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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时不愿承认我如此不喜爱的作品却大受欢迎,可是理智上我又知道它的理所当然。聚斯金德是力图使《香水》具有神话的品质吗?他以为故事越离奇越接近神话吗?他以为他在阐释“天才”?他以为他命中了“天才”的本质?他以为他在为古往今来的“天才”立传并加以保护?他以为他竭尽所能地阐释完“天才”,他也就涵盖、蕴涵、囊括了天才?在“现代主义”盛行百年之余,他反其道而行之,照样以娓娓道来的口吻不遮不掩绘声绘色地讲个精彩的故事,试图以此曝晒“现代主义”之恶并对其加以蔑视?殊不知,他的故事直接而偏颇地弘扬了现代主义中“恶”的源头,即:对“天才”的象征化粗暴的观念归纳。《香水》不过如此,比它差无数等级的他的其他作品,又写了些什么呢?
  我有时,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把聚斯金德这类作品的反感荣幸地归为杜拉所说的“存在着一种男性文学,废话连篇、喋喋不休,被学问教养缠得动弹不得,思想充斥累赘沉重,观念形态、哲学、变相的论述评论塞得满满的,这种文学已不属于创作范围,而是另一种东西,属于一种傲气,是一种一般表现老板地位的那种东西,完全没有特异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根本不可能达到诗的境界。诗在他们那里已被剥夺无遗。男人的小说,根本不是诗。而小说,小说是诗,要么就什么也不是,是抄袭。”我不想或不能以这段文字来诋毁聚斯金德,是因为后者表面上更加狡猾,他在文字表面躲避了“观念形态、哲学、变相的论述评论”,而更多地以形象、细节、甚至是神奇的细节吸引了那么多哦那么多“热爱”“故事”、或者不如说必须从故事中找到教益的人,们。在我刻薄的心里,这样一种似乎充满生动形象的作品还不如“观念形态、哲学、变相的论述评论”的作品,因为,它不再有思考,它在动笔之先,所有的过程和结尾都已写好,它表面上充满形象,然而所有的形象和细节无不统摄于他早已归纳好的那一个(!)观念之下。它不再有思考,它失去了写作最本真的意义。想象力!有人要对我说起《香水》中“伟大的”、“神奇的”想象力!哦,充满欺骗性的想象力,它是“现代主义之恶”的另一个源头!
  几年前我写一篇关于聚斯金德的书评时,与现在写这篇文字一样,没有读完他的任何一篇作品。可是我仍旧知道他写了什么。我隐约替一个可以从梗概或电影中得知他写作的秘密的作者而感到羞辱和胆怯。尽管当时写那个书评是因为约稿的编辑有可能促成黑蓝文丛的出版,但是,想到我当初写它时那样的坦然若素的口吻,我也鄙视我自己。

                        2007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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