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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明将至未至之际,一个孩子将踏上一条不可预知的旅途,而一位老人,将走向另一个终点明确,近在咫尺的目的地。安哲罗普洛斯,《永远的一天》(《Enternity
And A Day》)。和他的另一部电影《雾中风景》一样,总是有两个人在不停地走。所不同的是,《雾》中,行走的是一对姐弟,而《永远的一天》里,是一位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老人,和被他解救的小男孩儿。
承袭他一贯的风格,一天的行程琐碎而哀伤。诗人亚历山大身患绝症,明天将入院接受手术并且,很可能不再醒来。凝固的镜头近乎偏执地干净简练。沿着他最后一天走过的熟悉的街道,湿冷的的广场,陈旧的海滨小屋……抵达黎明前的黑夜。导演用各种道具反映冷静如常的客观世界:镜子、车窗玻璃、大街上行人的表情、车厢里一老一少的视线……一切不会因为一个人离去而稍作停顿或改变。亚历山大在旧屋里找到了去世妻子生前留给他的一封信。他发现原来妻子是那么爱他而他浑然不觉。这一生他始终在寻找一首诗歌的续文。诗关于母亲,关于故乡,关于人民和爱。然后他耗尽毕生精力也未能完成直到,最后一天,他发觉这一路上,他遗失了很多、很多东西。妻子对他来说,只剩一个成熟美丽的幻象,回忆的入口,海滨小屋里仿佛还能听见亲朋好友们的欢声笑语。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最后一天的早晨,亚历山大站在窗前,听见邻居又在播放一首他也非常喜欢的大提琴曲。从他站的窗口看去,对面窗帘飘动,未见人影。亚历山大说,如果我还有时间,我会去见见这位邻居。
只有一天的时间。亚历山大偶尔地帮助一个偷渡的男孩逃脱了诈骗集团的控制,然而他无处可去。老人像看着自己那样无奈地看着孩子,有那么几次。他告诉孩子自己一直追寻着什么,那位旅居意大利的希腊诗人数次身着礼服神奇地出现在他们交谈的地方。一个明确的暗示。亚历山大的理想,他的精神偶像。生前如他一般壮志未酬。电影本身是首诗。未完成的,不能完成也无法完成的,阴郁地铺展在我们面前。我们甚至不能吟诵它。那个孩子一如安氏作品中几乎所有孩子那样,有一双与年龄格格不入的早慧的眼睛。世界过早地暴露了它的残酷与不定,他前途未卜,满脸惶惑。甚至没有做好恐惧的准备。老人说,你不能跟着我,我明天就要去旅行了。然而他还是带着他走到了一天的最后。公共汽车载着他们驶向电影的高潮。即便如此,镜头依然表现出了极大的克制。尽管中途上来几个学生,即兴表演的大提琴协奏正是亚历山大和他邻居最喜欢、也是整部电影的主题曲。导演还是顾左右而言他,镜头一转,对准了坐着的乘客们。面无表情的乘客内心未必不为所动。漆黑的车窗反映了车厢内的一切。忠实而黑白分明的平行世界。一切都像是有所预谋。被这首曲子贯穿的120分钟。导演的上帝之手,平静,温良,善感,绝望。
倘若用纯粹技术性的分析,对这部电影是种戕害。人生的最后一天,假设的最后一天,各人有不同的理解,只可感悟,无法解读。直到影片末了,安氏的唯美与忧伤随着主题曲越来越浓烈的演绎被扩散到了极至。望着远处无垠的黑暗,老人目送孩子离开,或许所有观众都能明白他的舍与不舍。清冷的镜头掩盖了强大的情感洪流。而那被抑制的来自深处的绝望如同彻夜的黑席卷而至。一个充满爱意与眷恋的好人的最后一瞥。
电影看完,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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