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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时候,他会被棉被困住手脚。再挣脱也不起作用。整整一天,一个晚上,都在棉被里,折腾着看窗户上的光。
十月的树叶落得差不多了,行人在楼下走过,能听到他们的鞋子踩着落叶的咔嚓声。
他觉得热。不然,为什么头上背上会有那些小红疙瘩?
他母亲要我出门看看有没有薄一点的褥子卖。她说你去吧,天还早着呢,现在的店铺不都要开到后半夜嘛。说完,又低头盯着吃奶的儿子。
2
外面下了很大的雾。
我在雾里走着,留心着两边的店铺。不断有蒙着脸的行人碰到我。我也不停地碰到别人。雾太大了,谁也看不见谁。能看见的只是两边店铺穿过厚厚浓雾照过来的微弱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光。
“准备去哪?”一个家伙碰碰我的胳膊肘,在我右边问。
我看了半天也没看清他的脸。他头上包着一条墨绿色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这样的家伙街上到处都是。不是推销劣质化妆品就是出售地下彩票。
我没理他,直接进了一家火柴店。
3
“现在的火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人们都改用打火机了。先生,你不用打火机吗?”店老板用别着一根火柴棍的牙缝问。
“那玩艺儿太贵了,我宁肯用火柴。”我说。
“对,对,用火柴,用火柴,火柴不容易漏气,一漏气就完了,轻的染一身煤油味儿,严重的,搞不好衣服就被烧了。你这身衣服不便宜吧?”
我知道这样下去一个晚上都会和这个不断给自己牙缝换新火柴棍的家伙腻味地闲扯下去。我直接说:“给我一包火柴。”
“什么牌子的?”他问。
“‘鳄鱼’。”
“‘鳄鱼’的没了,换个别的吧,‘胜利’的怎么样?”
“啊?不,不,我讨厌‘胜利’!我只要‘鳄鱼’的。”
“‘鳄鱼’的没了,‘凯旋’怎么样?”
“‘凯旋’?什么时候又出了‘凯旋’?”
“‘凯旋’是新出的,卖得挺好。”
“我可不要什么‘凯旋’!我只要‘鳄鱼’。”
“那就没办法了,‘鳄鱼’的没了,最迟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有。”
4
我本来还准备向火柴店老板打听一下附近可有棉被店,不知怎么,后来给忘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火柴店旁边不大可能有棉被店。至少,它应该开在刨冰店附近。
5
我在浓雾弥漫的午夜大街向一个个撞在我身上的蒙面人打听着距离最近的刨冰店。
“你准备去看通宵电影?后半夜的鬼片场?”一个人问。
“不,我是找一家棉被店。”我解释着。
“没听说看鬼片要裹棉被的!白天看不就得了?!”
“我不是要看鬼片。”
“你就在这大雾里兜圈子吧你。”
“请问,这附近有刨冰卖吗?”
“大半夜的吃什么冰!”
“我是想打听刨冰店。”
“一起去喝酒吧,那玩艺儿暖和。”一身酒气的家伙扯我一把,险些把自己摔倒。
……
6
我后来去了一家弹棉花的作坊。里面光线很暗,仿佛又回到了上个世纪。作坊里的农妇吸着一种廉价的黑烟叶,打着哈欠提醒我买她的棉花。她说“隔壁就是一家花布店,运气好的话你还能买到几尺花布,自己回家做。看你是个大男人,要真不会针线活儿也没关系,我可以帮忙。不过,棉花的价钱要稍稍提高一点。”
7
后来我才知道,隔壁的花布店的老板就是棉花店的农妇的丈夫。这个粗鲁的北方汉子用劣质香水把花花绿绿的店铺喷撒成一个暧昧的色情场所。两对男女在两个用纸板草草隔开的小空间压着喉咙呻吟不止,北方汉子则在一盆盆塑料夜来香中间无味地走来走去。他显然是无处可去,焦虑地等着收钱。
我尽量避开那两个小空间,在其余的花布中间走了两个来回。挑好其中的一款,让他裁。自始至终他都像抓到救命稻草似地紧跟着我,仿佛我才是花布店的老板。
8
雾越下越大。我抱着小褥子每走一步都得先用脚尖试探前方,生怕踩进被丢了井盖的下水口,或者撞到什么人。我可不想让人碰到我的小褥子。
【黑天才 赵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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