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读赵松的《象》

  这是篇安静,却蛰伏着一些零乱、骚动、潜在内心深处忧患与悲悯的小说。杂乱如牛毛的现实中的居家生活,有很多种用文字编织起来的可能。赵松在某个“湿漉漉”的日子,在这些牛毛中抓了一小揪,几根烦恼,几分忧虑,自然还有几缕缅怀,主要是,我所感觉到的,是那老师面对生活(当然包括夫妻生活)隐约的尴尬与无奈。厉害的是,赵松竟然没有把这些东西直接用文字表露出来,而是匿在里面,让我读后好一阵惆伥——不知他赵松想干啥。
  回过味来后,还是觉得有些要说的。这篇有说道。
  两个孩子一个大人,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学生,背后还有他们的母亲。我们知道,这些居家日子里的事,你尽可以在每时每刻,谋划一篇甚至是N篇小说的蓝本,可一但落笔,面对一河滩的牛毛,你根本不知该怎样落笔。换言之,没事件的小说,大抵作家写到某个阶段时,会是最想写、最有写头、最难写、也最是有挑战的事情了。我以为,庸常——它最接近人性的奥秘——是小说永恒的主题。不过,这太难了,不是每个作家都能办到,并能办得很好的一件事情。
  “然而,在她弄断一只蟹脚、听到有人打开香槟酒瓶的瞬间,一切都改变了。”墨西哥作塞尔西奥·皮托尔,很善于在庸常的生活中捕捉到生命的本质在刹那间裂变的声音,并用琐碎的、居家日子的一些繁复的过程,将其剖析、表现出来。比如他的《夫妻生活》。
  问题在于,文学却排斥庸常,需要非常情节,需要此后的震憾。这样,如何能在庸常的湖水中掀起波澜,(当然,如果暗涌,那最好了),如何能在庸常中寻找一种“陌生”,于作家,就是一件天大的事了。他得思考:怎样才可以在感知的平庸的自我世界中,蕴酿出心头一热或者为之一沉的情绪,而后培养之,使其着附在某些情节上面,或化解或凝结,而后才是文字的叙述。于我,暂且还无法理论这个过程,只不过是现阶段自我的一个认知。
  拿皮托尔说事,不是说赵松的《象》和《夫妻生活》有可比性。正好相反,《象》没有事件,而后者里有,还很惊心动魄。但,我感到,《象》里已经聚集了一些“陌生感”的分子,且呈一条平缓的链状结构,在其细微的铺陈中,冷静地拓展,其后,在“瓶颈”处微妙地用小木棍敲了一下。于是,作家的悲悯就在读后漫衍开来。再就是“借喻”,它当然是种办法,好办法。我说不准,赵松的那群“年轻的象”以及“大西洋底的来人”用进小说来,想要阐述一些什么,可能,他自己也不能说到十分准确,但,有一点我肯定:极想融进那俩孩子的里面,极想替他俩做些什么,极想寻找改变他俩处境的一种途径,是作家在这篇里的企图。可是,赵松做不到。谁也做不到。也无需做到——发生在孩子们内心的裂变,是另外一个更加宏观的世界,那简直又是个银河系。这篇里的“叔叔”,就是“老师”孩提时的一个星座,尽管那时相对有社会的平静。“叔叔”他怎样影响过“老师”?仅仅因为那时有个十指上连着“蹼”的麦克哈里斯?这个没人知道。赵松想让那俩小孩也成为“年轻的象”?冷静思索后,赵松还是采用了这样一种办法说事:平静的文字外壳,像揶子,内里在发酵,在质变。极有这个可能。这我可是感觉到了。
可悲悯(往小里说是‘担忧’)在这篇里是真切的。这也无庸置疑。
  说到小说的技术环节,于赵松,几乎不是问题,至少不是大问题。对此,我的评价是:这篇小说舒缓流畅,波澜不惊,如流淌在巴黎城那些宽敞的地下人工水系一样。(不阴暗,但却忧郁)。这是主基调。是成功的。可是,还不能说它一点毛病都没有。我个人以为,赵松对“象群”的描述,有些地方赘了。我感到,如果这块的叙述再缺省一些,会不会更能把忧虑摊派得匀称一些?也就是密集和缺省的问题。这当是大问题,这个问题使我们距大师一步之遥。还有就是,小说的尾巴,非得耷拉下去最多平拖着,就不能够翘起来吗?
  我又翻到赵松05年底的一篇小说,叫作《吸烟者》。读完后觉得,虽不能说与《象》处在一个平台,但变化和进步却不十分明显。可能赵松的创作,已经跃上某个高地了,再想突破,应该比我等艰难。但,还是希望此后某天,面对赵松的一篇小说,我们惊喜、激动了一番——关于他对这个世界,还有人类的大悲与大爱。
  还能怎样呢?
  无论怎样说,《象》是篇好小说,选择以它说事,可能与我的年龄有关,也可能与这篇小说毕竟切入了社会有关,(家庭,必然就是社会。之所以我在前面提到皮托尔,就是基于他老人家用那种办法替社会担忧),且不论这种切入孰轻孰重。
  《象》原本就是篇平平静静的小说。不好写。那这种小说就更不好评了。评别人的小说,更多地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谁又能进到谁的里面去呢?
  一步之遥,三面芳草——留一方自己的土:生长地衣亦或尖草。

              2007.2.1酒童于西安

 

返回页首|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