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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人们会认为,自由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由就是开阔的思想加奔放而无牵绊的行为。
  《辛德勒的名单》里有一段话是说宽容。皇帝面对一个犯了罪的人,治他的罪,这不叫宽容,这叫正义、罪有应得。你能治他的罪,也能不治,你饶恕了他,这才叫宽容。
  在我看来,自由也具有同样的意义:你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你没有,你还是在行事之前检点了自己的动作,话语出口时检点了自己的言论,这才是自由。或者说,这才是使用了自由。因为你用自由来限制自己,这种大自由简直是无可企及。——谁说自由必须以奔放的姿态出现?自由=奔放的姿态,这就把自由也看小了。
  有一些听来很具开放性的观点和概念,必须是依靠使用存在于它反面的概念或观念,才能使它真正成立。比如自由,和富有。我们不难想像,一个喜欢到处夸说自己有多少钱、喜欢到处露着自己富的人,在现代,往往是只有小钱的暴发户。而真正富有的人,钱财对于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他对钱财已经没有非常具体的概念了。对于暴发户来说,他需要依靠“体现钱财”来呈现他的富有,事实上他能富有到哪儿去呢?而真正富有的人,他就在“富有、钱财”的氛围里,他不需要呈现。相反,他通过“抑制”来体现他的富有——因为他实在太有钱了。他不需要出行必要奔驰,他不需要食则必须鱼翅,他不需要衣则必须这样住则必须那样,当然你可以以“节俭、不浪费”为理由寻找借口,然而在这些方面他们并不是浪费不起。
  自由,的呈现,也同样是这道理。想干什么干什么,这不是自由,这只是在“追逐放纵”,这是暴发户。如果一定要认为它是自由,那它也只是“低等自由”。
  真正的自由,一定是“中度自由”。左右皆合适、上下皆融洽。我们的写作,时常向往“自由境地”,想怎么写怎么写。问题是在,如果“怎么写都行”能够成立,也一定是有某种杠子在指挥着自己加上了限制,而与“桎梏”有本质不同的是,在中度自由中所存在的限制,是不需要加意识主动控制的。
  好吧再打一个比方。在开阔的大草原(或换成开阔的空地也一样)上开车,给人带来的自由、畅快感反而不如赛车道上酣畅淋漓的疾驰。按说大草原是开阔的、没有限制的,赛车道则充满了限制,那为什么效果反而相反呢?其实也简单,在高手眼里在高手手下,限制,才是呈现自由的平台,它们不再是限制本身,而只是工具。
  于是我们可能就理解了,为什么在写作初期凭着热情和胆量,能什么都写,但写得很差。而在后来,我们发现了原来在草原上开车其实不是自由境地,我们发现了,要有车道,要有栏杆,我们的写作在语态、文字、标点这些车道栏杆的限制下,逐渐清晰了写作状态的自由。然后我们又开始忽略掉这些栏杆,它们存在,但对它们视而不见。中度自由由此产生。
  中度自由肯定是一种境界,有时候也是状态。对我来说,我一直在作着这种准备,等待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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