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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a.他感到耻辱。耻辱从他两腿之间穿过。此前他从未这样被对待。他听到不停有哄笑声在耳边聒噪,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夹杂口哨、啤酒瓶启开欢庆和嚼口香糖的声音,听觉不停放大,声音几乎是从自己嗓子里蹦出来的。在响声中他回了个身──他速度很快,已越过白线越过自己的范围以外。
  假如此时过分地像野兽一样忘乎所以追赶,会让这耻辱更明显,他追赶表示他非常在乎。会有人知道他的感受,会有人察觉并利用他的耻辱,他还会因此失去位置。他朝远处看了看,让他们杀去吧。默默在草地上慢慢走着,看着身边种种变化,他怀着仇恨和报复的心,他知道他还有的是机会,来报复,虽然耻辱无法丢失。他可以报复,可以平息。只要他够冷静,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动作可以做呢。他在草地上慢慢走着,柔软的草地,很柔软,闲暇时他躺在草地上望着天这有多舒服只有天空和女人的两腿之间才知晓得。在这么柔软的草场上,若站得有点时间了,还能忽略这草地的舒适。偌大的草场风徐徐吹过,风一来他平静许多。多年来他保持这种激烈争夺后的冷静。这种冷静的当口,总有风吹向他。假如没有风,他会找到风。
  他轻轻迈开腿,跑动几步,游戈着,警惕着。他盘算着当机会来临时自己如何把握。脑袋里迅速拉过一幅幅画面,很简单,只要他站在面前,他先来个冲刺,再狠狠地把腿和整个人飞出去,至于自己会不会受伤就不用再考虑了。报仇有多重要呢?而且,自然会有人站在他身边掩护他遮挡别人的视线,这是默契。他可以干净利落地完成这个凶狠地的动作。这样干,对整个团队也有利益,谁都知道他灵活、技术好速度快,弄伤他,等于弄掉食肉动物的牙。
  这耻辱,迟早要还的。清清楚楚地还,像他躲在光线不强的地方一个人不出声地笑。这样,另一个危险要向他逼近。  

  他向前快速滚动,贴着草皮。滚几米,速度就要减慢些,接着又快速滚动起来,突然飞起来,在空中转动,又贴上草皮。单看他,可以把贴近自己的人忽略,把周围的人忽略,把整场的人忽略,只剩下他在向前飞奔,一静一动。这时一只脚伸过来,朝他踢去──他还打着旋转圈,就要碰到他了,他改变方向,向左边拐去。越过了的那个人,差一点就碰到他了,只差一点,和他擦身而过。他又开始向前,更加欢快,线路更加复杂,一会儿直线向前,一会儿完全静止:还有点扁,一会儿高兴地飞起两三米高。这会儿又没人理他了,他径直滚到广告牌下,砰地一声打在塑料广告牌上弹了回来。一个小孩快速地跑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他越位了。
  又是越位。他多次中对方的越位圈套。这种新球的球速快,足球厂家专门用来遏止这种技术好身体灵活的人,球速一旦过快,趟球得使用更为轻巧的力,只轻轻碰球他就滚到身前。怎么可能呢?在奔跑,在剧烈奔跑,要用手不停做小动作阻挡身后抢截球的人,要观察队友的跑动,带球跑动只能是下意识用最习惯的力量触碰球了。这个球半年前才制造生产出来,根本还不足够养成习惯它的力量。最为关键的是:在这种紧张剧烈的运动中,谁也没办法用更轻的力量趟球,除非是个瘸子。他略带沮丧地往回小跑,顺便看一眼那个皮球。他正把球摆在门前,摆正一点,让足球上的商标对着对方球门,退后几步,大脚把球开出去,足球商标带着球旋转在天空中飞舞。这种球就是给这样技术不那么精湛的野蛮人踢的,每次碰球都要踢出七八米远,适合远射,适合中长距离传球,更适合长传冲吊,下底传中,门将扑球脱手后补射。每每出现新球总要花上许久才能适应,只有少部分人能完全消解对新球的阻碍。更多的人会因这个新球无法展示自己全部的技能──又如何谈得到展示,在这新球跟前就没有全部技能可言,是即将被淘汰的人,是直至那欢呼终不再送给自己的人。意会到将来生存的艰难。他慢跑起来,球虽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他还是跑起来,假装不经意横向移动又故意让对方两个后卫识破自己的诡计。在这种时候,只能装出和刚才和已经过去的这段时间同样的意识,不能心态有了变化就要马上体现。对手会针对自己的改变制定防御策略。局面依旧。他决定回中场要一要球,顺便和同伴打声招呼,得让他们投入全部信任,因为要迷惑敌人,必须还要浪费几次不太好的机会──将上次的错误重复犯两三次:没准按教练安排的打同样有效果。他向中场跑去,两名队员两名保镖一样缓缓跟在他身后。即使这样的效果延续下去直至进球,仍然需要这样盲目的横向、纵向跑动,要把进球的可能性缩小到战术以外,缩小到意外之中,不能进了个球就惊喜,原形毕露表现出战术有变。这样,他们的球队终会得到一个进球。由他助攻。
  
  耻辱。又来羞辱自己。他又从自己这一侧过去了,这回是人球分过。嘘声更带劲了,他自己都想吹响尖锐的口哨嘘自己。对方肯定认定自己这个部位是整个阵型的突破口,所以这帮人,像强盗,欢呼着,二话不说地闯进来并将这里洗劫一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过,下场比赛能不能上场就难说了。现在人又从他身边鱼一样滑了过去。太快了这个家伙!虽然心理准备很充分,但他的速度过快,只能下意识去做动作,根本来不及去考虑是否铲倒他──当时要伸脚去铲没准就是一张红牌,那么下场比赛还是不能上场。这么关键的比赛,谁他妈的愿意犯这个傻,天知道停赛一场还有没有机会再上来踢。分不清下手的地点、时段和气氛,很多人都是犯下这种错误永远消失在重要的表演舞台上。不轻易下脚,不轻易犯不可原谅(自己)的错误。
  被灌进一个球没什么大不了,时间还有的是。若是被罚下一人,1011更加困难。这种新球速度很快,对于有技巧有速度的选手帮助更大,球的滚动更能配合速度快的人,带球突破:假动作、再来一次假动作、轻触皮球、提速……他转过身找人甚至伸手想抓对方球衣,球早就和人一起老远了。球被生产出来半年,自己依旧不能适应,不光自己,整个队伍都无法更好的适应这个球。他的队友,那个右脚精准的前卫,现在往禁区里起球也不那么准确,无法准确,球的弧度经常过大被守门员拿住,如果力量过轻,球的下坠、弧度、落点都会偏差太远,而真正能抓住那么适合的力度,在对方后卫逼抢下的下底传中、45度角斜吊怎么可能把握得住。再说,每次起球情况都不一样。不是每次起球都需要那种力量,如同跳高,在不同的场地、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心情下全部都可能变形,身边站着的人,是三个、四个、六个,单数、双数,观众们鼓掌助威的节奏是3/4还是4/4都会对自己瞬间的行为进行不经意修改,那偏差结果一两厘米将致命。
  他距40米外起脚怒射,球像标枪一样直直地飞向球门,中间被一个人故意拿身体去堵,恰好因他挪动身体而让出空档让足球飞过。
  球直直地飞向球门,重重地打在对方守门员身上,守门员被砸倒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晕了。还来不及看这些,那球打在人身上又重重地直直地弹了回来,沿着飞过来的路线飞回去,像动作回放,打在他身上。他也倒下了。

  如果说他的眼睛时刻闪烁着灵感的光芒,脚下的球像变戏法似的,让人摸不透;如果说他具有狼一般的目光,在禁区里不断搜索,对方稍不注意就会被他咬上一口;那么他,他给人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他的目光是那么平静,充满孩子气,在他眼睛里有一个童真的世界,仿佛与世无争。即便是被放在替补席上也是如此。这个人只能是他。他不懂得什么是危险。假如他叫喊,将引来天使的帮助,就像总是在独自一人的果园。此时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穿着厚厚的棉衣。看着奔跑在场上挥汗如雨的人,看到街上出现了许多平凡的人,每一个都可以移植到南方,在清冽的空气中做一株适宜越冬的植物。
  他每次上场都能进球,随便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只要他能跑动足够多的时间,进球是迟早的。他平均每场比赛进2球,几乎在对方球场的每个位置都进过球,其中包括球场中圈附近一脚匪夷所思的倒钩射门以及数个0角度射门。但他容易受伤,平均他进2.7球就要受伤一次。他的脚筋和肌腱受伤导致被迫修养三个月;膝盖韧带和脚部伤病使他停赛九个星期;右脚跖骨骨折休息五十天。一次很小的肌肉拉伤他都得休息半个月。上一次,他是连续做了七个假动作自动倒地,队医宣布,他必须修养半年。这一次,他在训练时踩中训练场里凹凸不平的小坑,休息三天错过了这次比赛。
  他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牌子拣起来。他笑嘻嘻地捏着红牌跑向场上的队员,向每个人出示。后来他离开球场了。
  他被人记住的就是四年前那脚技惊四座的射门,被列为世界10大射门之一。人们提起他只会和这次闪亮的射门有关。除此外他是一无所知的。

  进球感觉就是不一样。整个队伍的跑动均衡、放松。这种悠闲,领先的悠闲更多是为给对方制造的假象,迷惑对方,错误引导对方,越是不经意,落后一方就越急躁。这时候在经过他身边说几句俏皮话、脏话,手上小动作更丰富更轻巧,但这更需竭尽全力断对方几次进攻传球才能彻底引起对方的暴躁、无奈、急功近利。语言从不在任何场所失效,只要不被唇语者捕捉,每一句都可以诞生一张红牌。现在在胜利之前要面临两种经常需要面临的行动路线。要么防守反击,要么继续进攻打消对方气焰。他望了一眼己方教练席,那边仍无动静,仿佛还照此打下去。还是自由发挥?讨厌,连个鼓励的眼神都没有。
  这个时候仍很危险,领先后被追平被反超都太平常不过了。这时,对方的阵线忽然前压了,如果站在体育场的顶棚往下看,可以发现一些球衣颜色相同组成的箭头向前探进。队员脸上没发现因失球引起的紧张。也没有因失球带来的鼓励性质的战斗气质!他瞥了一眼对方教练席,那老头稳如泰山,没有任何表现。似乎那进球无效。是伟大的对手。在胜利来临前,在时间结束前,所有的输赢不是结果。在真实的胜利来临前掩盖短暂的喜悦,利用这胜利获得更大胜利。若自己发现了胜利并在心里已经开始为并不真实的胜利喝彩加油,去炫耀、提前享受果实会影响自己配置给这场战役的体力、耐力和心态,这等于送给对手更多比赛时间。时间看上去像一秒秒平缓移动掠过,不因任何人力而改变那固定的数字。伟大的对手。伟大的对手可以在规定好的时间中发现和找出时间中的每一个细微变化──根据这些变化作出调整找出更为贴切的时间分配。完全可以在与对手同样的时间里发现更多时间加以利用。
  时间有的是。进攻。
  他高高地射向天空,线一样笔直,只听砰地一声,他向空中飞去,高空的风已经很大,却没有改变球的路线,在引力未消散前他还要飞,飞得更高。而不是落下。在最高点滞空很长时间,几乎可以相信这是天长地久的时刻。在那样高的一个地方停止,让人欲望全无,只有在更远地方的人才能把他看得清楚,而他站在他的底部等待他的回归。他仍滞空,只有在远方的人才看得清楚这个高高在上的物体究竟会做出些什么。抬头的时间一长,天色全暗下来,在灯火还不曾点亮的时候,周遭都如在野地里。还没有风,没有风,他就像一片巨大的羽毛,左右顿挫着,往下掉落了一点。停住。
  离球门只有3米,他甩开身边防守队员赶上前来,脚弓绷得直直的,如此大的力量几乎可以将球网射穿,他大力抽射。他侧身扑向球,手指堪堪碰到球,球改变方向,飞快滚出底线。多数球还是打在他身上,多数时候他并不是来得及判断球在往哪个方向飞,多数时候他只是下意识做一些挽回动作,至少自己晚会。那些球向他身上飞去,如同球是从他体内出来,现在只回他的怀抱。如母亲迎接孩子。香蕉球直挂球网右上角,这是个理论意义上的死角,他向天空跳去,球重重砸在横梁和右门柱,弹回来,补射,打在他腿上,冲来过补射,球打在他腿上,弹到他头上反弹回球门内,他把球没收了。球打在他腿上,球打在他头上,球打在他身上,假如他不在球门附近,球打在防守队员身上。如果球门前一无所有辽阔无边,球打在门框上。他是天生的守门员,他在这儿,球飞向他怀里,飞向他的身体,不去任何地方,永远在一起。与其说他是天生的守门员,不如说球是他的。

  进攻得更加犀利才能奏效,来换取一个进球。在他这个位置上没有比他更优秀的人物了。那么多人反复吹嘘的几个小家伙,身上缺乏太多天赋一般的品质,只有炫技般的杂耍,实用性太少。实用性意味着有欣赏价值,有美,有活着,有生命。在这个位置上他是多么灵巧,沿着这条路向前,是胜利之门的敞开,荣誉、各种荣誉有段时间几乎使他恍惚从镜中看到另一个人,好在有外伤的疼痛,容易弥合的伤痛还能提醒自己,让自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别人一样有软弱有容易受伤的缺陷。在雾气和露珠把他在钓鱼的清晨打湿之际──像打湿一根头发,的时候,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以及这些年来留下的各种伤痕,和侮辱。在这条路,他确实是王。但是他老了。这个老人仍是王者。那些小孩子何时才能成熟,才能接替自己的位置,这是个未知数。能有几人可以临幸全部的传奇。他那个动作假如完成,确实可以进入历史了,只是载入历史的事情能那么容易发生吗?他现在还办不到。
  来来去去这么多人,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人都想取代他,全失败了。更消提从这个位置来狙击他的人。有什么办法呢?他的速度快,爆发力强。他说,我要人球分过。他就人球分过。对手即使知道他要这么干也无法阻止,只能看他像风像魔鬼一样把球从自己身边踢过,然后他消失在自己面前。但是现在他老了。老人抑制住自己的呼吸,使它不那么急促,49米,这并不多,并不足以使自己像条老狗一样喘气,还有弯下腰,双手放在膝盖上。老人很想这么干,就这样几秒我就能恢复过来。3米,还差3米就到了他的射程范围内了,并不是现在不能射门,只是再近3米就是百分之百。老人宁愿被人说带球过多,也不愿意射门失败。似乎有种声音在提醒他,要么不干,要干就要干好。准备工作可以失败,但最后一击一定要命中。机会不大,宁可放弃机会再等。这不是怯懦,少射一次门,就减少一次浪费幸运的几率。多好,108场比赛,按每场比赛轻重伤总数算,比一发炮弹打开后飞出的弹片总要多点。他这个年纪还留在场上的确有点过分,他应该把新位置让出来给优秀的年轻人锻炼,而不是如恶霸一样占据。是的,他有经验,他像狐狸一样有灵敏的嗅觉,几乎是个骗子,可以骗过对方所有防守队员,用任何方式,还可以骗过自己的队友,让他们掩护自己,以为会把球做给他,一次次的欺骗,他离球门越来越近。可这有什么用,他老了,已经跟不上新式的打法,现代足球讲求的不仅是超凡的灵感、带球过人的技术、经验、创造能力,还有身体。身体。几乎是必备要求。一场比赛90分钟,每个人都在玩命的跑,防守、进攻,进攻、防守,这需要投入的体力比10年前的比赛对抗性要强许多倍。他的体能能打50分钟,还要在身体条件极好的时候。他的黄金年代过去了,他应该把位置让出来。让他当传奇就够了。这个足球世界,不需要传奇,要胜利。不要胜利,那么,就只要一个能打满全场的人类。而不是主宰命运的神。传奇就应该暗淡结束,没有缺憾怎么行?传奇就是要连经历这传奇的人自己也产生嫉妒之心,去对过去的那个自己装满无限的羡慕和景仰。好象不是一个人。这刻在古碑上的文字。记住这些。把速度和节奏掌握到恰到好处,20岁已经是这个位置世界公认最佳人选,所有的人都会被他的急停、变速、过人欺骗,如大人讲一个故事欺骗小孩那么容易,故事如童话般美丽,所有的人只看得到他的影子。

  他胸部停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他坐在天空中间,他开始默默打开来看。他开始读出声,和哨音一样清脆。
  趁着黑夜人人都看不见这地方。远方的人当然看得很清楚,他的呼喊显得音量较小。球运起来,比赛开始了。天空辽阔无边,气流留下的白色轨迹在身后不远。白云一朵一朵,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可能在他的膝盖处停下。这个地方恰恰与他齐眉。他翻转身体踢出一脚漂亮的弧线球,球门高高在上,球就顺着两队之间的一条河流飞了上去,球越过河流时在河流中留下一道影子,如一屏灌木从飞驰的野猪眼中掠过。球门比想象中还要更高更远,球没有到达那个地方。球可能不达到那个地方。不过比先前更为接近了,几个人跑过去,由于看上去没有地面,更容易理解成飞过去。最先去的那个人,请将球踢远些。开球的人先抬眼望了望前方,做了个向前的手势,球飞起来──此时的远处就快亮起来。如果够仔细,可以看到飞动的足球上有只苍老的甲虫紧紧贴住飞速旋转的球。越过天空,越过白云,在河流中呈现倒影。他踩着重重的空气,每一步都有下坠的倾向,他弯下腰,在天空,系紧鞋带。
  在天空踢球的人,都有很重的内伤且此生无法停止伤痛对自己的噬啄。所以,请快些停止这么危险动作。请回到地面。
  集体造越位的人在对方把球踢过来时候整整齐齐如一群大雁般向对方球门前进。看上去,像哄抢。场面变得令他打呵欠也不是不对。在情况还没有明朗的时候就开始行动,将全部精力(伤害或倾慕)拿出来又得不到回报,一定会事与愿违,得到与预期相反的结论。对方技战术如何安排很重要。这个位置上为什么会安插这个人(而不是那个预期中的人),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看上去那个人在这场比赛中更适合打这个位置。他的强项是在禁区活动,为什么现在让他回中场拿球?明知道以他的能力拿球根本带不出20米还要强硬的这么干,是战术环节上的薄弱还是有意为之?

  不了解对方的实际情况而攻击,肯定会被对方抑制。先掌控这一切。退能防守改换主张,而后攻击能产生效果。奔跑的黑色的晚风要从云端来。
  在对方情绪高涨觉得自己不堪一击时,想办法让对方的不顾一切到达顶点,让他把所有招数使出来──抓住他欲望最集中的地方,这里,也是他最担心、害怕的地方,是他心中恐惧的地方。
  天空中的人还不肯停下来休息,尽管挂面一样的大钟已经摆动得有些疼痛。
  有用平和的方法,有用正义的言辞责难的,有用声色娱乐去讨好的,有用愤怒之情激励的,有用声威名望加以威吓的,有用贫穷之举感动的,有用自身信誉到达的,有用各种利益诱惑的,有用谦卑恭顺去迎合讨好的。这些。都很好。
  和高手过招,明知道自己并不是其对手而强攻者,往往会在顷刻间提高自己全部的能量。
  只有在天空中,才能看到两支队伍的阵形如表情般不停变换。而在天空,天空里这个位置,不容易占据。
  那么,请让他就是这个悲伤的人,如果不是,这欢呼不送给他。他疲惫的时候迈出去的步伐就像诗人,他跑动起来也像个诗人。在充满力量的土地,他的一切显得那么独特而诗意,几乎不能用豹、狮这样凶猛食肉动物的名词称呼他,尤其是在与猎狗这种群体动物的对抗中,他对腐食之肉不屑,尽管面对的是残忍从不留情的动物,也显得高贵、典雅。或许是他太害怕受伤,所以眷顾他。球到他脚下,就如同成为他的,且是属于他的。好像手技者正在投影前变幻各种形态,小鸟、狼、树叶、小孩、少女以及爱情。球在他身边,他在球的跟前跳舞,带着球一边跳舞一边前进,所有的人几乎是透明的,他只是在一个空无一物的地方舞蹈罢了,或许有些水洼、沼泽,他跳过去,绕过去。如果绕不过去,他放弃。他放弃的速度和他奔跑的速度一样快,一样令人惊愕。好在没有多少人能猜测他在什么地方放弃,否则他不悲伤。否则这些欢呼不送给他。但是,也没有更多的欢呼送给他了。对于胜利而言,要的就是永不放弃,除此之外他拥有一切。或许是他喜欢一切(的)美,一切(的)美就都来找他。他这一场球又浪费了不少机会,他在小禁区前做出那个飞翔的姿势明显就无法碰到球:即使碰到球,那球也必然打飞。如果他能像驴一样半躺下,像饿狗那样扑上去,或危险些,俯下身用头侧顶,这球一定进。单看球的飞行路线,他已经知道他该怎么去做,他的反应比任何人都快,球飞起来他就知道球会落到自己这个点上,从而马上想到了几种迎接球的方式。他挑选其中的一种,这一种,并非是为进球而挑选,而是更好地配合皮球旋转、飞行的轨迹乃至众人反应的精彩射门。他知道这样很难进球,尤其是目前这个球,球飞起来他就清楚自己在做一个高难度动作。他曾经像别人那样将球送进球网,以各种狼狈的方式,他丑陋自嘲地想到自己可以故意用屁股把球送进去。那样的进球算什么呢?事后他不欢呼不庆祝,哪怕是致胜球他也没有欢呼,默默地向回走,不看任何人,不和任何人拥抱。他慢慢往回走,每一步,踏在草皮上都像慢慢踩死一只小猫。这些不为人知的诗句在行走中逐渐成型却在他人眼里模糊不清,直到他用手轻轻抹去。

                     06.9.16 上海



【高原 推荐】

赵松
  “他胸部停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他坐在天空中间,他开始默默打开来看。他开始读出声,和哨音一样清脆。”对这句印象非常深。这种从容,胸无牵挂。像一道亮光。

李耕夫
  单刀。球场和文本中一个角儿的表演是过于急速和孤独的。叙述客体带着一个236个“他”做成的皮球。

黑天才
  不许用word功能来判断他的个数!
  人物个数在下笔前所想应该是两支球队加能上场的6名替补,但这个数字在写作过程中显得规矩,题目恰恰对规整数字有限制,故不去数数。自废了本该小高兴一下的小花巧,如王佐断臂,也是值得的。

冯与蓝

  叠句。不断反复、添加、修正,像素描线条,几笔拉出轮廓,最终达到准确完整。
  短,但非常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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