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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还是先从邱雷说起吧。显然,如果将黑蓝投射到人群之中,那么黑蓝将意味着一个个的作者。所以我愿意说,打给邱雷的电话是我打给黑蓝的第一个电话。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平稳的男声与想象中的黑蓝声音一样,在某些不为人注意的短促的点上发力,厚而且尖,有着举重若轻的美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困乏,那个时候他单位的人大多在午休。我为此感到抱歉,甚至慌张,电话接通的时刻北京的大雾刚刚褪去,阳光费力地从苹果酱盘里脱身出来,周遭挂着粘连的蜡质感的细丝,银杏叶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在这个电话亭的周围到处是琥珀中心困住的昆虫挣扎时搅动的光。这景色这温度令我紧张,简直像是在给远方的情人打最后一通电话,因为经济因为秘密的难以保质我们不打算再相见,闪烁的言辞总是说不好。
一共是十一位数字,按下数字键之间的间隔越来越长,周遭有人走动,我不能在最后一个数字上停留太久。就是说个话嘛,有什么好紧张的。但还是那样,不只是因为冷。我只能在嘀声响起之前的有限时间里尽力调整站姿改善呼吸,还是像以往那样吗,我的声音如此难以附着如此容易打滑。太多人了,太多人站在我对面表示不解和疑惑,“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天生的对话语的紧张迫使我只好在另一个暂时脱离反馈的层面发言,在纸上,我总还可以写得清,我可以写给你看。因这表达上的缺陷导致的开头使我沮丧,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邱雷终于弄明白了我是谁,接下去的话又该怎么说?这让我想起电影《红》开头的一组镜头,顺着电话线追踪过去会是哪里?
2
“现实中做不到的,就让梦去完成”——《黑梦》
起初我都不抱希望能够回想起这句话的出处。但是它们太棒了,天知道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它们遇山翻山见海填海,铺栈道架钢索,穿梭于废墟的两端……我说的是那些神经细胞,走暗道的绝顶高手。
梦。我还没有在现实中见过黑蓝上的人们,但有时候会在梦中遇见他们。就是《死者》里“莫坎家的几位小姐每年一度的舞会”中的那种气氛,大家轻声说着话,谨慎地喝酒,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竖起脚尖在柔软的地板上疾速旋转,或者在钢琴上来一段“困难的速奏”。这样的聚会甚至头顶的吊灯也静默了,它渐趋慵懒,睡意朦胧。
3
哦,我是怎么找到黑蓝的,也就是去黑蓝的暗道是如何打通的呢?这说起来总带着神秘主义色彩。
是去北大中文论坛找一个戏剧方面的资料,随意翻着沉在下面的旧帖,忽然就看到一个叫“推荐一个小说论坛”的帖子。当时左岸越加冷清和小家子气,而我需要看到更多更有趣的东西,没想到在北大中文无意中翻到的这个帖子真就帮了我的忙。帖子内容只有一句话,大意是说“这是一个做实验小说的论坛,一些人一起坚持做了几年,很不错。”下面就是黑蓝网站的链接。有时候想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遇见黑蓝而是在左岸之前,如果之前停留的不是左岸那么一个冷冷清清不动声色的论坛,那么会怎样?会不会在没有形成属于自己的小说气息之前因为黑蓝的强势而迅速陷入失语的局面,会不会因为网络的过于喧嚣而盲目走上简单追求形式和泛概念的道路?也许都不会(尤其对我这种在零四年以前不知天下之大还有文学论坛的人来说)。选择嘛其实总是别无选择,四年前没有任何提示音的情况下看到王央乐翻译的那本博尔赫斯的小册子,很可能也只是因为周围不再有更好看的东西。不早不晚的遇到黑蓝也不必值得惊奇,暗自意淫一下时间的乖巧就好。
进入黑蓝的过程就像打开一个层层装饰的包裹:先是黑蓝的拼音,再是那句当时我觉得已经司空见惯的话,最后是首页上本体小说的理论阐释。我对概念的确不热情,自然也不会被“吓到”。打开黑蓝论坛的第一印象就是:“偌大一个论坛啊……”那时候只知黑蓝有“小说”不知黑蓝有“生活”。就像一座城镇,生活久了才能在手掌上比划它的尺寸,才能若无其事地解除初来乍到者的惊慌,并大度地指点出抄近路的几种方法。
当时一定是“每帖必复”的主张鼓舞了我,在一个还完全没有熟悉的论坛就贴出了自己的小说。但是通过回复能立刻知道这个论坛的脾气秉性,那不是我熟悉的对小说的评价方式,那些花了心思的句子一下子就泄漏了黑蓝的身份。之后才是慢慢看起论坛上的小说(那会儿也不知有网刊),记得当时苏衣、生铁还有七格的小说是仔细看了,震动都很大,有一种回到语言现场的快感,他们都好像是卖钻石的珠宝匠,在那里耐心的擦拭打磨。有这样小说的论坛永远是一块儿不会变质的腊肉,又教我如何不想她。
套用“黑蓝人物”里的问题——你最喜欢黑蓝身体的哪个部位?那么我说是肚脐。我对黑蓝的好感源于他的平衡。他不是靠追求实验的形式而实验,他以非宣言的立场来宣言,他在乎的是优秀的作品而不是模式的概念,这些影响着黑蓝的包容、可能性和安静的诉求。保持好重心才能走远路走险路,再回去看北大中文的那个帖子,甚至连它也沾染上了黑蓝的气质:不声张但是默默地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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