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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黑蓝的时候,是论坛里最废柴的一个。任何论坛里最废柴的那个总是爱聒噪的,因为不间断地点击鼠标敲击键盘寻找每个版块里最新的帖子并进行回复是加入强者谈话的唯一办法。强者们的战力至少比我高五倍,武学智慧难以估量,他们很健谈。因此那段期间,在论坛的一些帖子里,我总是让所有人厌烦。没人愿意看到我那个时候又幼稚、又冒着傻气的话。他们想谈些正经的事,一些发生在小说、诗歌或者生活之中的事。因此,我加入谈话的唯一办法是不停地发帖,看着浏览器左上方的那个数字缓慢增长,心态有如在魔兽世界里用上好的高级布料堆积主城的声望,怀揣着朴素的声望观只期盼着能够让自己在黑蓝的声望进度能够在这一数字的积累下能够早日从“冷淡”变成“友善”。然而,我亲爱的他妈的网络游戏在画面以外永远做不到《FALLOUT》系列那么让你陶醉,你知道,在那里就算你把“道德”数值修改成天文数字,就算你去为废土上的每一个死者裹尸,向所有的疯人布道,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或任何一个村落/都市/避难所会把你称为穆罕默德·萨马奥。
然而我毕竟是最废柴的一个,我不知道不能在三藩市内宣传马克思主义,也不知道不能在地下掩体市强调天赋人权和自由平等。很久很久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天才的游戏策划为南加里福尼亚地图上每个绿色的圆圈所注入的心血不仅仅限于商人手中的避孕套、医疗针和各种弹药。
黑蓝是个文学论坛,强者们是些文学青年——曾经也有人这么称呼过我——当然不是称我为强者。我明白他们是从我三俗的发型上联想出了一些值得带着上翘的嘴角发出的有趣音节,但这和根据左手拇指关节处的茧子厚度推导出一个人是不是宅男的原理不同,只是我舌头僵硬喉咙干涩没法向任何人解释清楚。
我得说,那些在甲A楼四层楼道里只穿着内裤来往于水房厕所与宿舍的同学们对我的称呼让我感到很难为情,他们叫我哲学家、艺术家、诗人、文学青年,以至于每当我根据迎面走来的那个家伙的嘴角上翘的角度猜中他即将说出的几个字时,我都有种想扭头狂奔到没人的电视房抽自己几个嘴巴的冲动。
然而我不知道我剃成秃头后他们又会怎样安排打招呼时发音的节奏,对这一未来充满不安的我懦弱地没有做出任何选择,只是任凭我的头发继续卷曲并延长。
是的,黑蓝是个文学论坛,而我是其中最废柴的一个。这句话的反复没能形成一个成功的变奏,但我打算继续把它重复下去,直到它越过边界从我的自我批评变成一个不会在饭桌上重现的冷段子。
我怎么敢自称是任何一个有着悠久光辉历史又代表着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群体中的一员?不具有小说创作能力和诗意的思维能力的我不但没有资格和他们站在一起,甚至不配站在他们的面前、背后乃至以他们为参照的任何一个方位上——但我还是要为自己在宇宙中占有一块如此奢侈的空间找一个能骗得过自己的借口:我爱好文学。
“我爱好文学。”7月28号那天下午我这么对生铁说,他用洪亮的声音回应了我“我晕!”
我没有别的办法,在先天的基因和后天的刺激的排列组合方式如此多样的现实中,我必须忍受一个不会写小说却喜欢读小说,以及一个不会写诗却喜欢读诗的自己的存在,我开始明白现实不是一个游戏,就算它是一个游戏,我也不是主角,就算我是主角,也是一切都围绕着我的视野展开的苍白空洞台风眼式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的主角……总而言之,我所能提供的最多不过是自己贫瘠的视野,在明确了自己的定位后,我动荡不安的心灵终于恢复了冷静,我就像初中时毅然决然地被莫名其妙的悲壮情绪所虏接受了自己能够拯救世界这一“事实”一样接受了其实我什么都拯救不了而且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完全不需要拯救这一事实。没有人能告诉你这一切都会好起来,也没有人能断言这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糟,唯一可信的事实是: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而我是其中最废柴的一个,就在今天凌晨,我尝试了几种不同的组合才成功回忆起自己这个ID的密码,雏菊——手雷、芍药——手雷、风信子——手雷、粉绣球——手雷,我焦急地期盼着“砰”的一声把我从这没有尽头的由糟糕记忆力构成的密码世界中唤醒。好吧,最后我壮了壮胆子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我仍然是最废柴的一个,然而一切都在变化着,这对我而言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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