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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earning to swim]

  一个人去游泳
  像投河,太孤独。①

  离蒋琼约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超男早该淘汰,我告诉自己。左手按几下TCL遥控器,又递右手。屏幕上画面闪烁,很快重回开机时的频道。脑海里冒出一句唐诗:仰天狂笑出门去。哈——哈,笑了两声。Stay tuned to this channel,想到毕宇爱笑的样子了。毕宇爱笑着说,这个夏天真的很烦人。不知他为什么爱笑着说,这个夏天真的很烦人。我期待哪个地方台推出超级人妖,诸如此类。一天下午看碟,片中罗家英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毕宇小声笑着,窸窸窣窣,我表示了理解,声称毕宇是人妖他妈生。届时你报名参加超级人妖,相信能轻松夺冠。毕宇颇开心,没有捶胸跺脚,甚至连往常扔个坐垫过来以示不满的举动也没。他认真地笑言:阿德,你也参加。我相信你的气场。我摇头,我这人整天紧张兮兮,轻松不起来,宁愿给你短信投票。投票、拉皮条,我又不是没干过傻事。
  这个时候出门就相当傻。既赶不上饭局,又遭烈日曝晒的罪。然而,一个人留在家里憋闷得慌。我不是超男,有雌雄同体的喉咙可以自娱自乐。冰箱里没有更多的水。为了喝水,我也得出门。关掉电视时,手机响了。扔下遥控器,跑进卧室拿起裤子,从口袋里掏出诺基亚。我以为是蒋琼打来,结果是:尊敬的客户,您好!您在8月4日14时23分已欠费10.35元,现已被限制呼出,很快将被限制呼入,请及时缴费以恢复您的正常通信。话务小姐的声音听上去,倒和蒋琼相近,清脆利索。
  你为什么觉得我要捶胸跺脚?毕宇看完碟片冒出这些话。参加电视节目就需选手有专业娱乐的态度。何况,捶胸太那个,那是大猩猩才做的事。末了问,阿德,你说猩猩为什么喜欢捶胸?
   吃饱了撑着。
   什么?
   没什么,它在自我推拿。
   我又补充:这利于消化。就像人们困顿了会去街边小店脚按一番?我打着哈哈。知道么,只有雄性大猩猩有这种行为,而雌性的几乎没有。
   你又知道。
   我觉得是个人习惯,这是它的习惯。可能和我们伸懒腰一样?
   再者,猩胸狭窄,它捶胸无非是让自己的胸变大点,我作了纠正。它们不傻。
   你在逗我。阿德,我觉得它是在吸引同伴。
   八月天,闷热得连风丝都溜走。忽然觉得毕宇说大猩猩捶胸是为了吸引同伴,有些道理。为了不靠捶胸联系同伴,我该出门买呱呱通了。冒着毒太阳。早在三月,我就打算跟随冷空气北上,但盲目北漂需要怎样的勇气。记得在半山千叶大酒楼聚餐时,同事李就说,阿德,你没有别的毛病,你他妈的毛病就是胆太小。你喝高了,我极力解释,果粒橙其实蛮好。中午喝酒我,这,怕要耽误下午上班。我分辩,不是不会喝酒。
   工作时间里,我就得像个钉子铆在办公椅上,喝了酒,我这铁钉怕要生锈。之前几天我被折腾得够呛,为配合一位老同志纪念建军节70周年的讲话,我扫描照片,制作幻灯片,刻录光盘。临了,还要亲自到老同志讲解解放战争时期图片的现场。组织上唯恐现场出了纰漏。检阅保存下来的图片,老同志回忆了鲁南战役。后来他的回忆去了金门,在战友的阵亡地洒了酒水。能去对岸的军事禁地,这老同志显然有过人之处。恰好那几天毕宇喜欢叫我出来打台球,说定个日子吧。我也答应了,会给你答复的。我老觉得,该有空闲的时机。到了最后,仍是放他鸽子。
   怎么样,鸽子王。
   这没办法,改天吧。
   就今个中午,来星台球俱乐部,我等你。我就一个人,占了张桌子练了半天球,不打几局,有点说不过去。老板娘也会怪我
   催我没用,我一切服从组织。
   什么组织,连点自由都没。
   还是改天吧。
   记得末了,他说我鸟人。
   鸟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穿上裤子,我准备出门。为了补偿他前几天等待中浪费的光阴,以及他在星台球俱乐部损失的已然不多的好名声。主要是,让自己在见蒋琼前的这段时间里不至虚度,我得找毕宇。打不了台球,也可在他家楼下的院子里打羽毛球。我能想像羽毛拍鼓动出的气流,它席卷了院子里的榕树叶。羽毛球是相当触手可及的运动,他家的羽毛拍还是顾亦非留下的。双星牌羽毛球拍:双星,“double-star”。
   走到柴火间,柴火间的钥匙记不起放哪。钥匙还是毕宇给自行车打气的时候,找师傅帮忙磨的。电子磨匙,快速简便。我要问毕宇,替我放哪儿了。掏出手机,“对不起,您的……”。我也不是非要这钥匙不可。就是想,毕宇,既然磨了钥匙就派上用场吧。
   柴火间的门板本来有问题,一般人看不出。我真没打算重新磨钥匙。
   毕宇说,还是磨个钥匙吧。尽管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小人真入了我的柴火间也会绝望。没必要为此花钱。我在铁门前,说,看我撬琐。
撬锁?你虚张声势了。就见你拨拉几下,芝麻开门了。不过,还是要懂得掩饰。我待会去给自行车打气,替你磨个钥匙。
   从柴火间拉出单车,用力过猛,身后堆放的杂物砸落下来,多是些纸皮,懒得理它们。倒是有一塑料袋的碟片,可以拿到毕宇的电脑上看。塑料袋里还有着本暗绿色封面,蓝色封底的书,《学游泳》。封底上的男人头像,貌似霍金,但比霍金性感。因为他面露笑意,眼神轻佻,无须戴严肃的眼镜研究宇宙学。
   好几次我找上门,准备和毕宇一起看碟,结果都遇不到人。这次仍没事先通知毕宇。
   每回出门停单车,毕宇的自行车总与我的摆在一块。他屡次建议,来,我们把车并排锁上。
   那日在豪客来吃牛排,我们把车子停在附近,待上楼前,我特意问他这回怎么不把车子并锁了。不知道他听见没。我睁眼看他跟着头戴黄色帕巾的服务小姐上楼。
   下楼拿沙拉时,我问毕宇,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呀。
   没听错吧,哪个姑娘?毕宇扫了四周。
   刚才你跟着上去的那个。
   亏你想得出来,真是诗人。
   别回敬我了,我问你话又不是笑话你。至于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写点豆腐文章。
   你问那干嘛?
   只是觉得你奇怪了,往常你专门提醒我:咱俩车子锁在一起呀。
   桌上放好沙拉后,毕宇说,这边热闹,人多,应该没事。
   毕宇吃通心粉的时候要求我,说说那个女孩呀。
   你不是不感兴趣么。
   不是说这里的服务员啦。你上次偶遇的姑娘。公交车上偶遇,还互留了联系方式,亏你做得出来。
   我后悔不已。只怪上次和他去通湖路上的外贸店,接到蒋琼的电话。
   他倒真先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仿佛,他就是事情背后的真相。
   蒋琼当日刚考完试,准备回家。结果在省府路上提前下车了。要我过去找她,帮忙拿点行李。
   我走不开。简单地回了这么个短信。
   毕宇说省府路哪里?
   帝苑歌城附近。
   可以过去呀。我们过去也很近。
   我说你少插嘴。要去你去。
   毕宇推起自行车真去了。
   我没跟上,独自进了秦外贸时装店。
   服务员缠着我,先生,满意的话可以试穿。
   我回答随便看看。
   拐进了毗邻的另一家,TIME外贸时装店。
   还没逛完这外贸街,毕宇已然回来。
   怎么样。
   毕宇说,见到了,不止一个。我不知道哪一个。你说哪一个?
   行李比较多的那个。
   她们的衣物似乎都很简单,没多少行李。
   这么认真,我说,你饥不择食,也不至于这副样子吧。
   说到饥不择食,毕宇坚持去邓记餐厅吃荔枝肉,喝蟹白汤。
   邓记餐厅在黄巷的出口,因为三坊七巷正改造中,四周废墟不堪,一片灰尘。奇怪的是小店生意未见得萧条,甚至绝尘而上。
   好名声很关键。毕宇提醒我,因为你的老放鸽子,如今星台球俱乐部的老板娘对我没了多大热情。
   怪你自个爱去蹭球,蹭球有什么好,又不能当饭吃。
   就等着你来开打。你现在倒好,倒打一耙。我的好名声就是被你透支了。这顿饭你请。
   楼上请。我又不是不干脆的家伙。
   这家邓记餐厅是老字号。我总以为它撑不了多长时日。它又似乎极有耐心,与我的揣测进行持久战。
   毕宇坐下说,店面要是能大点就好了。
   传说中的荔枝肉,跟荔枝完全没有关系。说白了,就是咕咾肉,只不过其中的菠萝换成了土豆。但是真的好吃,土豆酥酥的,烫烫的,口感很好。我说,小顾就很会炒荔枝肉。
   毕宇没说话。
   我觉得尴尬。便找话说,凤凰池那边的六六休闲小站好久没去了。也算价廉物美。
   嗯,我们仨经常去那。他继续埋头吃饭。
   我拍了自己几下嘴巴。说什么小顾呀。
   邓记餐厅离豪客来不远。
   再说那日从豪客来吃完出来,我的车子还在,他的车子不翼而飞了。
   要知道,他的车子好歹上了锁。我的可是连上锁都没。
   我跟着他四周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知道这是徒劳。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建议他到附近的警务室挂失。很近的,就和豪客来隔一条街。南街派出所。
   倒好,他自我安慰,一辆单车而已。没了就没了。
   嗯,说没就没了。
   毕宇说,去挂失才是浪费时间。做笔录,还不如学你写诗。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扯到我身上。我刚才已提醒你了,你不用怪我。
   毕宇笑着说,我真没怪你,我不生气。

  周一早上要去省老干局,协调老年大学国画培训的课,我陪听并且打理一些事务。  想到明天就是周一,头上越发冒汗。骑着单车进了小柳社区。一些陌生面孔踩着自行车从社区里过来。太阳看上去还是很大。宣传栏里贴着如何避孕的常识。
   毕宇的门前贴着百事海报,蓝得像是妖孽。好几回我站在蓝色海报前,有一袋烟的功夫。发现再站下去也没有用。沿楼梯下去,楼梯间的灯泡全坏掉了,我想象着夜里毕宇和顾亦非摸黑上来的情形。从院里榕树下经过时常见有枯叶落下。有次准备离开时,毕宇骑着自行车出现,面有笑容,头发上落着片叶子。我曾经为这个“发上落着片叶子”写了首诗给毕宇。从此落下了笑柄。成了他口中的诗人,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阳光倾倒墙上,染成了红色,让我觉得有红杏出墙,树枝的影子婆娑地漫过墙上的藤蔓。事实也是如此,毕宇车场失意,情场又复得意。楼上传来他那房间里晃荡出来的情场得意的笑声。循着笑声,我上楼。推门进去。
   你们笑得太夸张了。我在楼下都听到了。
   方晴指着毕宇,指了半天,话也没一句,忙着弯腰又起身。
   我纳闷,就问毕宇,你又逗老婆玩呢。
   毕宇耷拉着头,又很快抬起,摇着头,笑。对方晴说,你可别说。
   我就说。
   说出去玩笑大了。
   我说,小芳,我支持你讲笑话。讲笑话多让人开心。
   这可不是玩笑话,方晴纠正,这是趣事呀。
   还有,都说了,别叫我小芳。
   毕宇都叫你小芳。
   你别栽赃,我都叫她老婆。
   我跳到方晴身边,躲开毕宇扔过来的坐垫。
   你还用着坐垫?大热天的。让我也分享下这趣事吧,小芳,看把你们乐的。
   毕宇捡起蓝色坐垫,回头问我,阿德,哪阵风把你小子给吹来了。
   我伸出手扇,有风我也不跑你这儿来了。这么热得天兜风多好。
   毕宇说,得,你爱那抽风就赶那儿去吧。
   我接过方晴的茶水,径直走到阳台上,对毕宇喊,出来呀,屋里多闷。
   方晴问,我把温度再降些?
   我摇手,弯下腰,搬起了茶几,一股脑放在阳台上。
   阿德,你没打声招呼就来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这样。出门访友都很偶然,遇上了是运气,没遇上是气数如此。
   什么话呀。
   方晴跟了出来,手上拿着切好的西瓜。
   我说,毕宇,你看,有个老婆就是舒服。
   方晴说我把空调关了。不然热气都往阳台上涌呢。
   几株不知名的花草,把藤蔓都绕出阳台上的安全栏,似乎要往院子里的松树上靠去。
   你们今天又遇到开心事了?
   方晴兴奋地说,不是今天不是今天。只见毕宇做了个眼色。可是不管用。方晴接着说,他昨晚可出糗了。
   我问毕宇,你又做出什么丑事?
   我?我很正常,这么个大热天,昨晚吃过饭就去游泳了。
   正对阳台前面的松树上,不止一只知了。我对方晴说,肯定有十几只,走,叫毕宇  帮忙抓来玩。
   都多大了,还想用知了哄人,方晴笑着说,我跟你说吧,他昨晚游泳——
   毕宇咳嗽了起来。
   我拍着毕宇的背说没事没事。方晴说,昨晚他游泳——
   毕宇对方晴说,来,喝茶吧。
   方晴说,你——
   你怎么这样。方晴一口气说了,昨晚游泳池里有个不清楚走到小宇面前说他身材很好。小宇走开了,他还粘着小宇,说,你笑起来真迷人。
   哈哈哈。说完,小芳笑得极为奔放。
   我没控制住,一下子把茶水喷了出来。
   你这么这样呀,喷到我身上了,方晴恼道,从口袋里掏出手巾纸,来回搓着手臂。
   不行,我还是进屋冲水去。
   毕宇也笑着,对着背影说,活该,叫你多嘴。
   由不得我呀,我对方晴道歉,你报道的事件太具轰动效果了!
   我伸手还要茶喝。毕宇把茶具移开了,别想喷到我。
   茶具是海峡文艺出版社二十年庆时的赠品。紫砂壶,小巧别致且不乏古朴,用来泡茶是件极赏心悦目的事,但得有闲情的时候。坐在藤椅上,沐浴着阳光,对着风景发呆,不时喝几口茶,惬意的很。
   本来我这人对茶并没有多大偏好,与一般饮料别无二致,想喝时喝喝而已。只是因为毕宇,使我开始对茶有更多的好感。五里亭桥下就有条专门的茶叶街,这,我以前是没认真注意过的,要不是劳动节陪毕宇逛了一下,我至今仍不知晓。顾亦非也喝茶,不过没似他这般,我到现在也只是偶尔呷一两杯,更多时候是闻着香。这种香胜过庙里的檀香以及晚上点着的蚊香,清淡点,人生也该是如此吧。提到逛茶叶街,我并不厌烦也谈不上喜欢,有人来邀就一道去去便了,若自己有需要,一个人走走也挺好。
   毕宇算是很能讲价,那次去茶业街就是他带过去并帮忙讲价的,可以说做到了价廉物美。现在喝着他买的茉莉花茶,幽幽的香,尤其泡在紫砂壶里。
   明天还要省老干局,我该穿什么呢,这么热的天。
   毕宇说:你又不能穿着空气。
   我问,那人给你感觉如何?怨不得谁,都怪你逢人便笑。你还就能对着空气笑。
   可我没笑呀,毕宇笑着说。
   你是在哪家游泳馆遇到可爱的同志?我有点好奇。
   你不是不知道,家附近就一家牡丹游泳馆,西二环路上。
   这人似乎不会游泳,跟你一样。我看他在池边走了无数来回,硬是没下水。
   他是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呀,方晴的声音从盥洗室传来,带着点模糊的湿度,以及莫名的夏日的炎热。
   你吃醋了!我问方晴,你会游泳吧?
   这个,方晴说,游泳还是有点难度。不过,方晴又大笑起来。
   毕宇提醒方晴,注意点形象。
   又不是外人,见不见笑无所谓啦。方晴笑着继续说,不过,哎呀,那天晚上我还在理发店修头发。可惜了。
   方晴补充了一句:我不吃醋的。从不。
   我都替你可惜!要不是我不会游泳的话,估计我也能赶上那场闹剧了。
   是肥皂剧,不,应该是,悲剧。毕宇懒洋洋地靠在阳台的防护栏上,双手掩面。
   你再这么晒太阳,估计都成白面书生黑手党了。
   晚上一块吃饭吧。毕宇问我。
   晚上我约了人。
   你小子又去泡妞,记得别多嘴哈,不然等你出丑的时候——
   我不会出丑的,我又不像某人笑容能迷死人。
   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继续说呀。
   好吧,祝你马到成功!
   方晴问,泡妞?不泡茶了?
   我说方晴,你也听他的?
   毕宇说,当然了,自古夫唱妇随,听我的没错。
   你说的也没错,我今晚是去见小姑娘,不过,不是那回事。至多算有好感。好感是第一次见面时就有的,多接触几回,这好感消失殆尽。

  我是在公交车上认识蒋琼。这,听上去有点貌似艳遇。实际上又不是那么回事。可是,毕宇在秦外贸时装店问我,你怎么认识这姑娘时,我不知如何作答,真令人尴尬。后来,统一的说法是,在马路上认识。
   毕宇说,在马路上认识,还是艳遇。
   我想了想,说成我们从小就认识,说不过去,内心里似乎也接受不了。
   她说,还是说我们在马路上认识的吧。像是你帮我在车站捡起了一元钱的刻着菊花的硬币,又或是雨过天晴时,替我提醒遗落在店角落里的碎花伞。
   感觉是,她青梅竹马的故事简直就是传奇,里面的主人公,自然不会换成我。
   无论如何,我们见面微笑认识,宛如旧相好,在16路公交车上。我在省电影公司车站等车,等车的过程中没有留意到她,直到她跟我上车并坐到我的旁边。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坐车习惯选择靠窗的位置。当时她穿着校服,清爽宜人。车过了一站,她才对我说,同学,换个位置好么。
   我说我不是同学很多年了。朋友都叫我阿德。
   哦,阿德?我叫蒋琼。
   之间我夹进了句没错,道德的德。怕她记错了名字。
   蒋歏?
   琼,琼楼玉宇的蒋琼。
   既然认识了,那么换位置吧。我起身离开了靠窗的位置,我并不欢喜看风景,只是靠窗让人觉得似乎位置宽敞许多。
   蒋琼解释,车窗玻璃的反照确有这功能。她接着乐此不疲,还谈到了丁达尔现象。
我听得莫名其妙。并在恍惚中互留了电话。
   这构成了我的梦魇,毕宇嘴里的艳遇。
   我的初衷是坐16路车到柳桥对面的新华书城买书。毕宇给我介绍了一本书,学游泳,他在新华书城里曾经读到。毕宇说,翻了几页感觉良好,当时顾亦非催他走人,他顾不上买。阿德,你爱读书,顺便买回来一起看得了。我说小宇,我们一起卧在被窝里看书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我还是愿意买本给你。
   买书那天倒是奇怪,我居然不骑单车,而是坐公交车去。起初我以为,这是一本教辅书。教人如何科学地学游泳。我不会游泳,买来看看也无妨。在夏天,坐公交车极不划算。
   坐在蒋琼的身边。因照顾听完她嘴里的丁达尔现象,我把柳桥站坐过去了。倒退的星辰国际大楼。最终拿了个她的电话号码。折回书城的路上我给她发了条短信。丁达尔现象听上去蛮好。
   她及时回了短信:和你真聊得来。
   我觉得,这似乎不仅是出于礼貌的回应。
   回到星辰国际大楼上的新华书城,在底楼工具书专柜没找到《学游泳》。最后是一位服务员带我到了电脑搜索台前,她输入检索信息,严肃地告诉我,在二楼。
   二楼?
   二楼的英国小说专柜。
   二楼的英国小说专柜里,发现《学游泳》原来是本封面蓝色得让人眼前一亮的短篇小说集,翻开来,学游泳只是其中的开篇之作,写的是家庭关系。家庭关系危机,真令现代人感兴趣的题材。写的是一对凑合着过日子的夫妇在孩子身上角力。哦,可怜的孩子,希望你能有健康的心智应付他们。我最感兴趣的却是序言里提到的,作者心性平和,酷爱垂钓,一九八五年曾经与著名评论家戴维?普罗夫合编的一部钓鱼文学集《魔轮:文学作品中的钓鱼故事集》。嗯,一定要钓到海里那些潜水爱好者呢。
   毕宇曾和我约好周末一块去社区旁边的白马河钓鱼。从所在的小柳社区到白马河公园不到一里地,毕宇说我们可以用一块钱搭上经过乌山的公交车呢,早点去占位置。真是贪图方便。我和毕宇趴在乌山站的铁栏杆上看下面的流淌的白马河,身后是高架桥,单行道。这个城市再找不出这样有意思的交叉路口,急坡,缓坡,人行石阶,高架桥,红绿灯,人行道,都集中在这小小一隅。
   他居然还对着河面傻笑,眼睛都眯缝起来,貌似一副钓鱼能手的品相。钓鱼是个外出游玩的不错选择。游玩的对象很容易影响我们的心情,如后来我和蒋琼来到白马河公园,彼此对着河面发呆,等着拖扫河面垃圾的清理船经过。蒋琼喊师傅让我们也上去站站好么。清理船上的人对她的无理要求只是报以微笑。
   对着河面,我说蒋琼,再跟我说说丁达尔现象?
   蒋琼问我们怎么办呀,都大半天了,也不见个鱼影。
   我安慰,不要着急,今天阳光可能太好了。我看见蒋琼从军绿色挎包里掏出白色的帽子,白色的帽子有着夸张的圆帽沿。虽然帽沿比较夸张。鱼也怕见光。听到这话,蒋琼不乐意钓鱼了,阿德你这个样子能钓的到鱼么。
   我有个朋友还真钓到了鱼。
   蒋琼好奇,瞪大眼睛,什么鱼?
   什么鱼我还真叫不出来。想到毕宇专注的样子,河面在他面前似乎无所不在而又视而不见。
   我已经把钓鱼本身视为鱼竿一样的工具,这工具就是为了接近一个人。
   毕宇说吃鱼利于大脑发育。像我这样聪明的人当然喜欢吃鱼,他又笑着说,虽然麻烦于嘴里残留的鱼腥味。他曾经看过一段描叙,里面描述了一个孤独的钓鱼人,他很会钓鱼但却厌倦了鱼腥味,常是把鱼钓到了就放生,后来他死了。我把这转述给蒋琼,蒋琼听了说一点都不好玩,有点悲伤。
   在这内河会有什么鱼呢?可能是鲫鱼,也可能是鲈鱼,谁知道。反正我食用过许多叫不出名的鱼,它们还真有被毕宇钓到了。
   我的薄鱼线迎着风根本甩不开去, 很快小铅坠和饵一会儿就被风浪冲回身边,绞着塑料袋、香樟叶片或者绞着塑料袋和其它叶片。我带来的蚯蚓还剩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你晚饭吃了什么。
   米饭呀。
   你到时还会来找我吧?
   我耸了耸肩膀。
   蒋琼问我,你还好吧。
   如果我们都想吃鱼,可以去社区附近的渔市。事实上,我已经没有混水摸鱼的冲动了。浑水摸鱼。没来由地让我想到白鲸的故事,又想到老人和海的故事。活在故事里有什么用,像我这样一个不会游泳的潜水爱好者。
   我对家庭既有期望,又深感恐惧。前个月参加了几场婚礼。我关心婚礼上设多少桌,整场婚礼须注意什么礼节,甚至担心司仪会问及很多话,还要让双方父母致辞。我真担心那天我爸妈会说错话,定是很尴尬。
   同事李在聊天群里建了个花衣裳小组,活生生把我的聊天号码拽进去。有什么用,像我这样一个不会说的潜水爱好者。同事李,本来请我当伴郎。可我不大会喝酒,不大会抽烟,不大会迎来送往。我记起同事李的话,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
   我答应他去迎亲,迎亲那天一大早醒来。我问毕宇,我那天穿着体恤衫去迎亲是不是太没身份了。至少要穿衬衫。
   这个月连续几场婚礼,弄得自己囊中空空。
   为钱发愁。房租拖了近一个礼拜。周末,房东古太太肯定要来。我要迟些回去。古太太催促我去相亲。阿德,你工作体面,人脾气好,相貌身材也差不到哪去。怎么会没有对象。我帮你介绍。
   我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有一回相亲,对方很直接,有房子么,还有家庭,车子,兄弟姐妹……
   我装傻,陪笑。
   想到蒋琼,现在还和她保持联系。但,我已经相当厌倦了。她甚至问了我更多问题,还让我做些费时费力的事。似乎,我只是个工具,顺手的工具。想到这个就烦。
   我把茶喝干净了,跟毕宇说,还别说,你笑起来是蛮迷人的。
   毕宇跳起来。
   幸亏我跑得快。

  楼下就有烟店。女主人用奶嘴哄怀里的小孩。小孩看似女婴。
   是女孩么?我靠在柜台前理顺了气息。给我一包红狼。
   这儿有代售呱呱通吗?
   女主人递给我红狼,又俯身去拿卡。
   怀里的女婴,眼睛有奶嘴瓶底那么大地瞪着我,脚在不耐烦地踢踏,伸手要抓住什么。分明是在不耐烦我。
   付了钱,我埋头走人。
   大拇指刮着卡片,再匆匆地往手机里录入密码。
   走开三五米,手机响了,已成功充值100元,本月可用余额89.65元。
   我站在万商俱乐部,出租车多是满载。撕了红狼,抽了一根点上。没时间耗下去,此时差不多下午5点,城市的出租车司机忙于交接班,就算空车也不会停下。这样也好,我把烟蒂朝着铁栅栏按去,省下几块钱不是坏事。
   万商俱乐部车站没有一路车可以到我和蒋琼约好的地方。我继续往北走,知道再走下去,然后左拐,又会是另一个车站,柳桥站。万商俱乐部车站的背后即是牡丹游泳馆。毕宇告诉过我,他手头上有牡丹游泳馆的年卡,需要的话直接向他拿。一座天桥横跨这西二环干道,走上天桥,牡丹游泳馆再往里,还有所民办的职业技术学校。毕宇每日的工作就是在这学校里面消耗时间。他说从学校到游泳馆,走不了5分钟。
   我好奇的是,那个说毕宇微笑迷人的朋友,是附近的居民么?这附近的房子不老少。抑或是这所职业学校新进的教师?岂不是你同事了?毕宇手机里否决我的猜想,一般人都是远离自己的熟悉地作恶。
   那也不算作恶呀。
   也是,手机里传来他啧啧的笑声。
   我能感觉到他点头怪笑的情形。你别这样笑,真容易让人想多了。
   这个朋友我倒也想见识。我跟毕宇说,我会去找他的。
   到车站了,我挂了哈。盯着柳桥站牌,看来只有811路专线车。
   牡丹游泳馆,我还真未去过一次。有一场婚礼是在旁边的牡丹大酒楼享用过。它们该是隶属一个集团。牡丹集团?
   我对牡丹游泳馆很好奇,终究因自个不会游泳,从未去过里面。
   如果我真去那,能一眼认出他么?
   他应该有趣。Just for fun,我会对他微笑。
   我和蒋琼约好在西湖公园前面碰头。从柳桥到西湖公园站,之间区区三站车,不超过十分钟的路途。我宁愿它显得漫长些许,也好让我心里酝酿期待。但这,已经很难了。眼前闪过高楼,天桥,斑马线,陌生的面孔。风景却是一致。这个城市就像白马河边上的太极爱好者,有条不紊地运气。
   车上我就开始盘算逛完公园,去附近的饭店顺便吃点什么。
   见到站台远端的蒋琼,我喊过去,逛完公园我们在哪吃晚饭呀?
   蒋琼穿着一条连衣裙,把身材很好地暴露了。蓝色的小碎花开在腰间,腰带穿插黑圆点。
   她问我,我们约在公园前见面就一定要去公园么?
   我就恨她这不以为然的样子。那你的意思?
   到大观园茶道馆喝茶!
   又是喝茶!我已经喝了一下午的茶。
   蒋琼追问,你今天下午和谁喝茶?
   你说的很社会的那家伙。
   哦,差不多。接着蒋琼说,不一样的啦。
   蒋琼说,这是陪我喝茶。
   我叫我的同学一起出来,打牌。80分你会不会?
   我默然点头。
   兴奋点啦,你的福气要到了,都是美女呀。
   她自顾自的说着,真不知道叫美女来对不对。
   你放心,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大观园茶道馆略显冷清,服务员把我们带到了包厢去。
   我说,小姐,我们不打麻将。
   我问蒋琼,喝茶好了?
   说好打80分的呀。
   还是先在大厅泡点茶,也容易让美女们找到身影。一切,等她们来了再说。
   我和蒋琼都没猜到,这一等居然无休止。
   之间,我们各要了份简餐。
   她的是香酥排骨饭,我让小姐拿笋干扣肉饭。
   这么油腻你也能吃得下去。
   我朋友说我胆子太小了。
   跟胆子太小有关么?
   哦,睡觉前我常想,胆子小可能就是因为我太瘦了。
   多吃点油腻,可能会肥大些。
   好冷呀!
   埋头吃完饭,没就饮食与健康的问题深入讨论。服务员积极的跑来问,包厢还预订么?这段时间很紧张,再不消费的话,怕要转给后来的人。
   你再等等。服务员面有难色的走开。
   我问蒋琼,你确定美女们答应你要来?小姑娘打什么80分呀。
   另一位服务员从柜台拿来账单,说先生,这包厢我们已经转出去了,实在抱歉。
   柜台前好几个人看着这边的动静。
   我说蒋琼,我们去玩点别的?
   K歌。蒋琼说,我收到王芸的短信了,她们在往帝苑歌城的路上。
   又是帝苑。又是一群女生。在帝苑歌城,和一群女生相处。
   还是陌生的女生。
   平价超市位于二楼吧台的前方,酒水食品琳琅满目,价格却相当昂贵,很少人会去买此中的食品。
   几个年轻人坐在免费上网区玩魔兽世界。等着空出的包厢。
   该买点什么么?我问蒋琼。心想,我也够糗的。如果当初点到为止,不去深究什么丁达尔现象,不就什么麻烦也没了?
   再说吧。
   这位是?
   我表哥。
   这位是王芸,这位你叫她小柯,特喜欢小刚。还有她,她今天洗澡,化妆,都怪她了。
   刘璐说,又不怪我。她们换衣服也要半天。我还在门口催促她们。
   我们晚饭都还没吃。美女们似乎都很委屈。
   蒋琼看着我,让我觉得这是我欠她们的。蒋琼说,你们先去k房啦,312房间,我和  他去要些点心。哦,表哥叫马德华,朋友都叫他阿德。
   马德华?哈哈,哈哈哈,小柯笑得最大声。
   她们说我们先上去了。
   我说美女,你们可以叫我阿德的。
   等服务生送上糕点和水,他往我这送上签单,说祝你们玩得愉快。
   我说你等会再上来。
   服务生还好说话,说好的,关上门前,又说了句,祝你们玩得愉快。
   王芸说,蒋,到时把支付宝账户借我用。
   又看中了什么?
   一副墨绿的太阳镜,小柯帮她答了。
   就是,刘璐补充,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
   蒋琼不大乐意,整层楼不是还有人也有支付宝么?
   她们小气呀,也不想想,我这可以帮她们积分。
   小柯说哦,我没有弄这个支付宝。
   我宁愿眼见为实。
   我说是,这社会就是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太多了。
   王芸说,德华同学,我们不讨论社会的。
   我说,可以叫我阿德,显得亲切。
   ——切。听上去,一个鼻子出的气。
   我想,什么嘛。
   刘璐问,小马哥,桌上的碟片是你的呀?她翻阅着碟片,哦,还有书呢,学游泳?
   我想,她们怎么也不问我,表哥,你们怎么攀上亲的?
   真跟毕宇不一样,奶奶的,我都想好说马路上认识的。
   阿德,你喜欢看这片呀,蒋琼笑着说,我才知道呢。
   哪片?
   我怕她们误会,说,我看东西不加选择的,很杂。
   还能有哪片,王芸尖叫,《蓝宇》,Too sexy!这片归我了。
   老婆,我就直接去你那看了。小柯说。
   我还想再看一遍《惊爆草莓》。
   什么挤爆草莓?
   啊?小柯叫了一声,接着大笑。
   她们笑得肆无忌惮。
   王芸问,你看过《穆赫兰道》么?就是一个女人收留了另一个女人,二人感情融洽。面对记不起自己是谁的那个女人,收留她的这个女人决定帮助她找回自己的记忆。
我说,什么呀,你介绍剧情就跟霍尔顿一样。
   霍尔顿?
   就是《麦田守望者》里的那个小男孩。
   切,小男孩,才不感兴趣。
   我说哦,知道了。
   你们喜欢小loli。
   哈哈,她们把碟片往唇边送,仿佛笑声很不雅,要尽力掩盖。
   我们说说洛丽塔这本书吧。我觉得纳博科夫……
   小柯打断我的话,博客?你爱写日记?
   不爱写,我只能摊手,加个纳,纳博科夫,后面还有个夫字。他是一个老头子,流亡他国。
   我还以为是博客。对了,有别的碟片么?
   其他的几片碟也瓜分殆尽。我想到毕宇了,还好,毕宇没在身边,他不知道。他就想看我手中的那张《蓝宇》。我当时说急什么,是《蓝宇》,又不是毕宇。
   我伸手,说没了,袋子都空了。右手抓住《学游泳》。毕宇特意叮嘱我买的。
   《学游泳》很好看么?
   是教材?有图文解释么?详细吧?
   我不置可否。
   突然想见见游泳池边走动的那个男人。我想,如果我面带微笑。后果会严重么。
   我跟你们说,真巧。我有个朋友。他是游泳池教练呢。蒋琼说。
   真的么。
   长得好咔哇。
   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陪唱啦。
   住在哪里?
   莫非,你想?
   别逗了别逗了,蒋琼问我,阿德,你会游泳么?
   在这么多女生面前,我说,我会骑自行车。
   什么呀,你会游泳么?王芸问?
   蒋琼说,我也不会游泳呀。还有谁不会呢?
   我。刘璐刚好接着唱:我想我是海……
   我也不会。
   还有我。
   蒋琼说阿德,你帮我们一起报名吧。
   对呀,我们一起学游泳。
   你们可以找那个教练去。我伸手在口袋里按了手机铃声。说,哦手机响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下楼埋单时候,发现钱包里没带足够的钱。
   我出去找银行取款机刷卡。踏着黑白相间的台阶走下。服务生说,欢迎下次再来。
   我又不爱唱歌。又不是超男。
   帝苑歌城门前挂着巨大霓虹灯招牌,抬头看见一片吊灯海,荧光流动,填充头顶的夜空。
   破纸头和塑料袋贴着地面翻飞。晚上终于来了风。我念叨:晚风。卖报纸的商贩准备收摊。高架桥下躺着人,光着上身。我走过去,将龙卡塞进ATM机。眼看红色纸片从这  机器的口中吐出。
   结了帐,进了312。
   蒋琼说,我和小露,还有王芸约好了,和你一起学游泳。
   我摇头表示拒绝了。
   你不是说过,你也不会游泳么?
   我不跟你们一起学,多自卑。

  晚上唱到12点半,不好各自回家。我拦了辆的士。送她们回学校,自己走路回去。蒋琼学校我比较熟悉,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我曾经去过那里,为了安静地写些类似耽美的故事。曾和她一起逛过校园,约好,以后陪她自习。那里有供通宵的教室。
   当时毕宇还开着电动车进来。电动车的灯光都在蒋琼身上。就为了看她一眼。
   她刺眼到了,躲到我身后。
   我说蒋琼,这是我的好友,毕宇。
   毕竟的毕,宇宙的宇。毕宇自己补充。
   毕宇问,怎么称呼你?
   蒋琼看着我。我对毕宇说,蒋琼。
   毕宇说我是来图书馆继续学习,接受再教育。
   你要考研?
   我解释,他给自己充电,他说在大学里最大的收获即是掌握了学习的方法。
   蒋琼笑了。
   等毕宇去停自行车的时候。
   蒋琼说毕宇很社会。
   什么社会?他的手不是天然黑,是被晒黑的。
   说什么呀。
   我不喜欢别人说我的朋友。
   可我也是你的朋友呀。
   我心想,你也很社会。
   他是少数民族么?考试估计要加分的。
   她说,她已经报了学游泳的班。
   沿着校园的走道走着。前面的篮球场里,年轻人挥霍精力,释放力必多。
   也有人在小树林里。蒋琼说。
   蒋琼要带我过去。
   我跟着去了。
   结果,小树林里不见人影。
   蒋琼说他们隐藏得很好。
   我和蒋琼在小树林里。气氛尴尬,不知道做些什么。
   蒋琼突然哭了,说起不成功的校园爱情。
   比我高一年级的男生,校篮球队的。
   蒋琼说,他是菲律宾人。
   留学生?
   嗯。他答应给我带许多热带水果的。
   菲律宾的男生很高大么?
   蒋琼用拳头打我,我躲闪得及时。
   你要知道,我也是校篮球队的。
   他们的榴莲真的很臭么?
   我不觉得,反而喜欢。
   上回他给我带回芒果肉。
   是宿务的芒果干。
   宿务?
   我不知道宿务。
   我也不知,就晓得在菲律宾。
   挺喜欢吃辣芒果干,口感酸甜、清香。
   他说宿务有大片森林。又有无数白色沙滩与清彻海水。常有不甘寂寞的年轻人聚在街边,吃着烧烤,喝着生力啤。
   生力啤?
   他们的土特产,他说。
   你没决意跟他去宿务么?
   你们可以在岛上喝着生力啤,吃着刚刚煮熟的蟹和贝类。
   不久,他会喷着酒气,打着饱嗝,牙缝里挤出:“嫁给我吧”。
   我讨厌的就是你这点酸劲。
   又奇怪地喜欢。蒋琼笑了。
   你真善变。
   别打了,虽然我也是校篮球队的。我扑闪着说。
   我想夏天要是去宿务游泳,那该多美。
   阿布沙耶夫据说也蛮美。菲律宾,该是贴遍了他的照片。
   事实上,他又很神秘。
   你说什么?
   说恐怖分子。
   不准你说些吓人的事。我过几天就要学游泳了。
   学游泳的场所是牡丹游泳馆么?
   蒋琼摇头,表示否定。
   那是哪里?
   她半天才说,嗯。
   这是个秘密。
   累死我了。
   我以为,我和她不会再见面了。她却说,周末我们一起逛西湖吧。
   我最大的毛病,不是胆子小。
   我认识自己,我最大的毛病是不懂得拒绝人。
   毕宇停放好了电动车,说先上楼。
   我们互相挥手,阅览室里有他极感兴趣的游戏杂志。
   此时的毕宇,和顾亦菲分手了,我问过他为什么分手。
   还怎么认识方晴的。
   回答都是一句话:结婚那天告诉你。
   多好的一个女孩。顾亦非。
   顾亦非在厦门工作,做游艇货运。每周末上来一趟。双方都辛苦。拉锯战。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继续呀。
   你好奇心强的。
   他们都会游泳。经常一起去。我不会。曾经,毕宇叫我一起游泳去。
   结果了无音讯,不算话。只顾着顾亦非。
   我在海边出生。我的表哥也答应教我游泳,结果到了海里,自个游开了。把我扔在岸上。害我现在都没学会游泳。所以,我很少联系他了。
   等我跟着蒋琼从小树林出来。
   毕宇也刚从图书馆出来。
   回去的时候,毕宇骑着电动车载我。他说这姑娘蛮搭。可以大有作为。
   我心里想的是,学游泳。

  如果我微笑,会得到赞美么?
   我兴趣盎然。
   牡丹游泳馆里的那个家伙,让人好奇。
   毕宇,我知道你办过牡丹游泳馆的贵宾卡。每天游一次,有效期300天。原价1280元,团购价1152元。不知道你怎么弄的,只要900元。
   大学最后一年的暑假,你参加暑期打工。是在鼓楼区哪个游泳池当钟点工救生员呢?具体哪个游泳池我如何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当天是周末。你早起,吵醒我,说阿德陪我去吧。我爱睡懒觉,可还跟着你到海峡中心人才市场,顺从人群排起长队。
   你笑着说跟好我,又对后面的同学说,大家不要挤呀不要挤呀。
   毕宇,你真是可爱的小个子。我又气你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
   你曾经答应教我学游泳。末了,是泡汤了。
   救生员需进行专门培训,通过考核才能取得证书。你皮肤晒得古铜色。看上去美好。
   你跟我说,整个夏天最大的收获就是看了片《怒海争锋》,主人公立志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便狂热地着迷于当一名潜水员从事搜救工作。
   我可是潜水爱好者。
   你还想当英雄!
   他们真小气。钟点工薪水几乎忽略不计。
   你至今仍忿忿不平。
   无论如何,你现在对牡丹游泳馆相当熟悉。还有些人脉。到时我托你买游泳卡。
   游泳池全部采用钢结构,由四周浮体及能够自浮的池底、周围栏杆等组成,池内外湖水自然相通。池底设低压防爆照明灯,底边满铺瓷砖,四周设防溢排水槽。池边满铺不浸水绿色地毯,设躺椅、坐椅、餐桌,大型盆栽盆景点缀其间。
   我没下去游泳,在池边走着。
   水质好,而我只能做看客。池子里没声音,大家的游泳风格极其散漫。他们的目的单纯些就是——锻炼健身。不单纯的肯定也有。没有一个和我一样绕池边走动的人。他们埋头往前游,不停的。太乏味。
   岸上再也无其他观众。除了我,就是救生员了。
   游泳馆内陈列的碧蓝色巨幅海报里甚至建议冬天继续保持游泳。益处多多。
   钢架结构的游泳馆屋顶,顶盖是方块透明的玻璃,透过玻璃望去便是深邃碧蓝的天空。
   救生员皮肤光滑,貌似海豚。瓷一样的皮肤光泽耀眼,我细看,泳裤居然是樱花图案。确切地说,应该是樱花的花瓣纹路。
   救生员奇怪地打量我。
   我又不是怪人。我点头示意,来找人。
   哼出一句:无聊的生活逼着我们发疯,早晨的酒,夜里还在喝。
   他无半点反应。看样子不会是无趣的人呀。他专注地看着游泳池。
   我总是没时间或者没兴趣投入到某一锻炼活动中享受乐趣。
   其实,我没参加过校篮球队。
   蒋琼说,你不说我也猜得出。
   我注意到他,就像看到你,毕宇,健硕的身材,匀称的身材。
   还有你的微笑。当然,他没有笑。
   严肃,也是可爱的。
   有些人只适合一同吃饭,有些人可以一同作任何事。当我开始习惯一个人捶胸跺脚、一个人喝着二窝头、一个人逛西湖公园、一个人看DISCOVERY频道、一个人跑去拍大头照、一个人庆祝。要做的只是保持个人健康的气息和足够的耐心。毕宇,你说对不对?
   牡丹游泳馆的救生员,一个人在游泳池来回,留意我们,却不注意我们。
   初次从救生员身边走过,他为我让开了道。
   再次遇见救生员,我鼓足了勇气,问他,知道那个人么?
   他看着泳池,仿佛听到的只有双臂拍打池水前行的声音。哗啦哗啦的。我停下来听。毕宇,想到那次和你在学校电教室的屋檐下躲雨了。暴雨的声音也是这般扑腾。你还不小心弄疼了我。
   最后一面见到救生员。我正要启齿,他却说,见惯了你们这种人。我纳闷,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一直用指甲抠着泳裤的标签。我们这种人?谁和我是我们。我对他更好奇了。不过,说完他跳入了泳池。
   未等他上岸。倒是房东打电话过来。
   古太太居然在我租房的楼道上。给你介绍对象。她还说,等你一并交房租。你回来吧。我说房子有点漏水,让你请的水电工来了么?
   他也还在路上。
   回来的路上,我电话问你。今日牡丹游泳馆里救生员游泳的姿势很好,不是狗爬式的,不像蛙泳、蝶泳,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泳。
   救生员要掌握多种游泳方式。
   你说了开来,譬如救生时候,就要迅速以自由泳,如果别的游得更快也可以。
   你还说,要是不知道那是什么泳,那么,它就是自由泳。
   口袋里手机又震动。
   是蒋琼。阿德,麻烦你顺路拐到单位哈,你帮我打印些备考材料吧。蒋琼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是教练,教游泳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可爱的救生员吧?你有没后悔。蒋琼说,你还是理我的。我说,帮你做这些是出于礼貌。她说,他还兼职救生员。是么,我说,我对救生员挺感兴趣。
   蒋琼说,知道你忙。你还是你先帮帮我吧,不占用你多少时间。
   你等等,我就来。
   我怕,我还要放房东太太鸽子了。真对不住。
   电话里,毕宇,你约我游泳。可惜我到目前还不会游泳,无法马上答应。
   你犹豫什么。
   我想:方晴没跟你一块去游泳?
   到了楼下,我说挂了。
   蒋琼就站在我单位的楼下侯着,看到这,决意把她带到办公室。开了房间,我让她自己操作电脑和打印机,她已经相当轻车熟路。我说,我替你打开水。她说好的。
   水没烧开。温度在80度左右。弯腰看见:图强电器。采用德国名厂EGO原装发热管控温器。我站起身来,窗外的大楼正在修建中,等着封顶大吉。蒋琼似乎不急着离开。我惦记着什么时候把《学游泳》给你送去。

  ①陈小三《一个人无法游泳》

                                    080222

【特邀评论】

六点亡羊评《学游泳》

  非说回味的话,是开头诗歌和内容的所产生的隔,营造了很好的气氛。并且作者从头至尾都在用娓娓道来的虔诚情态,保持从坟墓里扒出来的自然和潮气。
   本不想从这篇文章的行状上作出任何先验评判,但是阅读了前几段我的假设就被证实了,内容是被裁减的生活滥流水,既缺乏极端的勇气又怀着文肉诗人般羞赧的含蓄。主题锁在反反复复的琐事的叙述中间,并力图用清醒的神志和被动活跃起来的思维延续这片流淌的涂鸦。实际上,很多小疏略已经能让人感觉到作者对自己描写的不满意和厌烦。作者恨不能打马而过,穿越这堆跟生活平行的瓦砾。这是跟阅读者对等的状态。
   学游泳这个点的反复出现,说明在乱军中,作者一直没有忘记对任务的追诉,一言以蔽之这是恐惧,是走在悬崖边上的几脚刹车。这削弱了一开始的隔,又一个糟糕的情况。
   这么说吧,谁能用连续剧的语言解决小说的问题,谁就是这个时代的大师。用铺陈来构造一个非寓言的多重高潮,这是技术。


凌丁|怎样“学游泳”?

  评论《学游泳》这篇小说,应当做一些更充足的准备,比如去阅读文中提到的其它小说和影视作品——《学游泳》、《大话西游》、《超级男生》、《白鲸》、《老人与海》、《 蓝宇》、《惊爆草莓》、《穆赫兰道》、《麦田守望者》、《洛丽塔》、《怒海争锋》,如果其中那些充满男性荷尔蒙力量的作品不去阅读,那些描写男同志或者女同志之恋的作品也不去阅读,那种刻画孤独和绝望情感的作品也不去阅读,至少也应当读一读互文性过分显著的外国的同名小说《学游泳》,而我没有读过外国《学游泳》。之所以在对此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敢于评论《学游泳》,是因为作者在小说后面的自述——“另一篇《学游泳》的作者格雷厄姆·斯威夫特建议,描写你所不知的事物。”这句话鼓舞了我,让我觉得在现有情况下去揣测、妄想、怀疑、犹豫不决、试图进入而无法进入、贸然评价“我所不知的事物”,相对于这篇小说而言,倒是更为恰切的。
   这里我只对小说中出现了“学游泳”的部分作个简要的总结,来看看作者怎样“学游泳”。
   (不完全地)统计表明,学游泳一共在小说中出现12次(不按照字样统计、不按照自然段统计,而是按照类似电影中的“场面”来统计,如果换场——时间或地点的变动,那么统计数字就+1):
   1、柴火间里的《学游泳》。这本在小说中至关重要的同名小说的出场并不惊艳,阿德出门前到柴火间取单车时顺带而出,一本暗绿封面蓝色封底的书,混杂在一塑料袋的碟片中, 不过回头来看这个出场,充满了不期而至的感觉,和小说整体传达的情绪以及读者可能的观感相仿——尽管之前已经有大量的铺垫(超级男生秀,爱笑的毕宇、召唤同伴的雄性大猩猩,人妖,锁在一起的自行车……)但到最后我们确定这是一篇描写同志之恋的“耽美”小说时,还是会感到些许讶异——尤其是我们在这一部分知道阿德有个大学女朋友。
   2、毕宇游泳池里遇救生员同志。小说的同志主题第一次鲜明的出现,借用毕宇女友之口,以一种欲说还休、断断续续、闲聊八卦的方式说出,让人觉得像个笑话——当笑话变得严肃的时候往往会格外动人,这是一种正确的叙述选择,一方面点出了主题,一方面又消解、遮蔽、转移了主题,如同所有那些欲说还休的爱情。这部分还有之后多次出现的一句话:“你笑起来真迷人”,呼应了第一部分毕宇的“爱笑”。
   3、阿德公交车上遇见蒋琼。情节和《学游泳》密切相关,正是阿德去为毕宇买《学游泳》归来的路上才遇见了蒋琼,这是一个功能性很明显的用法。
   4、阿德买《学游泳》。出现在回忆中,顺便说,如果仔细阅读,几乎每一次回忆都与毕宇有关,前一部分有“一起卧在被窝里看书的时光”,这一部分有一起钓鱼、吃鱼和孤独的钓鱼人的回忆,由爱钓鱼的外国作者引出这些回忆,由蒋琼觉得毕宇讲的钓鱼人的故事一点都不好玩有点悲伤而结束。这一部分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活在故事里有什么用,像我这样一个不会游泳的潜水爱好者。”——这是一种伴随始终的“基本态度”,既是主人公对待感情(和人生)的态度,也是叙述者对待叙述的态度,它揭示了整个情节的走向,也促成了叙述的风格。
   5、路上猜想牡丹游泳馆。阿德流露出对救生员同志的无限好奇,情感取向呼之欲出。这段简短的猜想是全篇小说叙述态度的浓缩,让我想起自己曾经写过的一段话:“于是,胖子、眼镜和我,我们从洗手间里鱼贯而出,神情淡漠,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确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我们仅仅做了一番猜想,既没有猜想前途和命运,也没有猜想死亡和爱情,在这个下午,我们别无所图,只想就这样把时间浪费掉,如同我们已经和将要度过的分分秒秒、岁岁年年。”
   6、卡拉OK厅里聊《学游泳》。阿德和蒋琼和蒋琼的美女们在卡拉OK厅里聊到《学游泳》和其它,这里我们能明显看出阿德和蒋琼以及美女们的精神隔阂,之前和之后都有许多细节印证这一点(甚至那个怀抱中的女婴)。这里蒋琼们提出要一起去学游泳,阿德拒绝了。
   7、送蒋琼回学校。阿德回忆起以前毕宇来学校的情况,这里描写了蒋琼和毕宇的分歧(生活里这种人际关系下的分歧是多么常见!)。“她说,她已经报了学游泳的班。”这句话切断了这次回忆。
   8、小树林里蒋琼聊菲律宾前男友。“菲律宾的男生很高大么?”“他们的榴莲真的很臭么?”“你没决意跟他去宿务么?”
   “我想夏天要是去宿务游泳,那该多美。”“阿布沙耶夫据说也蛮美。菲律宾,该是贴遍了他的照片。”“不准你说些吓人的事。我过几天就要学游泳了。”“学游泳的场所是牡丹游泳馆么?”这些对话看起来是轻快的调侃、调情,但却包含着好奇、艳羡、无奈和伤感,简单说,它们都可以理解为双关。
   9、阿德回忆毕宇的前女友顾亦菲。跟上一部分构成两段关于女友的前男友和男友的前女友的回忆,相映成趣。这里再度回忆毕宇曾经叫自己一起游泳去,但“结果了无音讯,不算话。只顾着顾亦非。”(生活里和电视剧里都似曾相识的情节,不知道谁在模仿谁),然后是回忆和表哥一起游泳以及被表哥抛弃。到此为止,孤独的气息越来越浓郁了。
   10、造访救生员同志。随着孤独气息越来越浓郁,高潮即将到来。一个叙述上的标志是——忽然出现了第二人称叙述方式——当提到毕宇的时候,不再用第三人称,而是用“你” ——这是一种在情书写作中最经常被使用的叙述人称。再引用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如果我微笑,会得到赞美么?我兴趣盎然。”(对毕宇的爱笑的呼应)“牡丹游泳馆的救生员,一个人在游泳池来回,留意我们,却不注意我们。”(无奈和伤感情绪的流露)“我总是没时间或者没兴趣投入到某一锻炼活动中享受乐趣。”(基本态度的再次强调)“我们这种人。谁和我是我们?”(对孤独的强化)。这一部分毕宇和救生员交替出现,相互印证,有一些过于明显的“同志”细节,就不引证了。
   11、和电话中的毕宇谈游泳。这里也许在另一篇小说中本该属于两个人的情感高潮戏却被不断打断,房东、蒋琼的谈话(还有关于方晴的想象)交替出现在和毕宇的谈话中——这不仅仅是交谈的表征,也是情感交流的实质——隔膜、间断、停滞、阻碍、反复和原地打转(“我总是没时间或者没兴趣投入到某一锻炼活动中享受乐趣。”)。热闹的人群,孤独的个体,人群中的孤独大概比一个人的孤独更孤独——也许这才是不能一个人去游泳的理由。
   12、阿德帮助蒋琼打印资料。两个人的相处,却有着第三个人——“蒋琼似乎不急着离开。我惦记着什么时候把《学游泳》给你送去。”阿德身边的是蒋琼,但用了距离较远的第三人称,毕宇不在身边,但用了恍若身边的第二人称,哦,so far so close.也许还有第四个人——“蒋琼说,我新交了个男朋友,是教练,教游泳的。”谁知道呢?我们的人生经常与此相仿,我们像那些打水漂打得过分好的小石子,在水面不停地跳跃,不断地激起涟漪,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但永远不能沉潜其中,永远不能了解和被了解。我们都是“不会游泳的潜水爱好者”,不是吗?
  
   最后,我想说,我喜欢这篇小说,尤其喜欢作者的基本态度——包括对待写作的态度、叙述的态度和作品中流露出来的人生态度。我从不相信所谓的“深刻的真理”,我更愿意相信所有那些——作者描写出来的“所不知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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