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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公园里有花、树木和亭子,还有人工湖和假山。小径很干净,青翠的石块睡得很香。我走路,在湖边;或者,静止不动,靠在冰凉的长椅上。
湖水安静。有瘦瘦的竹子斜斜地插在空中,竹子也是耐不住寂寞的。偷偷逃出竹林的枝梢就在空中厮守,纠缠;竹影打在湖面,湖中的鱼儿就涌了过来,小心地接吻,小声地说话,以为没人看见。湖心有一个小岛,岛上是没有人迹的。众人皆知。但岛上却活跃着一群鸟,扑棱棱地飞来,又扑棱棱地飞去,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鸟粪就铜钱般地积了厚厚一大片。
眼睛能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林子。林子像山的铁脊一样硬朗,浑厚;像掀翻在地的锅底般漆黑;像一幅浸了酒水的中国山水画,气势磅礴,酣畅淋漓;又像一尊拙朴的丑石,丑到骨子里,丑得七窍生烟。林中有风,风抱着枝桠缠绵,你来了,她就不好意思了;你刚刚转身,她又在不远的一个枝桠间咯咯地欢笑。树的下面囫囵了一堆白生生的石头,石头没有裂缝,却生出了粗如碗口的龙爪槐,他们张牙舞爪,嚣张得很。
晚风是在你到达的那一刻来到的。我闻到了淡淡的香,那是你头发的味道,但我却以为那是某种花的气息。我抬起头,看见你在不远的地方站着,微笑。我好久没看见你笑的样子了。晚风迎面吹来,我听到菊花次第开放的声音。
在湖边的亭子坐下。亭子周围守护着一圈精致的护栏;亭中的小石桌上零散着游人吃剩的食品袋和果皮屑。你用纸巾擦掉,铺上报纸,将包里的所有零食和盘托出。我看你剥橘子,胖乎乎的小手指像可爱的兔子,轻轻蠕动,娴熟而羞涩,白色的经络爬满的金黄的橘身,完美的橘皮像一艘沉睡的渔船,静静地停泊在你我之间。
石板路渐渐黯淡。月光如水。对面的别墅早已辉煌一片,狗的叫声从银白的围栏传出,月光吓了一跳。又一跳。月亮就躲进了云中,再也不出来。
你的脚步太轻了,踏在石板上仿佛踩进棉花团里。我看你仅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消瘦的肩膀不停抖动。冷吗?我想问,但又没问。公园里的游人越来越少,青石板的温度越来越低。湖面上氤氲着一团湿漉漉的水气,路灯照耀着,又织成了一层白白的网。
我们迷路了。从亭子出来,我就告诉你我的方位意识太差。你笑笑,说一样的,只有在钟楼才能分辨东南西北。公园很大,路径错综,但我们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成了迷路的孩子。
风越来越大,北方的秋总是多风。路灯在晚风的摇曳下,抖落了一地碎碎的光;竹林喧嚣;四处静得可怕。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朦朦胧胧,似隐似显。我侧过脸看了看你,你的鼻尖通红,脸庞青白。我想,你一定很冷了。
忽然,一道白影从我们面前倏地穿过。你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赶忙抓紧我的肩膀,躲进我的怀中。我只感到浑身热烫,两只手下意识地拥了上去,抓住了,却放开。我说,那是一只兔子,一只白色的兔子,它已经跑远了。你这才松开我的肩膀。我发现你的额头汗珠细密;脸色微红;眼神羞赧。
往前走,我们突然都不说话了。一阵极不自在的鼻息声从我耳边响起。周围仿佛静了许多,没有一丝声响;那条盘旋在公园的青石小路,顿时也酥如枣糕,踩在上面,就像粘上双面胶;路越来越长。
突然,眼前一亮。雪白的灯光照亮了公园的出口。我扭过头看你,你低着脑袋,乌黑的发丝遮住了粉红的脸,肩膀不再抖动。
我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出口?
你默不作声。抬起头看了看我,微微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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