忽视的很多物体一起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很快上述粗略的印象留在脑海中了。而不久前,是并不知道电视机上还覆盖着一块紫红的绒布的,也不知道它很可能是主人睡意朦胧地搭上去的——电视机的左下角露在外面,显然女性昨晚非常困,没有细心地搭好就去睡了。那束光从窗户口途经白色的瓷砖流向一个长方体鱼缸,方寸60×40×30cm,大部分水掩隐在一个倾斜的光平面后的黑暗当中,有一条鱼的鱼头伸向有光的水域,在氧气泡和文竹般的水草中显出了翻滚的剪影,柔软之极。

  这会儿房间里的空气并不好。女性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她的口气也很差,她觉得应该去刷牙。她关上门,那些来自洗手间的早晨柔和的光慢慢收缩,像猫一样退回到安装毛玻璃的悬窗,一瓶洗洁精,几条毛巾和一排暖气片上。当门关上后,抽水马桶这时候也听不到了。
  随后她绕过墙壁和家具,先后打开两道门。她拖着步子,拉开罩在巨大的窗户上的窗帘——两个房间是对称的,而她经过的曲线合起来正好构成了蜜蜂的舞蹈。一支迅速的光的军队占领了整个房间。
  她沐浴在微暗的晨曦中,朝霞正在退去,粉色的美丽的天空也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灰色,阳光被云遮住了,天色黯淡下来。她看到对面茶青的栅栏和一排法国梧桐。栅栏后是一排冬青,已经修剪过了,环卫工人们一般起得比较早。对面是某个私企女职工的宿舍楼,6层,砖混结构,樱桃红的调子。她能隐约看到底层和上一层的楼里的一些不完整的陈设和人的动作:有人偶尔在玻璃后面露一下身体:平胸,她们端着盘子走过去,其中某一个女工在几个相隔等同时间的上午,每一周星期二和星期六上午,在阳台上洗头,用毛巾擦拭湿头发,黑发很长,分两边垂下来,(当时一定散发着洗发水的香味儿)构成艺术家经常表现的题材——比如取名“梦”或在描述梦中人时,只有身体和头发,而脸和五官在画中不加表现,这种策略会使绘画具有更深的隐喻和象征气息。她擦拭很长一段时间,随后又把它们盘起来,弄成一个塔的形状。过了几周,有一个上午,她买来了一把吹头发的吹风机,有点像手枪的样子的电吹风,她梳头用的时间也比以前少多了。
  或者是这样的情形:一个高个子的女职工拿着遥控手柄指着电视机换台,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见了。随后电视机里的对白和她们自己的笑声就很难分得清楚。电视机肯定背对这边,放在一个低矮的家具上。
  大多数情况下1楼的窗帘是拉上的,只能见到楼盘和安装在楼外窗户下侧的换气空调,那些空调垂掉的的白管里经常滴滴答答地掉水。9点钟的太阳会使水滴变得像宝石一样,闪烁着耀眼的短暂的光芒,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水坠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然而那种轻轻的碰撞声很难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有时候1楼的某个房间的窗户敞开着,大概是天气太热,职工们正在透气。看来空调是不起作用的。如果女性转过脸,就会不经意地看到她们的上半身,比如吊带和肩膀的轮廓,头发和发髻,都比较清晰,而腿在裙子的遮挡下往往变短了,有时会连她们的拖鞋的颜色是什么都看不清。这和透视的角度有关系,她处在她们的上面,形成一个有限的俯角。虽然职工宿舍2楼和她的水平位置基本持平,但是白天的光线变幻无定,再加上各种漆面物体的散射,在玻璃和窗帘的掩饰下,她其实很难看清楼里面发生的事情。

  业余体操后节律不变,女性在学生时代快要结束时才学会化妆,时间在实习前夕,她开始刻意培养第二性征。但女性同寝南方的一个女孩儿已经有几年的化妆史,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女性对这样的问题很感兴趣,她当年就猜测过,她猜想那个女孩幼儿园的白丝紧身裤,剪齐发上斑点蝴蝶结,瘦小连衣裙的花边隆起,母亲给她起床穿衣服,她伸长胳膊,等待卡通袋鼠袋儿的背带裤从后面扣好扣子,随父亲外出买罕见的纸盒装红色小皮鞋,母亲给她在额头上点观音红,染甲,请钢琴教师教她弹钢琴。而这一切,她都没有,她出身不好。或许南方的女孩儿从小时候就有很强的表现欲望,对着父母和观众唱歌跳舞毫不羞怯,非常听阿姨的话,学得很快。她是伶俐的,很早,她一直是这样开放吗?她也许初潮后就和男孩儿恋爱了。女性提起那个时间会有一种疼痛感,像激素似的物质排出,引起子宫收缩,血量减少,对疼痛很敏感,导致绞痛。布洛芬,甲芬那酸和阿司匹林可以抗前列腺素,阿司匹林是一种温和的药物。她叫什么名字——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但能想起同寝在一个深夜,交流人生的各种标志性的行为开始的时间。她听到有一个男孩儿16岁就和南方女孩偷吃了禁果。16岁,怎么好意思脱口呢?人生是拉风吗?贞操只是性领域的自我制裁吗?这令她吃惊,因为她直到成年后很长的时间,她们谈论这个话题的时侯,或者在这之后,她这方面的经历还是一片空白。“你呢?”伴随女孩这样的问题,她意识到很多年已经过去了—— 光阴真快,她却记得她问的这个问题。她逃离了现场,没有回答。后来她们曾坐在教室里听南方的女孩讲中学语文,并互换角色提听课意见。她看到南方的女孩在讲台上充满温柔,如同一条拔过牙的响尾蛇,自己几乎被她迷惑了。她想,对于不久后将要听到这位女教师讲课的学生们,或者她的同事,他们这些傻瓜又知道什么呢?一个看上去陌生的可爱的人,她在他们面前从此就没有放荡的历史,她把它们深埋在一个新的废墟中。她描述过成人礼的一些情景,比如身体上的疼痛,恐惧和对方的一些情况。还告诉她一个原则,“快乐”,在大学4年她遵循的原则。也就是这个当年她非常恶心的女同学教会了她如何化妆,如何使自己更有女人味儿,成为她约会的导师。现在她不恨她了,也不觉得她有多么恶心。经由人世变换,“恶心”,一个附有妇道审判的词已经不再适合评价过去的事情了。“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现在女性在镜子中发现了自己的眼袋,指尖儿碰上去软软的,带有较低的体温。已经使用过许多消除眼袋的方法,自妇女杂志或小圈子的经验,有时候挺奏效,有时候不好,眼袋像两条肥胖的水蛭一样在她的皮肤里钻进钻出,没有一点办法。如果腮帮生的瘦一些,和兔子一样柔和,鼻梁是悬的,减少食量,经常摆一摆脑袋作头部运动,就不会有双下巴了。微小的纹理弹粉填平,在眼角,烫发,虚掩起来,戴上长穗儿的耳坠,颈项会变长,赘肉看上去不会多余,反而丰韵,有圆润感,线条柔滑不硬,而朗笑会使赘肉更成熟有形。化妆时间一个多小时,它是重要的,甚至是其他时间的基础,整个生命建立在由这部分时间产生的信心之上,脸部成为社交力量的源泉。女人们有一个漫长的藤生植物一样不可改变的历史,在时间的结构上被反映出来。淡妆登场,她对自己有更贴切的信心,接而打扫房间,进进出出,手里拿着扫帚,毛巾,拖把,铁抹布,洗洁精,胶皮手套等等。停当了吃完早餐前往早市卖菜,进入公共场合。
  她拎着一个塑料编织条编织的有平行四边形花纹的菜篮子出现在大街上。

  午饭时间,女性开始收拾从早市上买回来的鱼肉和蔬菜。除洗衣服用水之外,洗菜会耗去很大的一部分水费。这是一笔不算太贵的开支,但仍然需要节约和俭省。当她收拾鱼肉的时候,发现鱼还残留有一点气息,这尾鲤鱼不大,尾巴扑扇,眼睛盯着她看,她用菜刀先把它打懵,最后才拍死它,鱼眼仍然睁着。她倒刮鱼鳞,去掉鱼鳍和暗红的鳃片,并从鱼身下破肚,拔断食管,掏出了内脏,扔进垃圾塑料袋中。鱼最后是清炖的,鱼形儿比较完整,鱼眼睛已混浊,凹陷在眼眶中,分不清了。
  一大盆鱼汤摆在饭桌中央,周围有几道素菜,长条油茄为蒜拌,表面上植物油焦黄的颜色非常诱人。干煽油白菜,中间和小红尖椒形成好看的色彩。一碟香菇,没有混炒,文火而炖,只加了一些植物油,胡椒粉大香,茴香粉,味精,酱油,醋和碘盐。芹菜杆儿去叶炒土豆丝做成颜色淡淡的家常。粉条和大块儿白菜,豆角炒在一起,色泽不赖。菜肴上的热气柱在吊灯下面化开,弥漫到客厅里,馥香分散,呈雾状蒸汽。她把两双碗筷摆在桌子上,端来整个电饭锅煮熟的米饭,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黄褐色的木勺。
  两双碗筷摆在饭桌的两边之后,她坐下来,看挂钟里的数字和指针,12点半,秒针像某个熟悉的男人的脚步。秒针不太好看,笨拙,缓慢,甚至猥琐,他走路时的影子此时出现在挂钟里,已经启程,他一个人,不停地绕着一个圆低头走动,好像被奴役的驴子正在推磨。12点半,这个时间很合适,用饭后还有一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恢复体力,可以消除一个上午的劳顿感。她又看了一次挂钟,过了5分钟,房间里没有什么变化,只有菜肴的蒸汽在逐渐减弱。她把视线转向乳白色的电话,听筒的弧线让人觉得舒缓,有一种鸽子的安详感,两头是椭圆的,中间凹下去,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丝巾。电话没有响,安静地置在矮脚组合柜上,床头也安了一部分机。她站起来,有些焦虑,去了厨房,拿来几个罩子把菜全部罩起来。重又舒展腰肢,她走向那个能看到公路的窗户。
  这时候她面对的是窗外的一大片玉米地,公路在郊区穿过这片玉米地,把田野分割成两块儿。玉米田广阔茂盛,植物叶子宽大,并在微风中轻摆,形成沙沙的单调的波浪。白天玉米地里比较安静,但夜晚各种虫子的响声很大,传到房间里来有些吵,最近几个晚上,虫子的叫声太亮,必须服用安眠片儿才能入睡。玉米田中间相隔不远有几条笔直的地畦,在遥远的边缘上与路界相接。这里路况不错,公路是双向六车道标准路面,两边人行道用红白的砖块铺就,边缘有一道水泥的过渡带,比公路高十几公分,中间线上还设有黄色的盲道,但奇怪的是这么好的公路,车辆和行人却非常稀少。然而从房间窗户的角度看公路,倒觉得它像一条很细的钢丝绳,呈白色,断断续续,因为冬青在公路绿化带上不是连续的,在视觉上分割了公路。车辆在钢丝绳上往返,机动车引擎像黑人运动员一样呼啸而过,充满野性。女性对此的印象是仿佛自己某次坐在旅行火车的车窗里,碰到另一辆迎面开来的咆哮的火车。一排不知名的绿化树和路灯树立在公路两旁。大概每隔十几米就有路灯,两边各有一盏。夏天夜幕没有降临之前,城管就已经打开路灯,但总是注意不到具体的时间,忽然就会看见路灯变红,起初昏暗,闪烁数次,电压稳定以后,直到午夜时分非常炽烈,灯火通明。灯光穿过玉米地和窗帘能透到房间的墙壁上,把墙壁上的白灰照得像一张明晃晃的电影荧幕。
   有一次她出于好奇,一个人穿过玉米地,走向那条公路,她想看一看公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终于来到这里,站在公路中央,当时只觉得它出奇地宽敞,通向遥远的地方。她一直沿着公路走了好远的一段路程,见到了一对儿坐在公路边上聊天的男女,几辆来来往往的运输车和几个回家的行人。她和他们交臂而过。后来她不知不觉地发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是她在房间里不可想象的,十字路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花园,里面没有鲜花,只栽满松树,长势很旺盛,因为在雨季,平原上的雨量总是非常充沛。
  她迷失在那个十字路口,街上的交通灯显然不起作用,车辆无视红绿灯,只管闪烁着尾灯在十字路口转弯。这是一个没有交通规则的地方,没有交警,司机们对指挥灯熟视无睹,甚至是蔑视的,他们只管开飞车,甚至有的敞篷车还会用香蕉皮和塑料瓶砸亮起的红灯。这时候在她面前出现了四条相同的道路,设施一模一样,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路两旁都长满茂密的高过人的玉米。现在她意识到自己走得太远了,且已迷失方向,哪条是回去的路呢?
   她在松树园里坐下来,有个骑自行车的人经过空荡的安全岛,当她站起来,跑向他,在他身后喊叫时,骑自行车的人已经像羚羊一样消失了。她决定朝那个骑自行车的人消失的的方向行进。她走了半小时,看到两所大学的新校址,一所是外国语大学,一所是财经学院。两校新址尚未投入使用,互相接应,工人们正在装修,宿舍楼和一个篮球场上亮着灯,穿着汗衫的工人往楼里抬床板,向这里张望。这表明方向是错的,她不得不原路返回。18点钟,她看到一辆通往市区的公交车,她用力奔向那辆缓慢的绿边汽车,在最后一秒跑到站牌跟前, 才登上去,在无人售票的玻璃钱筒里投了硬币,再经由市区倒车返回家中,华灯早已初上。那一次看公路的经历使她筋疲力尽,最后她决定少出门,呆在家里做家务。
  时间过了很久,挂钟指向一个新的锐角。她离开那扇窗户,转向沙发,桌子上的菜早已没有热气,她爬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

   如果在宿舍楼上看女性的房间,那里是井井有序的。她每天准时起床,拉开窗帘,活动筋骨,洗漱,完了以后打扫房间。用望远镜盯着她看会觉得非常闷。早晨十点,她会走出房间,锁好门,她穿着整洁的裙子,挎着菜篮子来到菜市场。这一段时间,她的脖子修长,举止淡雅,着浅蓝色连衣裙,像一朵矢车菊,和房间里她的形象有很大差别。她要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很多川菜馆,铺面,摊贩,进入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交易大厅,那里阳光不好,路面油滑,白天都阴沉沉的,她在市场边儿上的副食商店停下来,挨个儿闻那里出售的陈醋,最后会买一瓶带回去。
  只要在阳光好的早晨,她会移一移窗户外的绿色植物,光斑落在叶子和旁边的狗上面,噢,不是真正的狗,而是极为相像的木雕狗。外面搭满衣服,一件儿白吊带裙在风中摇晃,之后用一个绿色和红色的衣架晾着两条裤子,里面搭的衣服看不清,但是经常晃来晃去地动。
  十一点半,她的饭又熟了。



【赵松 推荐】

生铁
  通篇弥漫着细腻风格的作品。
  提个小意见。有句话说“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这篇小说中对细节的描写已经很细腻了,或许需要一点点节制。
  例如:“有一条鱼的鱼头伸向有光的水域,在氧气泡和文竹般的水草中显出了翻滚的剪影,柔软之极。”
  已经作了细致的描写,后面就要慎用形容词了,柔软之极,显得作者有点急。
  这样的例子还有一些,例如“有点像手枪的样子的电吹风”。
  细节的描写或者可以省略一些。个人看法而已。

黑天才
  这篇初看,第一印象,感觉很好,尤其是语言的节奏。不过当看完整篇小说,发现问题也出自语言。也就是生铁所说的“节制”。我认为还不仅是不节制带来的影响,而是这种语言在文章中没有变化,而企图变成一种句式在本文中被采用,有点儿画地为牢的感觉。尽管语言不赖,但它并构成小说的毛病,优点和缺点来自同一因素就不好了。
  看到一半的时候开始认为,你这篇小说没什么挑战性,我是说自我挑战,它很轻松就能写下来。尽管可能你写的时候如每一篇小说写作一样都具备艰难性。可那是不同的。

赵松
  虽然是个有意为之的“练习”之作,但整体上控制的不错,有时候过于追求个别文字的与众不同,反而会显得生硬。好在气氛上基本给你把握住了。而且写这个可能会有助于你想通一些问题。还有就是他人的影响,越是独特的风格,越是不可以学的,只能遥相呼应,自得其路。比如罗伯-格利耶这类人。

摘下的向日葵
  写得不错。
  但是不节制,节奏很好,但节奏里必需的简洁几乎听不到。比如这里:她拎着一个塑料编织条编织的有平行四边形花纹的菜篮子出现在大街上。太多细节的罗列让人不舒服。
  挑一些小地方:“但是有时候,风从南山上吹来,面孔会感到特别清爽”。面孔有些太文,换成“脸会感到特别清爽”也许会好些,相似的还有“她着睡衣,跣足,穿过幽暗的房间”,着、跣足出现在这里也有点生硬。
  总的来说,我挺喜欢;)

邱雷
  细节在哪些情况下有力量?如果在所有可能的答案里挑一个最能持久地说服人的,必定是最简单的一个:合适的细节。这包含两方面的意思,需要挑选围绕在小说核心周围的光点,要有选择地剔除眼前、身旁的一些事物,我们不是在一瞬间、立即就看清了所有的事物,不是那样的;另外既然我们可以(而且不难做到)控制细节显现的频率,就有理由尽可能地让它按小说的需要去显现。
  节奏,它不是孤立的。它既是语言的又是结构的。生涩的词、词与词不那么协调的搭配都会显得急,不假思索的急。句子的队伍排列得比较整齐的时候,相互间趋向一致的时候,也是这样,它让人觉得来不及自然呼吸,哪怕它事实上很慢,很悠长,仍然显得急。
  一直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往往是这样,通常都不会发生什么,这才是常态。这个办法很管用,不会出什么差错,没什么毛病,无可挑剔。所以它没有冒险,缺少自我内部的变化,即便是微小的、难以辨识的,但仍旧能使一个小说具有朝着某个方向生长的态势的那种变化。我也这么干过,所以我愿意相信偶尔这么干并没有大碍。当然心里要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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