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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的一天,雨水混乱,奥靠在窗台上注视着近处的街道,一边听着自己咀嚼的声音,柚子的碎片在牙齿和舌头间绽放,有些事情在0.01秒的时光里改变、加剧以及崩裂,最后直线上升,抵达虚无尽处,纷扬的雨水从路灯挺直的腰急速滑下,一只小鸭子蹒跚地跨过,钻进满是花朵儿的栅栏,呜呜咽咽的,不停地用翅膀扑扇着雨水,没有人在泛滥的街道游泳,只是路过,再路过。
  
陌生人戴着猫头鹰的面具,指尖划过落地玻璃橱窗,眼神留在对面四楼的窗口,风把窗帘吹得看不出形状,有蒲公英细碎的花,卷进雨里,还有丝质的窗帘,被浇灌得湿透,奥默然不语,看临街的店铺一个个掩上门帘,笔直的路灯一盏盏熄灭,陌生人叹息着,终于放弃,低头闷声走过。
  而奥却忍不住深深地呼吸,提着长裙子,跌跌撞撞,飞速地穿过层层楼道,呼啦一声拉开门,站在门口,胸脯一起一伏,小心脏快活地跳动,跳动……陌生人迅速转身,眼睛的亮光乍然点着,两团小火焰点燃了周遭的树木、身后的木门、窗台、飞扬的丝帘,还有空中的雨水,奥轻轻走上前,光着脚,踮着脚尖……俏皮地打量,轻薄地握住陌生人的指尖……却不说话。
   一开口就是虚妄,神说。奥用舌头堵住陌生人即将开口说出的话。滑腻的雨水顿然止住,月光升起,满城的飞絮似雪绽落,幻象终止。那是2006年的一天,奥睁着眼睛站在窗前做梦,雨水仍然在不断急速降落,大片大片的幻象从奥的眼睛前闪过,她的鼻尖潮湿,升腾着大滴的欲望和爱意。
   她把锦葵和曼陀萝的叶子搅在一起,用木碗盛了,下面点着火,满屋子都散出清凉的味道,她的R站在屋中间一个滑溜溜的大橡皮球上面,吹着一个巨大的喇叭,小猫在沙发里低声地哼着歌谣。R说,奥,把那支火递给我,那支火,给我。奥从木碗下面摸出一支火,用嘴唇触着,送到说话的人面前,说话的人俯下身,把奥同样抱上了大橡皮球上,嘴唇接过火,两个人站在那里做起爱来。
   清凉的味道突然之间变得粘稠起来,忽悠的,沉甸甸的,一边又在屋子中央不断飞升,时而轻,时而重,却找不到支点,空泛泛的就粘在每一样小橱子、小柜子、小电话机、小花盆、小留声机、小书本儿上面,剩下的味道还粘在奥的裙绊之间,和R的茂密的头发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味道安静极了,只有小猫的歌声没有停歇下来。
   但是,不一会儿,奥在迷糊的瞬间,听到小花盆的金盏花在说话。嘘,奥在R的胳膊里把手指竖在唇边,做出个不许说话的样子。可是金盏花仍然在不停地说着,说着。它们说世界的尽头就要哗哗啦啦地被扯到窗子前了,它们说鸟类的羽毛会变得更五颜六色斑斓无比像它们的叶子,它们还说水都会涨到街道上来,路灯都要站到屋顶上去啦……它们絮絮叨叨地说着,一刻都不肯停下,说得那些花瓣儿都变得皱巴巴起来,像撅起来的嘴唇儿。
   R听到后,用眼睛笑了笑,用脚尖把沙发上的小猫揽了过来,放在奥的肩膀上,大橡皮球就乖乖地飞了起来,顺着窗口,飞到一望无垠的夜空里,星星紧密地挨着,冰凉得好像水划过脚尖。
   奥趴在大橡皮球上,向下看着越来越远的街道,心里微笑着,满足地趴着,光溜溜的背上开始细细密密地长出小鱼一样的翅膀来,坚愣愣的,傻乎乎的翅膀,她轻快地扑扇着小翅膀,抚着R的脚尖,仰脸看着R的耳朵,在那柔软的背面,依稀看到了陌生人的脸,他的脸留在那里一会儿,朝她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便永久地消失了。
   她迷惘地眨了眨眼睛,而R,神秘地向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她毫不迟疑地把手递过去,放进对方的手里,温温暖暖的,两个人一起踩掉大橡皮球,飞了起来。没有问会去哪里,但是,奥心里知道,那个时间地点和2006年的一天会相差无几,雨水混乱,四处起火,是个辗转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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