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返回目录
1
我从出租车下来后,马上有人朝我走过来,那人不太友好地问我,你是不是张宗?我说,我是。那个人说,你跟我走一趟吧。我说,我还有点事。他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根铁棍猛击了我一下,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对面,椅子那头是小马哥,小马哥问我什么时候还钱,我说再给我几天。小马哥说,你有三个选择,一个是马上还钱,另一个就是帮我找一个人。我问,第三个选择是什么?小马哥做了一个割头的手势。
2
警察在性保健店里问老板有没有毛片。老板说,我们这里不卖毛片,不过你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张。老板从电脑光驱里取出一张碟说,这是四个多小时的版本,一共二十几个日本妞,每个都很经典。警察说,把这个给我包起来。老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说,你最好还是别拿这个。警察说,为什么?老板略带害羞地说他突然想起这张碟里有个女孩长得很像他初恋。警察笑了笑,要求老板指出具体是哪个。老板将碟重新放入光驱,然后他指着屏幕上一个身材略胖的兔牙女孩说——就她。警察说,不怎么样啊。老板说,初恋嘛,重感觉不重质量。
警察指着货柜里的小盒子问这里什么药最猛。老板拿出一个红色盒子说这个不错,无效的话可以退款。警察说,这个可以干多久?老板说,一般情况下可以干半个小时。警察说,还有没有更猛的。老板又拿出一个绿色盒子说,这里还有外用的,涂了之后可以干一个多小时,如果加上内服的,一个晚上都可以不必睡觉了。警察说,有没有器械。老板说,你到底是要买药还是要买器械。警察说,都看看。老板拿出一个假阳具说,这个带震动的,有五个档位,龟头还可以扭动,很利害,什么女人都应付得了。警察说,这个多少钱。老板说,一百四。警察指着假阳具上某个可疑的污点说,你这个给别人用过。老板说,才开封的,用过是你孙子。警察说,最近有没有人在这里买过苍蝇水(一种女性催情药)。老板说,没有。他这里没有苍蝇水。警察说,你自己用过你店里的药物吗?老板说,我和几个朋友出去玩的时候用过几次。警察说,效果怎么样?老板说,效果不错。警察说,我听说你经常卖一些非法催情药物给未成年人。老板说,绝对不可能,未成年人的荷尔蒙含量跟本不需要用到苍蝇水的地步,他们很快就能建议关系。警察说,那什么样的人需要苍蝇水。老板故作亲切地讲手搭在警察肩膀上说,哥们,不是我说,我觉得也就咱们这种人最有可能。警察说,你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老板说,通过观察。警察说,你观察得很仔细。老板说,我觉得我可能很适合警察这种职业,我很善于观察人。警察说,那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老板说,你不会是警察吧。
警察把证件拿出来,然后他说,你确定你店里没有苍蝇水?
3
警察对队长说,现在可以基本断定犯罪嫌疑人大约三十岁到四十岁左右,平头,身高一米七二,南方口音,性格内向。队长说待会我们再谈这个事情,然后他指着身边的一位年轻女性说,这位是电视台的魏小姐,她们有一档专门和案件有关的栏目,魏小姐负责这次案件的全程记录,有什么新的进展你们可以多沟通一下,多为队里做点宣传。警察说好的。
魏小姐说,死者在被害前服用过苍蝇水,并且与犯罪嫌疑人发生过性关系?警察说,我们对死者进行了血液检查,死者确实在被害前一个小时左右服用了苍蝇水,并且是和橙汁一并服用的,苍蝇水本身无色无味,混和在浓度较高的橙汁中就更难被发觉。魏小姐说,苍蝇水真的有那么厉害吗?警察说,我也不知道。魏小姐说,那为什么罪犯在发生了性关系后还要杀害她呢?警察说,或许他有心理上的疾病吧,性欲并不能解决他所有的问题。魏小姐说,你认为是什么样的疾病呢?警察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正在调查。
4
老马哥用很虚弱的声音问小马哥,找到她了吗?小马哥说,还没有。老马哥就不说话了,小马哥说,爸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老马哥说,我死后你们要给我念三天三夜的地藏经,还要帮我多烧点金山银山,以前我做了很多坏事,在那边要用很多钱开道的。小马哥点头说,你放心,你不会死的。老马哥苦笑着说,要早知道有今天以前就不做那么多坏事了。小马哥说,柳营营到底是谁?老马哥就开始沉默了。小马哥说,她现在人在哪里?老马哥说,我也不知道。小马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老马哥突然哭了起来,他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
5
我打电话给另外一头,我问那个人,你认不认识柳营营。那个人说,你打错了。我说,你是哪里?他说,你找哪里?我说,你是哪里?那个人说,我是东之杰售后服务中心(一个运动品牌集成销售商)。我说,你认识柳营营吗?他说,我们这里没有柳营营。我说,我知道你那里没有柳营营。他说,对不起,你说什么?我说,听上去可能有点傻,我现在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不过我不知道她在哪里。他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负责售后的问题。我说,我知道希望很渺茫,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她,所以只好一个个打电话,我有你们的会员卡。那个人说,对不起,可能我真的没有搞明白你的意思。我说,你们的电话留在会员卡上,之前我还给必胜客、王府井、苏宁电器和华纳电影城打过电话,不过他们都说没有我要找的人。电话那头说,我们这里也没有。我说,你真的不认识柳营营?电话那头说,我们这里没有柳营营(语气开始变得不耐烦)。我说,我有经常在你们那里买鞋,我有你们的会员卡,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问一问你身边的朋友看看他们认不认识柳营营,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单薄,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帮助我,我真的很急……电话那头挂了。
我刚放下电话时手机又响了。手机那头说,张先生您欠我们银行信用卡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元,现在已经逾期三十八天,为了避免法律上的麻烦,请您在近日内将最低还款额两千五百元汇入本行,否则我们将把您的资料拉入网内黑名单,不管怎样两千多不是个大数目,请您想想办法,或者向您的父母和周围的朋友先借一点……我把电话挂了,不久后电话再一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我干脆把手机关了。
挂掉电话后我开始感到无聊,我把电视机打开,电视机里正在放着一档以寻人为主题的节目,一对三十年未见母女在舞台上重逢。我按照电视上的寻人热线打过去,我说我要找一个人,什么方法都想过了,现在只能求助你们媒体了,你们能不能帮我。电话那边很吵,一个女声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你说什么?于是我也扯着嗓子喊,我要找一个人,你们能不能帮我?女声喊道,我们现在很忙,你把你的基本情况写成邮件成发给我们。我喊道,写给你们就行了吗?女声喊道,如果题材好的话我们就可以考虑。
6
律师说,老马哥,您看这么写行吗?您死后所有的财产都归属于您的儿子马小伟,因为自从您妻子九五年去世后他就是您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老马哥说,我还有个女儿。律师说,您还有个女儿?老马哥说,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律师说,您的意思是,遗产归属权需要重新考虑?老马哥说,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我很对不起我的女儿。律师说,您现在要修改遗嘱吗?老马哥说,你信佛吗?律师显然是愣住了,他说他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老马哥说,那你觉得人还有下辈子吗?律师说,我希望有,如果你觉得这样多少可以减轻对死亡的恐惧的话。老马哥说,我相信人有下辈子,我也知道我快死了,但是我还是感到恐惧。律师说,您确定您现在的意识是清醒的吗?老马哥说,我现在感到很不舒服。
老马哥开始感觉到不舒服,并有一种很急切地想从身体里逃离的感觉,他马上联想到在杂志上看过的濒死体验,果然,他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光从自己身体里发出,随后,他也缓慢地从自己身体里溢了出来,随着身体的上浮,他能看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不过这些人似乎都感觉不到他。老马哥飘到了天花板的位置,在天花板上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环形的通道,通道通往天空的方向,随着时间的发展,通道显得越来越清晰,他看到通道最底端有一扇门,这扇门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于是他想推开门看一看那边是什么,这时候突然有一个长翅膀的人走过来阻止他,那个人说,你还不能进去。老马哥问,为什么不让我进?看门人大笑起来,他说,你打算用什么推开这扇门呢?老马哥不耐烦地说,当然是用手。看门人笑得更夸张了,他说,那你现在进不了门,因为你的手现在长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看门人指着正在给老马哥肉身喂水的律师说,你看,如果你想要喝水的话,你必须通过别人的手拿杯子,这样当然不行,不是我不让你进去,而是你必须先找到自己的手,你必须用自己的手推开门。老马哥说,怎么这么麻烦。于是老马哥又重新回到肉体里,然后他不停的说着,手、手、手、给我你的手……律师把手交给他,老马哥死死地掐住律师的手说,我不能这么做。律师强忍疼痛说,什么不能这么做。老马哥说,把它还给我,我不能把它交给你。律师说,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为人,你对我放心一点。老马哥把律师的手抓得更紧了,他说,反正我不能把它交给你。
7
小马哥说,怎么办?律师揉着手上的伤说,他可能想要重新立遗嘱,这将对你很不利。小马哥说,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一个女儿。律师说,这没办法,我也不能帮你,你也知道,这是法律规定的。小马哥说,去他妈的法律,我给你一笔钱,你把遗嘱的事情给我了了。律师说对不起,即便我修改遗嘱,你父亲没死的话遗嘱也无法生效,而且,你父亲之所以用我是因为他知道我的为人,我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小马哥说,好吧我很尊重你,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律师说,一个是等你父亲神智清醒过来,一个是赶快把你妹妹找出来。但你最好要做好这种准备,我很难解释精神对生命的控制,如果你找不到你妹妹,你父亲可能还会活更长时间。
小马哥招了招手,一个手下走过来后把头低下来,小马哥在他耳边说,你现在调动一切可调动的人力,不管怎么样,一个星期之内把柳营营给我找出来。
8
通过一系列测谎仪的测试后,警察交给魏小姐一份打印资料说,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嫌疑人就在这两个人之间产生。魏小姐说,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人?警察说,因为只有他们两个的测谎结果比较异常。魏小姐说,他们怎么解释?警察说,对此他们的解释都很一致,他们都属于易紧张人群,尤其是有摄像机在场的情况下。魏小姐说,我们需要回避一下吗?警察说,最好是这样。魏小姐说,可是这样会让节目失去最精彩的部分。警察说,为了使测试结果更加客观,你们不得不做出牺牲。魏小姐说,我抗议,这纯属罪犯的狡辩,我搞不懂摄像机和测试结果有什么关系。警察说,我来向你解释一下,在意识到有镜头的情况下有人或许会不自觉地进入表演状态,这样的后果是,他们有可能会将一个不存在的凶杀现场在心里预演一遍,谁都知道表演不是真实的,但它确实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的测试结果。魏小姐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给你们队长打电话,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毁掉我的节目。
9
舞台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红短裤的人,他对着台下的观众说,在节目正式录制之前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在节目正式录制的时候请大家关掉手机并且注意保持形象,因为摄像机随时有可能拍到特写,趁着节目还没有开始,现在请大家先鼓掌,我们需要提前录制一些观众鼓掌的镜头。
看到众多摄像机对准了自己,观众按照红短裤的指示假装兴奋地鼓起掌来,大约一分钟过后观众鼓掌结束,导播通过对讲机告诉红短裤刚在的镜头有些问题。红短裤说怎么回事。导播犹豫了一下说刚才忘记拿带子了。
短裤再一次面对观众,他说可能是大家在赶往录制现场的旅途中过于疲劳,刚才的掌声不够热烈,请大家调整一下状态和情绪,再来一次。于是观众再一次鼓掌。
穿短裤的人问导播,现在怎么样?导播说可以过了。穿短裤的人对工作人员说,现在可以叫主持人了。
10
主持人说,你可以放松一点,不必紧张。我说,我是第一次上台。主持人说,放松一点,你一定会找到她的,不过你现在要先调整好你自己的状态。我说,好的。主持人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我说,可以。
主持人问我找谁。我说,我找柳营营。主持人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想了想说,她是我女朋友。主持人说,为什么会想到找电视台帮忙?我说,因为她喜欢看电视。主持人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你?你又为什么还要去找她?我说,她就是我的生命,我必须找到她。主持人说,看起来这又是一个爱情故事。我说,我一点也不想夸张,对于你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爱情故事,但是对于我自己这真的就是我的生命,我必须找到她。主持人说,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我说,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我给一些杂志写专栏,有时候也给你们电视台写剧本,目前我还有一个长篇的计划。主持人说,请问你目前的经济收入怎么样?我说,比较糟糕,现在赚钱的机会很多,我知道目前有很多艺术家都会在三十岁之前背叛这个行业,我现在也正处于这个挣扎的阶段。主持人说,对不起我想问一个题外问题,中国有艺术家吗?我说,至少我现在还算一个。(台下发出一片哄笑)主持人说,柳营营是因为贫穷才离开你的吗?我说,绝对不是。主持人说,那是为什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主持人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想了想小马哥告诉我的有关信息,但有效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不过没关系,重点是要找到柳营营,于是我说,我们有很多矛盾,所以我才来求助你们。主持人说,你的女朋友从事什么职业?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她从来不告诉我。主持人说,那么你能描述一下你们最后一次争吵时的情形吗?我说,让我想一想。
11
她说我是一个健忘的人。
我明明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是在老马吉的饼店,但她非说是在丁男的果汁店,我们都为对方固执的坚持而感到恼火。
为了证明她是正确的,她从脑海里搜出一个可以用于重现记忆的证据,她说,你还记得吗?不论丁男怎么清洗,他的果汁店里总是会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鱼腥味,顾客总认为丁男的水果不卫生,所以丁男的生意总是很差,我们去的那一天果汁店里也没有客人,在擦洗完一只猕猴桃后,丁男操起一把没对准弦的二胡为我们拉了一首巨难听的二泉映月,为这事我们整整笑了一年呢。
我说,是不是你把记忆搞混了?我们明明去的是老马吉的饼店嘛,那天老马吉刚喝过酒,所以他把你错当成我上一次带到他店里的女孩了,这件小事你一直耿耿于怀到现在,这个你总记得吧。
我想起她有时候出现的闷闷不乐,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又不肯说,一整天一整天地沉默着,到了夜里等我睡着后她又把我推醒,把嘴巴凑到我耳朵边问我那个姑娘是谁,我装傻就说什么姑娘啊,她就挠我痒痒,我这人特别怕痒,后来我就什么都招了,我说那个女孩是以前的一个笔友,我们聊过几部我们共同感兴趣的电影,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她还是不信,她说这个世界没有柏拉图。我说你不相信柏拉图是因为你不是个男人。她就说这和男人有什么关系,我说因为柏拉图是个男人。她依然不饶,把我放在电脑里的照片翻出来非要我指给她看是哪一个……那天我们折腾到天亮才睡着,我想如果连这一点她都不能记住的话,那或许并不再是记忆力的问题了,那时候起我就对我们的前景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我说的这些并没能改变她的态度,她说,那天在丁男的果汁店里,你坐在一张椅子上叠着一只纸饮水杯……我马上打断她,我终于忍无可忍,我什么时候叠过饮水杯啊?你不要总是记住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好不好?再这样下去,可能有一天你都会把我的模样给忘掉。
听我说完这话后,她开始流泪了,她轻轻拉起裙子的一角,她指着左脚踝的一处烫伤说,你说你叠的纸杯能盛水,结果纸杯破裂了,这是那天的开水给我留下的疤痕,这你都不记得了吗?
她生气了,一个人在前面沉默地走,我呢,就在她身后沉默地跟着。在一大片混乱的记忆里,我开始有些动摇了。看着那些从我们的身体旁走过的人,我开始羡慕起他们,究竟他们是如何把记忆梳理得如此清晰的呢?那些能够把如此复杂而且日渐累增的记忆有条不紊地安顿好,并且不让它们之间出现任何一丝错位和重叠的人,在我看来几乎都是天才了,他们究竟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
我认为我的记忆可能是真的出问题了。
12
心理医生说,你是步行来的吗?小马哥说,不,我开车。心理医生说,上楼梯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你还记得吗?小马哥说,我觉得诊所的地毯太艳了,如果再暗一点就好了。心理医生说,你喜欢暗一点的东西?小马哥说,至少我不会在家里放这么艳的地毯。心理医生说,很好,需要我关上窗帘吗?小马哥说,关上窗帘会让我稍微平静一点。心理医生起身拉好窗帘,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心理医生回到座位上说,现在好一点吗?小马哥说,好多了。
心理医生说,你有什么问题。小马哥说,我总感觉我家里有一个我看不到的人。心理医生说,什么意思?小马哥说,每次上厕所的时候,我总感觉马桶被人使用过,我也感觉我的床被人睡过。心理医生说,你一个人住吗?小马哥说,不,还有一些人,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不会用我的东西。心理医生说,好的,你觉得房间里有一个你看不到的人,这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小马哥说,最近我还遇到了很多问题,我很痛苦。心理医生说,你很痛苦,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你来到了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会把这些问题都解决掉。心理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胶唱片说,你喜欢宁静一点的环境,门德尔松可以吗?小马哥点头表示同意。
心理医生说,好的,我们已经愉快地谈了一会儿,你说你感觉家里还住着一个你看不到的人,但你可以感觉到他,你也说你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虽然你现在很混乱,但接下来我将帮助你找到问题的源头。现在我想给你说一些至今为止我所感受到的一些事情,既然你今天来到了这里,你坐在这个椅子上,你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各种图像,你告诉我你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感到不对劲,这对你的情绪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由于这些困扰,你的生活状况出现了明显的恶化,我说的对吗?小马哥肯定地点了点头。心理医生说,好的,我想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希望你不要拍拍脑袋就回答,因为正确答案很可能是YES,也可能是NO,只有你自己知道,但在提问前,我要说你是有希望的,你可以发生改变,当然这个过程会有点艰难,你可能会感到不舒服,会半途复发,认为不值得付出这么多努力……但如果你能够坚持下去,我确保你可以发生改变,但这一切都得你自己来决定。我的问题是:你愿意承诺……一直坚持到改变的发生吗?小马哥说,我愿意。心理医生说,好的,在整个治疗过程中请记住你的承诺。接下来我将对你实施催眠,在这个过程中我需要将你的无意识放到最大,你将进入一场奇妙的旅行,我会帮助你找到不愉快的源头……你觉得考一个驾驶执照需要几个心理医生?
13
书柜里整齐的放着《三国演义》的全套连环画,一共四十八本,我还记得白衬衣上有马头肥皂的香味,我一直有洁癖,袜子每天都要换,那时候我是个好学生,我很喜欢作文,我的作文每次都能拿最高分,还参加过省里的比赛,《三国演义》就是那次比赛赢回来的,老师经常会在班上朗读我的作文,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是那天忘记带语文课本,我的书包里居然放着一本《桃园结义》,老师似乎很生气,让我回家拿,我是班长,全班只有我穿着干净的白衬衣,大家都在等着看我的好戏,从学校到我家大约十分钟路程,走小路的话可以节约一半时间,可是那天下很大的雨,小路上很多泥巴,为了快点赶到家我还是选择了小路,我跑回家看到我母亲裸着身体坐在我们厂的卡车司机身上,我的衣服上全是泥巴,后来我就干脆坐在门口看《桃园结义》,卡车司机的老婆买菜回来问我怎么不上学,我说老师病了,卡车司机的老婆就走了,我看着卡车司机的老婆的背影,心想你每天都要做饭给他吃的那个人正在搞我妈。后来卡车司机从我家出来,他居然说《三国演义》是大人看的书,我不应该看。装得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回家吃他老婆做的饭去了。
这件事情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过,我没有拿语文书,老师很生气,要我站在教室外面听课,我成绩一落千丈,我把《三国演义》全都烧掉了,烧书的那天我脑子里一直都浮现我母亲的裸体,和任何女孩上床我脑子里也会出现我母亲的裸体,这让我感觉很罪恶,我总是能看到我母亲像个荡妇那样朝我笑,我就不行了。
我母亲出车祸的那天刚好是我十岁生日,卡车司机把车一头开进了河里,我妈死的样子我没看到,我爸不让我看,我赶到河边的时候我妈身上盖了层席子,手露在外面,人死了手上的表还在走,特别荒谬。因为卡车司机是酒后驾车,厂里只给我家算了工伤,赔了我家八千块钱,卡车司机的老婆也赔了我家四千,那个可怜的女人,我一辈子都记得她提菜回家的样子,她居然还赔了我家四千块钱。
14
心理医生拿着手表看了看说,就是这块表吗?小马哥点点头。心理医生说,你为什么要留着这块表?小马哥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心理医生说,现在你父亲时间不多了,你准备告诉他这个秘密吗?小马哥说,我本来打算告诉他,我不想他留有什么遗憾,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我妈瞒了一辈子,我妈死后他一直没找过别的女人,我一直觉得他很爱我母亲,我一直都很尊重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男人,但是现在他居然告诉我他有一个私生女,而且有可能会威胁到我的遗产。心理医生说,真够复杂的。小马哥说,你说这一切是不是和我的作文有关呢?要是我作文不那么好,我的老师就不会要我回家拿课本,我也就不会看到我母亲的秘密,我也就不会背上这么重的精神负担了,但问题是为什么我的作文会那么好呢?告诉我为什么医生,我都快疯了。心理医生说,你的想象力丰富得有些过剩了,一般情况下一个正常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脑子里需要考虑的事情不会超过三个,超过了三个的话要么就会做砸,要么就会失去幽默感,政治家的大脑很复杂,所以他们总是很严肃。小马哥想了想心理医生的比喻,他说,是的,我没有办法让自己放轻松,我总觉得她们会像我母亲一样背叛我,在做爱的时候除了会看见我母亲的裸体,我甚至还会考虑我的作文,我不是没有欲望,但现在我只能通过手淫解决性。心理医生说,你现在必须让自己简单一点,脑子里不要想太多事情。小马哥说,我很难做到这一点,这不是我能够控制的。心理医生说,你能够控制,记住我们在谈话前你做过的承诺。小马哥说,我现在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心理医生说,你认为你无法遵守你的承诺?小马哥,我很想遵守承诺,但我知道我做不到。心理医生说,你的问题比较复杂,一次的对话可能无法完全解决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建立一个长期的治疗计划。小马哥,长期是多长?心理医生说,这个还很难判断,因为你陷入这个恶性的固定模式将近二十年,比如手表、母亲、卡车、洁癖、白衬衣、菜篮、三国演义、裸体、阳痿……这些信息都会让你重新陷入这个模式,而且现在问题出现了新的局面,你谈到了你父亲的私生女,总之,你的问题很特殊,我需要为你单独准备一个治疗计划。小马哥说,那我现在怎么办?心理医生说,除了心理辅导,阳痿还可以通过药物进行改善,你可以尝试一下伟哥,除此之外,你今天回家后就要做这么一个练习,你要尽可能的减少内部对话,少想一点事情,不是每件事情都要搞那么清楚。既然你很喜欢作文,在这里我要向你推荐一本杂志,相信对你一定有所帮助。小马哥说,什么杂志?心理医生说,《读者》。
15
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沙哑的声音说他知道柳营营在哪里。我说,你是从电视上看到的消息吗?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时间和你谈论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如果你还想找到柳营营的话我会在步行街的小鸭咖啡等。
我和摄影师赶到小鸭咖啡时,咖啡店的保安制止摄影师带着摄像机进入,摄影师很老练地说,麻烦你叫一下你们经理。十分钟后,经理出现了,摄影师说,我们是电视台的,请你们予以配合。经理说,很抱歉,这是我们的规定。摄影师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影响你们的正常营运,而且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经理说,我们店做了十多年了,这里的品质每个人都很清楚,客人喜欢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很安全,他们不希望有摄影机出现。摄影师说,我们可以把摄影机藏起来拍摄。经理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这个我无法答应你。
我打电话给沙哑的声音,我说,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见面。沙哑的声音说,不行,我不习惯在其他地方和你见面。我说,这里的保安不让我们带着摄影机进来。沙哑的声音说,什么?你带了摄影机?我说,是的,这是我和电视台之间的协定。沙哑的声音把电话挂了。我再打过去那边已经显示关机。
于是我只好独自进入咖啡店里找了一圈,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和摄影师从小鸭咖啡出来后,我指着咖啡店的LOGO说,你来过这里吗?摄影师说,我和我的两个情人经常来,这里非常适合有外遇的人。我说,为什么?摄影师说,因为这里确实很安全。
16
魏小姐将一块方糖放入咖啡里,她望着窗户边的植物说,这个城市还有两个地方让人感到舒服,一个是以前念书的师范大学,一个就是小鸭咖啡,这两个地方都让人没什么欲望,只有待在这里你才能享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休息。队长说,你们电视台的人都很忙。魏小姐说,真正的爱情不适合我们,我们都太忙了。队长说,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魏小姐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过这种经验。队长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魏小姐笑了笑,感觉很好啊。队长严肃起来,别敷衍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魏小姐神秘地示意队长把脸凑近一些,队长的脸凑到了她的嘴巴边,她压低嗓子,用很慢的速度说,我非常地喜欢和你……做爱。
17
警察说,最近我总是在做同样的梦,昨晚我梦到很多人挤在同一间房子里,这其中包括我的同事,我的邻居,甚至还包括你。心理医生说,当时我在做什么?警察说,你什么也没做,我们都像木头那样僵硬地坐在那里,一个上帝模样的人走进来问我昨天的早餐吃了什么,我说吃了些鸡蛋和牛奶,他说你感觉怎么样?我说感觉一般,我不喜欢吃鸡蛋。他说那明天的早餐你吃面条吧,接着他就把第二天将要发生的事情像程序那样输入到我的脑子里,等我醒过来后,一切都像程序那样执行了。心理医生说,你今天早餐吃了什么?警察说,面条。心理医生说,那你梦到你会来我这里做咨询吗?警察说,好像梦到了。心理医生说,那么接下来我会对你说什么?警察说,我忘记了。心理医生笑了笑说,太可惜了。说罢他起身点燃了一根檀香。
警察说,我似乎见到过这个动作。心理医生说,你是说点檀香吗?警察说,感觉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发生过。心理医生说,我们经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你看过黑客帝国吗?警察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心理医生说,那你一定记得当尼奥看见一只黑猫走过两次时说的话,Dj
vu。警察说,这是什么意思?心理医生说,就是好像在哪见过的意思。警察说,噢。心理医生接着说,1876年,一位法国精神病学家德瑞卡将这一现象称为Dj
vu,就是指你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警察说,这么说这是正常现象?心理医生说,现在还无法解释,不过我觉得你那个梦很有意思……还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说,我开始感觉确实有命运这种东西。心理医生说,怎么说呢?警察说,什么事情好像都是注定的,做个比喻吧,这就像一场牌局,有的人能拿好牌,有的人就必须拿烂牌,这和牌技毫无关系。心理医生说,你觉得你拿的是好牌吗?警察说,我觉得我是个手气很差的高手。心理医生说,谈谈你的困惑吧。警察说,因为职业的关系,我见过很多的死人的脸,我过手的案子里也有很多被判处极刑的犯人,平时我尽量不多看他们的脸,就算看了我也希望能够尽快忘掉那些面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们的脸记忆特别深刻,只要看过一眼,哪怕是一瞬间,我就永远别想忘掉他们的模样,我经手的案子越多,记忆里的面孔就越多,这让我觉得很困扰,我担心自己在退休之后都无法安心钓鱼。心理医生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但是你还没有学会如何正确地对待你的犯人,现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死刑的?警察说,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不过我想我很能理解他们等待死亡的心情,这远比那些被他们杀害的人更为痛苦。心理医生说,你怀疑死刑的合理性吗?警察说,我认为死刑的最终目的不是惩罚某个凶手,而是通过这么一种震慑手段促使更多的人遵守规则,既然只是以震慑为目的惩罚手段,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死亡呢?难道你不觉得死亡太过于绝对了吗?心理医生说,难道你认为法律是可以像卖菜一样讨价还价的吗?警察说,当然不是,我非常清楚稳定的治安最需要的是什么。心理医生说,相信我,除非他是个疯子,一个杀过人的人是不会轻易获得轻松的,即便他们能够逃脱法律也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幸运的,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其实,当某些患者向我倾诉他们内心的痛苦时,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感受,尤其是我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将他们的隐私出卖给你,以此协助你破案的时候,我会记得他们渴望宽恕的脸,而我认为这恰恰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宽恕,从而帮助他们从无边的苦海中解脱出来。警察说,成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心理医生说,多想想你的童年吧。警察说,你是对你自己说吗?心理医生说,我警告你别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警察耸了耸肩膀,好吧,这次疑犯使用了一种叫做苍蝇水的催情药,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后将其杀害,此人大概三十到四十岁左右,平头,身高一米七二,南方口音,这段时期有没有这种病人来你这里做过咨询?心理医生说,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警察想了一想说,没有了。心理医生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对讲系统,NEXT。
18
小马哥问店员有没有威露士的洗手液和心相映的纸巾。店员说,有。小马哥说,帮我拿一下。店员递给小马哥一盒心相映纸巾后说,我现在正在码牙膏,洗手液在那一块,您能不能自己拿一下?小马哥说,好的。
一分钟后小马哥返了回来,他告诉店员没有威露士的洗手液。店员说,可能卖光了,但应该还有手枪牌的。小马哥说,我不喜欢手枪牌的洗手液。店员说,都是洗手液为什么一定要威露士的?小马哥想了想,好吧就拿手枪牌的。
小马哥回到家后把洗手池边空的威露士扔进垃圾桶,然后把手枪牌洗手液很均匀的挤在手掌上,一面洗手一面对着镜子反复地说,我讨厌手枪牌洗手液、我讨厌手枪牌洗手液……在确定手洗干净后小马哥将新的洗手液也扔进了垃圾桶。
回到卧室后小马哥用心相映纸巾将手掌上残留的水擦拭干净,然后他打开电视机,将一张毛片放入碟舱,伴随着性爱画面,他一边嗯哼一边高呼,我讨厌手枪牌洗手液!我讨厌手枪牌洗手液!直到射精。
19
警察指着魏小姐的LV说,队长送给你的?魏小姐脸色略微出现一些变化,但随即她恢复了笑容,她问警察为什么这么说?警察说,一定很贵吧?魏小姐变得严肃起来,她说,反正花了很多钱。
魏小姐对警察说,你在看什么?警察说,我在看你面相。魏小姐说,你会算命吗?警察说,目前正在学。魏小姐掏出镜子说,我面相怎么样?警察说,你面相很好,就是鼻孔……魏小姐说,我的鼻孔怎么了?警察说,我在看它们是不是一个大一个小。魏小姐说,那它们是不是?警察说,肉眼看不出差别。魏小姐脸色不太好看了,她说,直说了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警察说,对不起,我想到了一个死于自杀的受害人,她用的包和你一个款式。魏小姐把镜子放回包里,她掏出录音笔,然后问警察,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自杀?警察说,她总认为她的鼻孔大小不一致,但实际上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感觉不到差别。魏小姐说,然后呢。警察说,如果她感到不顺,她就会把所有的原因归结于她的鼻子。魏小姐啧了啧嘴,可怜的女人,她结婚了吗?警察说,她有过两次婚姻,不过都是嫁给同一个人。魏小姐说,复婚吗?警察说,是的。但她有一个情人,她离婚正是因为她的情人,因为他才是她最爱的人,不过她复婚也是因为她的情人,因为她的情人一点也不爱她,于是她又选择回到了先前的男人身边。魏小姐喃喃地说,婚姻真恐怖,结两次婚真恐怖。警察继续说,她认为所有的不幸都源自于她的鼻孔,如果鼻孔大小一致的话,她认为她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魏小姐说,这是什么逻辑,生活质量和鼻孔有什么关系?警察说,最后她选择了跳楼,十五楼,我认为这种结束生命的方式是事先设计好的,面部着地,现场惨不忍睹。魏小姐说,可怜的人,她男人是做什么的?警察说,她男人是个警察。魏小姐迟疑了一下……你?
20
队长把警察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队长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警察说不知道。队长说,谈谈你最近的状态吧。警察说,什么状态?队长说,你最近是怎么了?警察说,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啊。队长说,我感觉你状态很不好,你最近的工作状态很不好。警察说,最近的压力比较大,作息时间也不太正常,有可能影响了状态。队长起身在饮水机边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他接着说,你也知道,新的劳动法马上就要实施了,每个部门都会有几个淘汰名额。警察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队长说,我们队里的编制很满,很多新进来的同志都在竞争一个正式岗位,值得欣慰的是他们都很努力,如果你总是在你的位置上状态不好,那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你明白吗?警察说,我明白。队长说,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主要是这样对他们很不公平。警察说,我明白。队长说,我知道你身体不太好,对此我也感到很同情,但我们这里不是疗养院,我们没有义务养一个闲人,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警察说,我明白。队长说,过几天队里会有一个竞聘会议,会有几个淘汰名额,你最好是准备一下。
21
麦当劳里人满为患,警察排了很长时间队。服务生问警察要吃点什么?警察说,来一个双层吉士汉堡,一对鸡翅,一份小薯,再来一杯白开水。排在警察身后的一位母亲模样的妇女说,同志你没有必要分开点,你可以点一个套餐,这样可以有一杯可乐而且还可以便宜一点。警察回过头说,我不能喝可乐。看到服务员和母亲脸上疑惑的神情警察解释,我不能喝甜的东西。
在麦当劳的卫生间里,警察将诺合龙注射器(一种用于治疗糖尿病的药物)从挎包里拿出来,然后给注射器换上一个新针头,他撩起肚皮上的衣服,在肚脐周围涂上酒精,然后取掉针头上的保护盖,用食指和拇指捏起肚皮上一小块脂肪,将十个单位的胰岛素注入体内。然后他掏出手机,一会过后电话通了,警察对另一头说,妈,我可能要下岗了。
22
沙哑的声音再次打电话过来要求和我见面,当时我正在睡觉,看看表,凌晨三点,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被我的问题愣了一下,他说,我以为你会很着急,所以没有注意时间。我说,我正在睡觉。沙哑的声音说,那换个时间吧。我说,别,我不是这个意思。沙哑的声音说,那你什么意思?我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沙哑的声音说,我在火车站广场上等你。我说,我十分钟后到。
在广场上我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也没有见到沙哑的声音,瞌睡持续的困扰着我,我不得不不停地抽烟提神,当抽到最后一支的时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朝我走过来,他操着外地口音问我还有没有烟。我抱歉地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支了。少年又问我有没有火。我说有。于是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我替他点着了。少年朝我说了声谢谢便匆匆离开了。等少年走了百米开外,突然我意识到他就是沙哑的声音。
帽沿太深的缘故,我看不到少年的脸,事实上他的脸并不重要,但他声音不沙哑,这是凌晨,广场上只有我和几个等客的的士司机,大家都显得很空闲,但他单单选择了我,他自己明明有烟却还要问我借烟,这还能说明什么呢?我认为,或许电话里的沙哑的嗓音是伪装的。
我的睡意消失了,趁着少年还没有从视线里消失,我朝他跑过去,我在少年身后大声地喊,嘿,嘿,你等一下。少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又突然加快了速度朝前跑去,无奈我只能在少年身后追,少年体力惊人,我怎么也无法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我跟着他跑过了晓园电器城、新华书店、五一广场、湘江大桥……就在我体力快要透支的时候,少年终于不跑了,他双手搭在膝盖上表情痛苦地喘着粗气,少年保持着距离大声喊道,大哥,你干吗追我?我也喊,你干吗要跑?少年说,我害怕就跑。我说,你不是约了我吗?少年说,我没有约你,我没有约任何人。我说,你认识柳营营吗?少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沙哑的声音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湘江大桥附近。沙哑的声音说,怎么跑那么远?我看了看少年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沙哑的声音说,你很没有诚意。我说,对不起,我这边出了些状况。
沙哑的声音把电话挂了。
23
心理医生给警察打电话说,我可能找到你说的那个人了。警察说,你找到谁了?心理医生说,使用苍蝇水的人,他来我这里做咨询了,看得出,他很痛苦。警察说,我现在不接案子了。心理医生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一直都在帮助你吗?警察说,和这个无关。心理医生说,那以后我们还需要合作吗?警察说,可能没有这个必要了。心理医生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听吗?警察说,现在我不需要通过你来破案了。心理医生说,是不是我们在沟通上有什么问题。警察说,你还记得上次我说过的那个梦吧。心理医生说,你说你能梦到第二天的事情。警察说,没错,我现在已经能在梦里找到凶手了。心理医生说,你没在开玩笑吧。警察说,我准备改行去做算命先生。心理医生说,你可能需要我给你做个心理辅导了。警察说,上次的案子结了,过些天我再把钱给你打过去。
24
在一个大学城附近的茶座里小马哥对着隔壁一桌茶客说,你们能不能稍微小声一点,我没有办法安心看杂志。茶客们发出轰鸣大笑,他们说,那你可以换个安静点的地方。然后他们继续高声交谈。
小马哥站在原地说,在没有看完杂志前我哪里都不想去。然后他从桌上操起一只酒瓶朝其中一个茶客脑袋上抡过去,看到血从脑门上流出来,众茶客显然是愣了一下,但随即有人朝小马哥反扑过来,此人高呼,你敢动我兄弟?你知道我老爸是谁吗?小马哥从包里掏出枪对准他说,你老爸知道这是什么吗?但此人显然是不怵枪的,他继续朝前扑来,于是小马哥在这人的大腿上轰了一枪,中枪人马上发出杀猪般嚎叫,小马哥在他另一条腿上再补了一枪,小马哥说,如果你继续发声,我会继续朝你开枪。受惊的众人马上收声,中枪人也忍痛不再发声。
小马哥回到座位上,把未看完的《读者》放进包里,把剩下的小半杯茶喝完,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一张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匆匆离开。
25
中午的时候丁四打电话把我吵醒来,他叫我去打麻将,我说我戒赌了。丁四说,你都戒了几百遍了。我说,今天我要搞创作。丁四说,今天打得不大,才五十块钱一炮。我说,我不来,你去找别人。丁四说,你现在是名人了你忙起来了。
挂掉电话后我打开WORD,但酝酿了半天也没找到感觉,于是我下楼吃粉,粉店老板说他看到我上电视了,还说我本人比电视上要显得好看一些。我说,给我拿一包软白沙。粉店老板说,你现在是名人了怎么还抽软白沙?我说,我只喜欢抽软白沙。老板把烟递给我后问,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个女朋友啊?我说,换了一个,我没带回家过。粉店老板笑了笑说,人找到了没有。我说,还没有。老板说,别着急,慢慢来。我说,来一个酸辣粉。粉店老板说,你现在是名人了,怎么还吃酸辣粉。我说,那我应该吃什么。旁边有人附和说,至少得吃个鱿鱼粉吧。我说,好吧,就来个鱿鱼粉。
吃过粉后我去王老板的地下赌庄买码,王老板说他也看到我上电视了,我不想理他就打断他说,我买五注码。王老板说,什么图案。我说,牛。王老板一边帮我填票一边故作悬殊地说,你知道丁四的事情吗?我说,他能有什么事情?王老板说,丁四发了。我说,他刚还在叫我打麻将他怎么发了?老板说,你不知道吧,丁四大前天晚上做了个梦,他梦到他死去的老娘在鸡窝里找东西,丁四就问老娘在找什么,他老娘说在找珍珠,丁四就笑老娘鸡窝里怎么可能有珍珠,老娘很坚决地说有。醒来后丁四就马上跑到我这里买鸡,结果后来真的开了鸡,你猜他赚多少?我说,多少?老板说,二十多万。我说,操,什么时候我也做个这梦啊。
从王老板的赌庄出来后我突然觉得很无聊,我打电话给丁四问还缺不缺人。丁四说,正在打,不缺了。我说,你叫人再开一桌,我现在闲着没事。丁四叹了口气说,那你来吧,我再叫人开一桌。
26
小马哥问手下,他醒来过没有?手下说,好像从来没有。小马哥说,到底是“好像没有”还是“从来没有”?手下说,从来没有。小马哥看了看律师,律师耸了耸肩膀说,他不死的话,遗嘱就没办法生效。小马哥对手下说,线人那边有眉目没有。手下说,好像有人都跑到媒体去找了。小马哥说,找到没有?手下说没有。小马哥说,怎么都惊动了媒体?我现在感到很失望,非常地。
27
手下隔着玻璃望着别墅外的瓢泼大雨,然后他回过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马哥,他一边在窗户上画着裸女一边对着电话说,我想念你做的丝瓜蛋汤,你老实交待你到底有没有放胡椒?女朋友说,下次你看着我做就知道了。手下说,老家伙一直都昏迷不醒,鬼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醒来,在他醒来之前我一直都不能离开。女朋友说,我现在很寂寞,每到下雨的时候我都会很寂寞。手下说,那你过来吧,我现在很想要你。女朋友说,我怎么过来?难道你老板允许他的手下在他家乱搞吗?手下说,当然不允许,不过这里就我一个人,这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女朋友说,那你偷偷溜出来吧。手下说,我不能离开这里,这是规定,我不能违犯规定。女朋友说,那么我去你那边没有违犯规定吗?手下想了想说,也违反了,主要是雨太大了,我没有伞。女朋友说,因为我有伞所以应该我跑过去找你是吗?手下说,主要是我不能违犯规定。女朋友说,那你去死吧。女朋友把电话挂了。
手下回到老马哥身边,他用食指和大拇指作出枪状——对准老马哥的脑袋——把食指顶在老马哥的眉心——吱!门铃响了。
在监视器里手下看到大门口处有一个中年妇女在按门铃。手下按下对讲器说,你找谁?中年妇女说,我找马川军(老马哥),你叫他出来见我。手下说,你是谁?中年妇女说,我是邱爱华,柳营营的母亲。
28
魏小姐说,你看着我。队长说,你今天很迷人。魏小姐说,我不是叫你看这个。队长说,你怎么了。魏小姐说,你仔细看我的鼻孔,你看看它们是不是一个大一个小?队长说,我没感觉一个大一个小。魏小姐笑着说,那我没什么事了。
魏小姐将一块方糖放入咖啡里,她望着窗户边的植物说,这个城市还有两个地方让人感到舒服,一个是以前念书的师范大学,一个就是小鸭咖啡,这两个地方都让人没什么欲望,只有待在这里你才能享受到什么是真正的休息。队长说,你们电视台的人都很忙。魏小姐说,真正的爱情不适合我们,我们都太忙了。队长说,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魏小姐说,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过这种经验。队长说,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魏小姐笑了笑,感觉很好啊。队长严肃起来,别敷衍我,到底是什么感觉?魏小姐神秘地示意队长把脸凑近一些,队长的脸凑到了她的嘴巴边,她压低嗓子,用很慢的速度说,我非常地喜欢和你……做爱。队长满意地笑了笑说,要不我们现在就……桌子下魏小姐的腿伸了过来,在队长私处位置轻轻提了一下,用一种像是很严肃的语气说,老流氓!队长也笑了起来。
魏小姐说,你给我安排的那个拍档神经兮兮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队长说,那个家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警察,据说他能和死人说话,他能从死去的人嘴里得知凶手的姓名、大概容貌、住址和作案手段,他的破案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在市里甚至在省里都很有名。魏小姐说,我不管这是不是你们杜撰的,我也不管他是不是有特异功能,总之我很不喜欢你的那个手下。队长说,他怎么了?魏小姐说,他对我很不尊重。队长说,他性格就是这样的,容易得罪人。魏小姐说,我不喜欢和他呆在一起,那种感觉让人想自杀。队长说,他这个人生性孤僻,很难交到朋友。魏小姐说,你怎么总是护着他?队长说,我们队里不能没有他,要是没有他就屁都不是了。魏小姐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队长说什么问题?魏小姐说,你有没有担心过自己的位置?队长思考了一下,然后他说,我没有必要担心,搞行政和搞技术是两回事。魏小姐说,昨天我在总局得到一个消息,最近局里将会提拔一批在基层岗位上表现出色的业务骨干。队长说,为什么?魏小姐说,前几天在大学城附近发生的枪击案中,马局的公子挨了两枪,凶手至今下落不明,马局的公子估计有条腿是废了,你可能不知道马局得知这消息后的表现,据说他最宠爱的一条金毛被他一掌劈死了,百来斤的狗,就一掌。队长说,不会吧,早两天我还见过那条狗。魏小姐说,你知道马局的右肩吧。队长说,我听说马局的右肩中过枪,怎么了?魏小姐说,这枪是谁放的至今都是个迷,伤口每逢天气变化便会剧痛难忍,不过马局能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也多亏了这一枪。队长说,相信再挨一枪他都愿意,但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魏小姐说,混媒体的,没这点本事吃不了这碗饭,所以你必须相信我,自己身上的案子都破不了,马局一直都挂不下面子,现在他儿子也中枪了,这个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马局有点过激反应也是正常的,我有内部消息,马局将会提拔一批基层岗位上的业务骨干,他会亲自成立一个专案小组,很可惜,我没有在马局的计划中上找到你的名字,我相信不久后你就会收到这个文件。
队长说,你放心,我会解决这个问题。
29
手下打电话给我(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你是张宗吗?我说是。手下说,我知道柳营营在哪里。我说,你是谁?她在哪里?你怎么知道她在哪里?手下说,我不知道先回答你哪个问题。我说,你是从电视上看到的消息吗?手下说,我没时间和你谈论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如果你还想找到柳营营的话,我会在步行街的小鸭咖啡等。
【论坛讨论】
穆楚
看了前面几段,感觉不错。很有意思,语言上也挺舒服。
生铁
有点意思。
个别句子有些跳脱。比如:“手下说,我没时间和你谈论电视,我不喜欢看电视”
酒童
完了?
很不错,几个心理不健全的人凑在一起,这篇小说就好读了。
总觉得没完啊。
五、六万字以内还是可以的。不如一次发完吧。
我说呢,总觉得“我”的身份有些混乱,原来没完呢。
错位记忆、强迫症、心理暗示这些东西。没完,不好说啥。但,从贴出来这部分看,是篇很不错,很有野心的小说。
z先生
还没完,这里不让发长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
原本是打算做一个剧本来写,制片那边出了些问题,就改成了小说。封笔时间还不长,没有及时拉开距离,看不到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没什么自信,所以先发一段来这里,恳请诸位老师指点。
子木
讲故事?恩,讲故事。
语言稳定,故事讲得很老道。这么叙述怎么看怎么顺眼。我没看出来什么野心,我觉得比据点上质量高些的文还强。
我觉得写长篇还是比较费力的,得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和心性。
还有那个对话看得我想笑,就是我找柳西西那个。(觉得很有趣,那么写)
但是没有描写,没有大段大段的描写,还没有密集的叙述,也没有想象力,但我要说的是如果按这个标准评判这篇就有点扯了。
看好不同门派同仁的东西。
语言很纯熟了,没什么挑的。
我床头的《麦田里的守望者》也是“三无”产品,不过照样很受欢迎。可能大家都在登山,选择的路线不同,工具也不同,身体素质也不同,不过最后肯定有人能登上去,不过那些品着了日出光芒的人能不能接着往上爬就是问题了。
吴海燕
时间上好象有点可疑:1、小学生在3年级才开始涉及“作文”,差不多10岁,小马哥不到10岁就已经烧书弃文了。2、小马哥10岁死了娘(我母亲出车祸的那天刚好是我十岁生日),那是1995年(自从您妻子九五年去世后),这跟人物表现似乎不符。
【特邀评论】
吴海燕∣说z先生找人的事
一个以说故事为吸引力的小说,故事只说了一小半,真是要命。更要命的是我要来说说这个小说。这犹如你要评判一个建筑,你看出建筑师虽然刻意使用最简单的砌造方法,但立意在建材之间的组合、结构……让人期待最后完整的构成物——或许有惊喜。但站在一个半拉子工程里,建筑师的结构才能还未能充分施展,也还没能充分表现,你能说什么呢?
但确实,能让人产生期待已经是小说的某种优越性,一个好的开始。Z先生不急不缓地叙说着故事的片段,东一片西一片地展开,又在某个地方呼应一下。老练的叙事制造了整体上的沉稳调子,就是用那种拉反差的技巧,这样的沉稳让读者对悬疑的期待加码,用一种欲擒故纵的逻辑增强故事的吸引力。用这种技巧的作者总是显得很神奇,他们似乎胸有成竹(用‘似乎’还是因为我们没能看到整体)地摆布着情节与人物,设置包袱,抖包袱。犹如拼图的绘制者把画面打散,又当众慢慢地将他们拼合。
除此之外,这个小说让我想起前阵子论坛上有人提到过“通俗小说”的话题,在我看来《找人》同样具有一个通俗小说的外壳,主要是影视热点化的素材:警察,奸杀,黑帮,遗产之争,心理医生,童年阴影,强迫症,寻找富人家失散的私生女……罗列出这些的意思并不是我认为小说在素材上有什么禁区,而是运用这些素材的优势和劣势,使用的方式,它们最后结成一个什么东西?如何规避套路的风险?都是作者需要格外考虑的问题。同样,这个通俗化外表的小说在黑蓝论坛的出现也给作为读者的我带来新鲜感,不死抠于个人情绪和“神执我手”般虚妄的写作更多呈现出作者的努力和智慧。
语言上,小说做到了整体的协调——这样的说法也许会让作者感到受轻视,但在“人人都可以写作”或人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写作的今天,写作被更多地看作是权利而非技艺,能真正掌握语言的小说却越来越少了。《找人》的短句简洁实用,对奠定整个故事“虚构而不虚假”的基调贡献很大,每个读者看这样的语言,个人喜不喜欢另在别论,语言和故事整体的协调制造了情境,这种背景的铺垫和控制有时比描述要难。
……无论如何,如果勾引起了读者的期待,也意味着让人失望乃至失落而心生怨恨的风险,所以,继续吧。
返回页首|返回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