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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

  荨在nothing小酒馆等一个出走的男人回来。她不知道莴才是她要等的,没人提醒她,她等错人了,真等回来那才叫糟糕。半年以来她经常在这儿打发时间。白天的时间不需要打发,全都被工作掳走了,只有到了晚上她才会想起那个在这里错过的男人(正如“可惜我们失之交臂”中一样,她的情况看来比那两个男人还要命),她能做的除了已经排除掉的寻找就是在这里等。“你相信奇迹吗?”不止一个陌生人走过来用这句话搭讪,她总是摇摇头,抱歉地笑笑。他们都不错,起码看起来不错,可荨没有流露出要他们坐下来的意思,“是啊,奇迹,我相信吗?”她敲着桌子,用舌头无趣地舔着牙床,神情中透出的一点点狡猾,就像是思索着如何从欠债的好友手里婉转地拿回借出去的一小笔钱。听说某个小岛上有个名为奇迹的网站,收录或发布的都是人们随手在各处捡的一些生活垃圾,人们给这些垃圾拍上照片并标清捡拾它的时间地点,如果你在首页的搜索框里搜到了属于自己的垃圾,你就可以试着用可以证明你是垃圾主人的凭证与它们的第二位主人联系。其实是个变相的交友网站。荨每天都上它。她发布的当然是那只打火机,就在这儿,那个男人坐过的位子上捡到的。可偏偏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上那个网站,都对捡到自己生活垃圾的那个人感兴趣。为了那个无望的男人,荨宁肯在这儿等,也不愿成天趴在电脑屏幕前,揉着眼睛哈欠连天。
  总有些机会,会让她碰到莴这样的人。莴建议她换一种方式,“他坐在对面的位子时有没有看书?”荨摇摇头。“报?”也没有。“那他肯定打开过手机吧?像你刚才那样,无所事事地用手机上网,”莴着急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为什么这些一眼看上去镇定自若的男人一接触就没了分寸,“他有可能也在用手机上网。”她说。“那就对了,他还是在看书,不,很可能是找书。”莴推测那男人是他的同好,他当时在用手机上网搜索《遮蔽师》的最新报道。莴要荨把打火机撤下来,换成《遮蔽师》。“当然,我说的只是在你的脑子里,不是网上。”
  what书店的女人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后面,背对着他们,她和那个前两天刚辞掉《遮蔽师》封面动态采集工作的家伙没说几句就走了。那人落下了坐在屁股底下的一张草图,他还来不及把它拿出来,或者说他已经决心把它拿出来了,还没来得及展示给what书店的女人看,就把它忘到了九宵云外。服务生过去熟练地将它和其它东西一并装进垃圾袋。        

封面草图

  不管你是不是那张草图,那张原版的草图,现在飞速发展的复印技术已经把肉眼彻底屏蔽,这谁都清楚,它连活人都能复制,何况一张上上个世纪的普通A4纸?我当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我直视平摊在医院办公桌上的你,不管你是不是那张真正的草图,我都要说说你的故事。
  nothing小酒馆应该算你的始发站,如果把你这一路的遭遇形容为一趟地铁的话,你在一个患痔疮多年的中年男人潮湿的屁股下,经由一只女服务生的纤纤素手,进入崭新的散发着不太明显的塑料味儿(仔细闻还是能闻到,不过已经很不错了)的加厚的一次性垃圾袋,袋子正面印着“nothing”的字样(不清楚因为印了nothing才变成正面,还是空白的袋子本身就有正反,字样理所当然地印到了正面),仿佛里面装得再满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啊,他肯定会觉得我们的垃圾袋轻过其它店的。”早上老板集合酒馆的全体员工安排一整天的工作时,末了总会提醒大家注意门口收着垃圾的清洁工,不乏得意地加上这么一句,“nothing,什么都没有,至少帮他减轻了五分之一的重量。”你当时就在其中的一只袋子里,对吧?很可能,你还是那被减轻的五分之一重量中的一分子,你肯定乐坏了,继续扮演着不存在的角色正合你意,直到清洁工的小儿子偷偷将垃圾袋撕开将你拿在手里折成飞机使足吃奶的劲儿送上天,你与不远处一只正疯狂下坠的超人风筝相撞(那个大家伙一把把你夹得死死的,夹在它的大腿间,也可能是你没命地往他那地方插,用你尖尖的机头),总之后来那超人带着你一头裁上广场上空蛛网密布的电线网时,你还为自己能继续在人们眼里不存在下去倍感得意,是这样吗?你好像一出生就不愿看到人类的面孔,不愿被他们身上的肉味儿菜味儿佐料味儿沾染,可他们还指望真正的封面从你开始呢,“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超人听了你的心声没这么取笑你吧?
  你完全不用庆幸超人风筝的主人弃超人于不顾独自回家第二天又放一只新风筝到天上,你也不用担心夜里熟睡的超人会把大腿一松自己从高压电网上裁下来被《遮蔽师》同好的孩子捡走继尔被发现被炫耀被偷拍被报道被黑社会介入被撕杀时涌出的脏血吞没,你用不着担心这些,我的一个结实的病人,他会利用工作之便将你像摘一枚熟透的身处高枝的果子一样轻轻摘下来,你现在感觉到他粗糙的指尖的温柔了吧?闻到他仰起的鼻孔喷向你的热气了吧?你感觉到接下来和被电击的他一道下坠的突兀了吧?后来他在病房正准备用拆开抹平抹平再抹平的你把我开给他的粉末状的药分成均等的三份时,我飞快地从办公室取来一架进口的分药器递给他,我利用他对分药器的好奇顺手将你塞进白大褂一侧的大口袋,你不介意我身上浓浓的消毒水味儿吧?显然,它有效地弱化了我身上人的味道,在你别无选择必须融入人群的第一个站台,我希望我是一个还不错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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