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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NIGHT
祝 君 晚 安
——宾馆床头标示语
我的女朋友拿到车票后,突然尿急。像她那种粗心的人,怎么能一下子找到候车室的厕所呢。所以她只能像热窝上的蚂蚁一样在候车室里钻来钻去,她粗心到从吃完早餐到买票前这一大段时间里竟然忘了自己要小便。是的,吃完早餐时她就应该去尿一泡的。她总是不注意自己的习惯。当她从洗手间出来,并且耐心地照完镜子,才发现已经过了开车的时间了。超过了一分钟。她不知道车子会不会等她,她没命地跑了起来。检票口有一道矮小的不锈钢栅栏,她看到前面一个同样匆匆忙忙赶车的男人正在拉开栅栏。男人在她前面,距她有五步之遥的样子。“不要关上!”我女朋友情急中喊道。她现在倒是想节约每一秒钟。可那男人(从背影看,像极了老实又冷漠的乡下人)根本没听她的,出了检票口之后照样把栅栏给拉上了。我女朋友气得心脏一阵钻痛,随之脱口骂道:“你妈呀!”
那乡下小伙子跑着跑着就慢了下来,他似乎在犹豫着。最后他完全停在了那儿,虽然他还没转过脸来。我女朋友心里不安起来,同时她也看到她要乘坐的大巴正在嘹亮的哨声中缓慢地倒车——要驶出站了。在一阵越来越滞重的不安中,她觉得自己刚才还没有尿尽,她想到要不要再去一趟厕所。可是她并不怕,因为那只是一个乡巴佬。“等等我——”她冲着倒车的司机挥了挥手。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方脸司机。
这时乡下小伙子转过身来,把脸对着了她。“你刚才说什么?”他抱着一个纸盒,他问这话的时候,干脆把纸盒放在了地上,好像等待回答需要等好长一段时间。
“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就是想看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不怕,我女朋友想。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围观呢?她的眼圈红了,真是天大的委屈。再骂他一遍,是愚蠢的,可是不骂,难道她真的不敢吗?“我懒得跟你罗嗦。”她撇下这么一句话,心里想,今天就算老娘认输了吧。她必须得马上追上去,司机已经在不耐烦地揿喇叭了。
小伙子不知从身上的什么地方掏出一把黑乎乎的手枪来,对准我女朋友的脑门,咬牙切齿地说:“跪下!给我道歉!”
她立马就跪下了。在跪下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是不是还没弄清楚这整件事情呀,怎么这么轻易就下跪了呢,现在站起来,如何?她没有站起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是过了几秒钟,她吓坏了,她那么庆幸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站起来。“对不起,大哥。”她哭着说。“我不是有意的。”她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那人并没拿她怎么样。他抱起纸盒,跑了。我女朋友上了车,她觉得她的膝盖已经离开她,永远留在了车站。方脸司机把墨镜抬了抬,喉咙里干咳了一声。
方脸司机把她带到最近的宾馆后,就开始疯狂地搞她。这完全是她自愿的,他们的交易全都写在了各自的眼神里。出了那件事,她再也不相信爱情,虽然这并不关爱情什么事。她也是这么跟她的情人说的。她这次乘车正是为了背着我去见这位她爱着的情人。她对她情人说(那时她已经在宾馆里谨慎地洗过澡了,方脸司机弄得她一身都是):“亲爱的,我不相信爱情了。”当然她不可能提及那位司机。“我也不再爱你了。”她对她情人说,心情复杂得令人担忧。这次期待已久的见面,一开始就让人泄了气。啊,乌云密布的日子哪。
其实方脸司机并没有搞过她,她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藐视这样看她的人。方脸司机纯属无稽之谈。她是说过不再相信爱情,因为她下过跪,在众目睽睽之下。可是,那并不代表她会允许一个陌生的司机搞她。有一天,方脸司机在她洗澡的时候,趁机溜了进来。至少谈了半个小时,她才把他赶出去。她想想都害怕,不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而刚才还在书房的情人呢,去了哪里?)。一开始,甚至都不认识他了。他提醒了她:“你乘过我的车。”说着又干咳了一声。她说:“你他妈的给我出去。”晚上,她让情人搞了她。她对情人说:“我不再爱你了。”情人抽着烟说:“……”她哽咽着:“是吗。”她又一次把自己献给了他,让他来不及把烟头掐灭。
天蒙蒙亮的时候,情人就坐在阳台上等日出了。她和方脸司机则睡在被窝里,一直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什么都没发生,情人温柔地对她说:“今天我们乘火车出去旅游。”方脸司机则在楼顶刷牙。她记不起有没有被方脸司机搞过,她暗自着急。
火车太拥挤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座位。他们一坐下就想搞。她恨不得把火车撕烂。她看到车厢那头,一个女人的屁股,非常饱满。我的女朋友,装着样子,对她情人说:“出行的人真多啊。”其实,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十分了解她的欲望。她看到他的脸涨得绯红,故意专心地看着一张满是广告的报纸,就气愤不已。她看了看站台上,看到很多人拿着枪,她觉得心情好多了。火车驶离站台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听到了枪声呢。
她惦记着方脸司机,不知道他昨晚爽不爽。他从没对此发表过看法,这也是她不敢确定他们是否搞过的原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大一个人了,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她想了想,不服气。她想打开车窗,向着铁轨两旁的群山和树木大喊:“发生过什么没有?”
她佩服情人的勇气,在火车驶进隧道时,火车上的灯光仍然堂亮,而他却鲁莽地拉着她一块闪进了厕所。“你确定没人有看见吗?”但是她想要知道的已经不是这个。他们在里面搞起来,比在床上还要舒服。可是要出去时,谁也不敢出去。“你还是男人呢,先出去观察一下。”我女朋友使劲地掐他的肉。倒霉的情人先出去了,看到一群尿急的男人正在门口排着队。“门不用关上了。”排在第一的西装男彬彬有礼地对他说。
我的女朋友,非常忧郁。火车行进的样子,像是许多灾难来临的脚步。她看到村庄,有种流泪的欲望。她觉得爱情被人们说得不成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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