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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童(发自陕西西安)
大家都好吧?
当时,14:28分,我刚从网上下来,穿好外衣,在客厅洗了把脸,准备上班去。就这时,老婆在房里喊我,让我过去,说电脑快从桌面上掉下来了。我还没走到,她就说地震了,我进去一把捏住她胳膊,钻进了厕所。我又出去拉了把椅子进来,认为它或许能抵挡些什么。我从厕所的窗子看出去,见另一栋楼的立面在晃动中与本楼不垂直了,错开最起码有3-4度,脚下晃的很厉害。我想,即然能走动,那就赶紧下楼。老婆不肯,说这里面最保险。我不同意,拉起她就朝外走,顺手在门外拉下了电闸。下楼时走的很不稳,但总算下去了。院子草坪上全是人。大家虽然都说后怕,可大家都温和的在笑。我抱住一棵天天见面的,全身长满赖疙瘩的悬铃木,就是梧桐,在它身上亲了一口:树啊,我再也不嫌你长得丑了。看着院墙外面的塔吊仍在大幅度摇摆,看着身边的单位领导、同事、邻居,我在心里想:再也不嫌薪水少了,再也不嫌职务低了,还有猪肉,你爱怎涨随便你涨去……大约半个小时后,我和老婆重返家中,收拾好细软折子,取出冲顶包,放进去头灯、电池、MP3、一本书、老花镜、手机电池、一个打火机、两盒软延安,老婆也拎了个袋子,装了糕点之类,还包了只昨天蒸好的红薯,泡了一杯茶,又将不锈钢双层保温瓶灌满,我又取了件抓绒,老婆提了一条防潮垫,出门后,她又回去,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沓子钱,我俩就下楼了。在草坪和人们说了几句话,安顿好老婆,我就朝位于500米开外的测绘路外业基地办公楼走去。一出局大门,荷,不得了,马路边全是人,爱家超市的员工穿着绿色的马甲占了多一半。到办公楼后,上网看了下,才知道震源在汶川。想打个电话吧,弄了半天打不通,拿起座机试了下,通的,但打手机还是不相通。上本城的一个驴友论坛发了一帖,问问大家,又在单位院子转了一圈,见大家都匆匆回家去。我便挂着冲顶包,回到局里,见空地上人少多了,就和老婆上楼了。老婆叹了口气说:唉,看样子,睡不成帐蓬了?
去年十月长假,我们西安驴友四车16人从甘南到川西,5号路过汶川,在羌寨外转了了转,嫌贵没进去。
不知他们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住在里面的人还好吗?虽说没亲人在那里,但一样感到心口有些堵。那么理县、茂县,还有我们拍过照,留过影的风景壮美的米亚罗呢?
我和老婆刚上楼不到二十分钟。
活着真好!
2008年5月12日17:50分 酒童于西安家中
唐德春(发自重庆万州)
昨天下午,我正在寝室里上网,在诗先锋网站上在线写了一首诗歌,还没写完,刚写到出示的“示”字,突然听到一种轰隆隆的声音,开始以为是飞机飞过的声音,过了几秒钟,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到窗前,看到窗玻璃在抖动,我以为是飞机发出的声音引起了玻璃的共振。心里生出另一个想法,会不会是地震了?听见有学生往操场上去,我也赶紧跑了出去。有些学生和老师已经聚集到操场上了,广播里叫学生们都出来,有些学生还靠在栏杆上望着下面,傻傻的。终于每个班的班主任去把学生叫了下来,在操场正中间排好队。
大家都开始议论这件事,有的说睡觉的时候床在摇,有的说桌子在左右晃动,像坐船一样,有的说门在响,以为有人在敲门,起来看又没有。给老婆和父亲打电话也打不通,打了十几次才打通了。我想起我的帖子还没发出去呢,就回到寝室,把写了一半的诗歌发到网上。下午学校把住校生放回了家里,我回到了老婆那里。晚上二点三十三分,我醒过来了,心想着电视里预报的四点钟来地震快了,就睡不着。并且我做了个梦,是地震,我从学校的楼里跑出来,拿着什么东西也忘了,脚像在水里跑似的,非常吃力。一个老师叫我,唐德春,我的照相机还在你寝室里。我说,要是地震了我就赔你一个相机。
四点十一分,老婆学校的衣柜抖动起来,我赶紧坐起来,叫老婆起来跑路,老婆说,不会怎么样的。我说,你一天不睡觉会死啊。她说你自己把衣服穿起。我就起来,他们学校的另几个老师也出来了,都说感觉到了。大家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抖。过了会儿,才又进去睡。听说震中在汶川,我真同情那里的人民啊!希望别到我们万州来了。
黑天才(发自四川成都)
地震开始的时候,我正站在门槛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上被人拉着向楼梯上跑。事后我向拉我的人求证,他并未证实我被他拉着。拉上楼梯后我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和我一起向外跑去。对面的大楼象树叶一样摇晃,接着街上充满人。也就是因为人拥到街道上,才使我有一点点恐惧,我不知这是来自自然还是来自人。总之那个时候再看着楼房继续晃动使我移动了一下,到了一座比较矮小即使坍塌下来也不会压到我的楼房下。看着人还是不停的从楼房里出来,有女孩说哎呀我的包,但被她男人拉着继续跑。地震停止时,有大胆者回到网吧和其他馆子,进去取自己的包。街上人是满的,医院里的病人和床被搬到街边。我走过它们时,看到一个馆子里有四个人在打麻将,纹丝不动。
余震似乎才是最厉害的,它使所有的人民陷入了慌乱之中。地震最强烈的当天,交通堵塞,人民不敢呆在家,我骑着电动车往超市去买货,路上路过房屋老朽的小区,所有的老人带着一点点干粮坐到在小区外面。所有的小区门口都坐满了人。还有一家家人住到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据说那里最安全。
夜来临的时候我的养了小孩的朋友找到了我们,他家的房子大概摇晃的太厉害,他只穿了三角裤跑出来,到楼下才穿上短裤衩,还有一张银行卡,一个老婆和一个孩子。他们找到我们,坐了几个小时,我们约到更多的朋友。有个在七楼的朋友告诉我们,她在家所有的东西都掉到地上。真是太酷了。她晚上不敢在家睡,跑到小区对面的小学操场上霸占了很大的位置等我们来。所以,我们几个没家室的人也被拉着一起前往操场。
这里得说一下马寿,马寿在11楼被摇晃,从天花板上掉下许多砖头。他开了两次门,第一次看到砖头和灰很多,下意识的躲了回来,第二次才意识到自己该跑。他跑了出来。他说他要是见到我们就会抱头大哭,但因为堵车,在公共汽车上的四个小时里他耗尽了他的情感,来到我这儿,只要了一杯差一根烟。他从下午到晚上都坐在台阶上闷闷不乐。
5月12日晚,我们到操场上去集合,我回了次家,拿了四床被子和两床垫褥。睡到操场上。头上顶着天空的感觉很好,空气很好。睡到半夜收到老胡短信,问我你们有没有放半瓶矿泉水在地上?我回他,猪脑壳,放玻璃瓶才有用。睡到半夜下雨了,我们被迫跑进楼道里。我实在是很困,半夜有两次震得很厉害他们都跑出去了我也没感觉。第二天醒来被叫着吃面,吃了面发现多了七八床被子和很多编制袋。原来是老杨清早去荷花池去买的货,买了八十平方米的编制袋,三室两厅。
然后我们寻找新的安全的可以搭建帐篷的地方,学校校长说操场不能搭建帐篷。当时我在睡觉,否则去交涉应该会打他。因为川大里有许多帐篷了。这些蠢货根本不知道地震来了作为学校这种建筑物应该做出点什么贡献。如果安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睡到政府去啊。不过那儿现在没有人。
我并不害怕这场地震,我想继续做我正在做的事。今天下午,我坐在那里看书,我感觉很好啊。但是你不知道人类的恐惧是可以集中的,当人类恐惧的时候他们需要所有的人一起恐惧。
于是昨天夜晚那场特别大的雨来临的时候,我们在望江公园里搭了个三十平的帐篷,我们在那儿铺满了被子。老板和老杨去买吃的,最后黑暗里他们买回了十三个菜和一份羊肉汤,喝了点酒喝了点汤,我们分头值日睡。
夜里的雨很大,我们睡的时候,挖了许多排水沟,我挖的最成功,挖了条最长的,一次成功。
这两天如同另一个节日,街上的人少极了。少到你忍不住想问问他们上哪去了。最好笑的是,今天有人又开始谣传要断水,许多人开始备份水源,成都的水也卖光了,就像雪灾时的黄州一样。我们也把大器皿里装满了水,但对那些买矿泉水的人感到可笑,因为买矿泉水避难太可笑了,再多又有多少呢?一个大城市停水不可能太长时间。到现在,我刚洗完澡,坐公共汽车赶到网吧来玩。
人们很恐慌,而且恐慌得没有道理,到处躲,躲到屋外到公园,我的朋友今天想把家搬一部分到公园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认为,睡在家里是最好的。但我不能作我自己的主,因为我不能对我的朋友太不屑,而且睡在公园里,一早早醒来有鸟在叫,四处都是高大的竹子,真是比在家好得多了。
最详细的情况等它完结。现在做个小报告,感谢耕夫的点名慰问以及那些短信人们。
穆楚(发自陕西宝鸡)
12号2点28分,我在一家叫做红叶的网吧,开始感觉电脑桌在有规律的颤动,以为是对面的人在顿脚,就没管,然后一两分钟没停,有些生气,就对那人怒目而视,发现他也在看我。对视了大概5秒,有人开始大叫地震,整个网吧的人都向门口涌去,天花板上掉沙石,感觉房子像个纸箱子一样正在被摺平,每一步都踏在虚处,脚下发软。挤下来后,和人群一起站在空旷地观望,给朋友周娴发短信,勉强能发出去,她说她那里也有微震,她在苏州;给女朋友打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通,只能也改发短信,她说没事;又给家里发,得到的答复是没有感觉到,心终于放下来。回到宿舍楼,很多人都聚在楼下,我也站了一会,就上楼了。(对林思南的回帖做的解释是:起初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给朋友发,蓦然担心,给女朋友发;回到宿舍听见广播说震源在四川,离贵州不远,又给家里拨电话,不通,短信又确认一遍确实没事。)
第二次是13号凌晨4点8分那次,大多数人睡在球场,因为太冷,我回来宿舍,随便洗漱了一下,又重新穿好衣服和鞋,快两点的时候开始歪在床上睡觉,广播一直开着;那晚迷迷糊糊地似乎在做梦,但不记得梦的内容,只是到了后面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焦躁,醒来,看到床架都在猛晃,就朝舍友吼了一声“地震了”,拔腿逃命;睡对面的奇伟比我醒得晚,但速度极快,一直跑在我前面;总记得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只穿著条大红色内裤,后来求证却没人承认;不知道是谁插了宿舍门(有人说是我,我认为不是),慌乱得很,两次才打开门,下楼,混在人群里逃出来,外面冷得厉害,一个贵州老乡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因为没戴眼镜,除了奇伟之外,宿舍其它人都没找到。等5分钟,没有再震,回来继续睡。
两次都体验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其它还有无数微震,都可以忽略,而持续的紧张才是最为疲惫的。
鳜膛弃(发自四川成都)
是的,我在成都。我刚来不久,我是来出差的,之前我在一窝羊,那是个乏味的地方。我到成都才几天,比地震早一点点。地震前两三天,一窝羊有个客户打电话叫我去,说是产品出了点问题,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没去。继续呆在成都,直到现在。(刚才又震了一下,我已经习惯了,当是地球刹了一下车。)5月12中午,我到位于三环路附近的金府灯具城,去拜访客户,刚下公交车,看到第一个人从一家灯具店跑出来,朝我跑来,后面跟着五六个人在跑,在喊:快跑!我以为是有人偷店里的东西,主人及伙计出来追,但如果是这样,应该喊“别跑”才对。我还来不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一两秒钟之内,已经从整个灯具城的各个店门跑出几百人,人们一边跑,一边回头观看身后的房屋。我第一反应是:飞机砸下来了。屋子要爆炸了。我跟着人群一起跑。我跑得很犹豫,不知自己是不是很傻,说不定这件事压根就与我无关呢。但我还是像机械一样跑了。我跑到了马路中间,那时所有的车都停了,有的司机还在按嗽叭。突然四周静下来,都在默默地感受着一种奇怪的东西。我也感觉到了,那就是地面在摇晃。我明白,是地震了。因为城具灯的房子都很矮,所以没看到屋房剧烈摇摆的现象,但所有店门的钢化玻璃门在打颤,两根电杆之间的高压线在无规律地晃荡。而脚底那种颠簸的感觉是最明显的,我期待着路面裂开,好让我有理由继续逃窜,因为一筹莫展地站在马路中间的感觉是最不安全的,我不相信这样傻站着也能逃过这突如其来的灾难……震动持续了……二十秒?一分钟?两分钟?我不知道,但它消失的时刻是很确定的,我能感觉到,它不是平白无故地消失了,而是,它走了。像一个客人一样,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送走了客人,我很兴奋。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大家有说有笑,像刚看完一场电影似的。再也没有人惊慌,而是兴高采烈地交流着刚才的细节,各自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不同的和相同的东西。有的人说出一些很特别的想法,终于博得了听者的哄笑。马路上的人渐渐散去,被堵的车辆开始通行,我印象最深的是一辆公交车的坐着的一位少女的眼神,她那冷漠的眼神,她看向我们时太不屑了,好像我们是在集体玩一种幼稚的游戏。我心里顿时聚积起更多的不屑回敬了她。车上的人感觉不到这次震动,也许感觉到了,也以为是车子本身在震动。一辆中巴停下来,司机问我们:出什么事了?有人告诉他:刚才地震了!司机打了个哈哈,加大油门,悠闲地上路了。是啊,如果这是个玩笑,的确开得不高明,但问题是,这不是玩笑。
我清醒过来的第一条件反应就是去摸手机,我想告诉一些人:我地震了!但一看屏幕,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我放弃了发短信,而是走进灯具城去拜访客户。但所有的人都聚在外面,三五成团,空气中充满着他们嘴里发出的嗡嗡声。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挎着公文包,一脸冷峻地站在桥边吃波萝。我想:我也要吃。就走过去,跟桥边那位趁乱卖波萝的老头买了一块波萝,一块钱,四分之一个波萝,用木筷串着。那波萝很苍白,看上去硬硬的,我以为味道会让人很失望。但咬了一口,真甜!吃完之后,我又买了一块来吃,那位挎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向我会意地笑了一个。我去客户的店门口晃悠了一圈,店里没人,我从人堆中发现了我的客户,他正把上衣拉到肚皮之上,露着啤酒肚在跟几位妇女吹牛。我没跟他打招呼,就走了。我坐上公交车,回住的地方去了。上车之前,手机有了信号,可是我已经不想告诉别人这里发生地震了,我以为这只是三环路上的一个小秘密。但我还是给住在一环路附近的黑天才发了个短信,这条短信的内容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了,我问他:你那边地震了吗?在公交车了,我睡着了,但我意识里知道:堵车了。
两块波萝早已消除了我的恐惧,我以为生活又像之前那样平静和安全了。但当我回到朋友中间时,各种各样、从各条渠道来的信息又一次让我惊恐了。这一次恐惧更深。内幕消息啦,精确到分钟的下次余震的预测啦,不能睡屋子里啦,化工厂爆炸啦,重灾区都离成都很近啦,各种现象显示震中正在向成都转移啦,停水啦……
结果这两天来,我一直露宿,被虫咬,被雨淋。前天,也就是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是我最恐惧的一天。因为头天晚上发生了上千次的余震,又开始下起了雨,成都城里几乎看不到车辆,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行人也很少,就算有,也都是行色匆忙。那天中午,我冒死回住处洗澡,步行一个公交车站时,站牌广告布突然转动了一下(自动更换广告内容嘛),发出嗖的一声,吓得我撒腿就跑,跑出五六米远我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了。我既心不在焉,又注意力特别集中。我边走路,边观察是否有高空坠物,我选没有高压电线杆的那边街道走,我不去人多的地方,我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但人总有麻木的时候,昨晚到今天,我已经感觉不到他们所说的震动了。有时,他们说,又在震了又在震了。我努力地感受一下,质疑地问:在震吗?我不觉得啊,如果这是在震的话,那么震动从来就没停过。
小智(发自四川成都)
12号的中午,我没有因为下午没课就直接回家。我坐着58路从百花中心站到了春熙路,然后到西南书城准备淘点好书,转了一圈儿发现了黑蓝文丛(我从前还没发现),我很高兴,买了两本,剩下的准备下周一起买回去。当时天气不算很好,太阳只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一脚,很热。我在上车前还遇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同学以及她的男朋友。她男朋友的家乡在北川,据说地震之后他的家人联系不上。他回去了,然而进绵羊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在车上的时候头一直痛。刚下车就看见对面的家乐福里,所有的人都往外跑,我一脸茫然,好像听到有人说什么要爆了,于是我随着人群跑到了旁边的十字路口。站在马路上,看见对面北京华联里的人也在向外跑。等到那种微妙的波动再一次加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地震了,像是坐着轮船、汽艇、过山车以及一切不稳定的运输工具在海面上摇晃。过了约莫一两分钟后,震感开始减弱。人们在逐渐平息心情后,各自翻出手机给家人朋友打电话,当时很焦急,给家里打电话没有回应,几分钟后信号就断了。等到街上稳定之后,我开始朝家里跑去。一路上所有的居民楼都空了,路中间满是人,三分钟左右我跑到家楼下,看见我妈背对着我站在那儿,心就放松了很多。我去拍我妈的肩膀,她吓了一跳。
和我妈上楼,一开门满地狼藉。放在音箱上的咖啡杯摔成碎片,电脑桌被移出几十厘米,高家具上的一些盒子掉在地上,还有一盏风扇,从洗衣机上摔下来。打电话给我爸,完全打不通。我和我妈收拾了一些东西,立马跑下楼,在大街上四处游荡。天阴沉沉的,可能随时下雨。只有卖蛋糕的店铺开着,生意异常兴隆,其他全部关门。时不时就有人紧张起来,看着电线杆随时准备叫地震。头一直发晕。到了四点半,我对我妈说,我们回去吧。
到家后,我们开始收拾房间。扫掉地上的碎渣,把一些可能因为地震摔下来的物品放在地上,接一些水,拿上一些必需品和椅子下楼坐着。不一会儿我爸就回来了,他坐着同事的电瓶车回来的。在楼下坐着的时候,所有人都还心有余悸地谈论着之前的地震,电停了,无法观看电视,直到有人从家里拿出了收音机。这时我们才知道汶川的事情。到五点过左右,我妈居然上楼做饭,根据她和邻居的观点,人再怎么也得吃饭。
吃完饭我洗了澡,接着是我爸。我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始发生余震,窗外的晾衣架在使劲地左右摇摆。我对家里人喊了声地震了,然后穿起鞋抬了一把椅子(我居然还有功夫穿鞋和抬椅子)就往楼下跑。我爸我妈磨磨蹭蹭,过了十多分钟才下来。陆陆续续地,我收到了不有和林思南的QQ短信(我用的是小灵通,当时还可以用),当时回过去了,但估计是收不到的。楼下的人不多,问了才知道,人们都去不远处厂门口的空地上。我爸和我妈为是否应该去那里争论了起来,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空地上挤满了人。这时天已经黑了,我们借着路灯打斗地主。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我们又回家。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网,上群里说了句,我还活着。上了一两个小时,期间一直不时地余震,我妈不放心,还想下去避难。最后,我们还是回到了原先的草地上。大约是12点钟了,通信基本恢复,我不断地和朋友发短信打电话,当得知有朋友在汶川时,心就紧了一下。后来想起好些同学都在都江堰,那时候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一点钟,躺在铺在地上的报纸,一睡就睡到四点过。四点的时候下雨了,我们被迫转移到空地旁的立交桥下。当时没心思睡觉,就坐在椅子上发呆。不时有人拍照,以此留念,闪光灯很刺眼。呆了不到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地震,所有人都惊恐地向外跑。这样跑来跑去,似乎在那晚变得越来越习惯了。据说这天晚上,一千多辆出租车开往都江堰,去接逃出来的人。五点半回家,倒在床上一睡睡到九点过,睡梦中还是感到有震感,不知是不是梦。
在第二天似乎没发生什么事。中午我爸打来电话,说单位通知12点有强余震,让我们出去躲,而后又收到其他相同内容的电话。我和我妈在大街上晃,晃累了就找了家米线店吃米线。到家后他们一致认为该再去躲一会儿。外面有细雨,我们没坐在空地上,改在桥下继续斗地主。桥下并没有第一天那般人心惶惶,有几桌打麻将,其他几乎都是床铺,还有些小孩,似乎根本没有对地震的恐惧,玩得很疯。只有三点半左右的时候,有一震很大,打麻将的立马丢到麻将,睡在地上的人飕地窜起身来,小孩也丢掉手里的玩具,都跑了出来。我看见身旁的路灯都在晃。四点左右跑回家,准备吃饭。网上与高中同学联系了下,发现一个同学还在汶川。给她家里打电话,她妈说没联系上,很焦急。于是这两天一直在找有关阿坝师专的消息。到深夜的时候,我妈还在担心。我懒得再跑来跑去了,决定不出去,就在家里睡。睡着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第三天早上七点起床,七点半坐公交车,一个小时后到了学校。我们那栋24层的宿舍楼已经封锁了,教室里、会议厅里以及空地上,都是刚睡醒的人。那时候我才知道不上课。找了一些班上的人,到十点准备回高中看看,结果也没人。在白跑了两趟后我回到家,一开电脑就是有关停水的造谣消息。一开始没信,结果越来越多的人说这件事,让我心里悬乎起来。我妈回来后直接把我拉到家乐福超市。人山人海的画面不容过分形容,我穿梭在人群里寻找有用的水。矿泉水没有了,我抢了一箱雪碧,一箱红茶,脉动和绿茶若干。排队的时候,前面的人的推车里塞满了沙其玛。快到我们的时候,突然一群防暴警察冲了进来,每个柜台前站一个(我不得不说他们长得都很利索,装配也很齐全)。我妈愣了一下,然后继续等前面的人结账。到我们结账的时候,我们要买的手提袋(就是倡导不用塑料袋的那种)收银员都没看到(她一定也很慌张)。我们推着车下到一楼,所有的商铺全体关门,走到出口才发现,只准出不准进,防暴警察把门口堵住了。但我一回家把水打开,才察觉这是个多么愚蠢的作法。晚上,新闻就播报,造谣的人被逮捕。
现在是第四天。今天除了一两下余震,再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了。同学还是没能联系上,现在尽量安抚她妈妈。电视里播放的认领尸体,记者哭了,然后我也就看哭了。有一架挖掘机,挖出一条百来米的深沟,是用来埋葬尸体的。很多地方的房子塌掉,还没有身旁栽的树坚固。我记得有则新闻的消防员,抓起废墟上的石块,一捏就碎。一个从废墟里逃出来的学生说,那栋楼,修得不好。
估计今后的余震不会太强了。现在有很多志愿者在做各种事情(其实我很想去灾区可我不会救人)。昨天买的水,现在也还没捐出去。接下来要注意的应该就是瘟疫了。最后为灾区的人们祈祷下。
隐忍(发自四川德阳)
5.12日下午2:30左右,我们由于没课,整个寝室的同学都坐在一起看电影,上网,有的在睡觉。我正打算洗澡。突然感觉脚下有些晃动。起初还不知道是地震发生了。过了几秒之后,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出楼房。所有的人开始往楼下跑。很多人甚至连裤子也来不及穿。我刚把衣服脱,所以光着身子下来。楼梯在晃动,大家都在叫:“跑快点,跑快点。”但是还好的是大家都很有秩序,并没有踩踏什么的发生。虽然焦急,可还是有条不紊。我们跑到离楼房不太远的地方。地震持续了5分钟左右。楼房一直在左右摇摆。我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一块大海绵上,整个地下都软绵绵的。随时都感觉要陷下去。我很焦急。大家都站在那里了。也没人跑开。学校的草坪上站满了人。有的女生是用被子裹着下来的。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与珍贵。那么多的生命,都握在了这块土地的手里。
地震渐渐平息下来。我们赶紧上楼穿了一些衣服。拿了钱包手机就跑下了楼。气氛开始变得紧张。人心恐慌。大家都站在外面。上课的同学也都在足球场和草坪上站着坐着。电话完全打不出去。也接不到。偶尔可以打出去一个也听不清声音。大家都开始对尖叫声变得敏感。偶尔的小震都要让整个人群骚动不安。直到五点左右。有人通知我们去体育馆旁边集合。我们开始把班上的同学集中起来。安抚人心,稳定大家的情绪。学校的寝室楼已经不能住人。我带领一个同学出去给大家买水,买食物。学校的餐厅和超市已经关门。我们来到学校外面。到处找面包。整个儿都卖完了。感觉所有的人都在储备食物。我们更加慌张了。可是很多东西都卖完了。外面的餐饮点也基本关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超市准备买点。进去一看,基本上已经被抢完了。我们正打算买点剩余的东西。突然有人大叫:“又震了!”所有超市里的人一下子全跑了。好多人都跑到了楼房外面。我们也不想再进去。跑到一个水果市场买了10公斤水果。又在一个小商店里找到了一些吃的全买了,买了些水。匆匆回到学校,组织同学到指定的地方休息。分发了食物和水。大家都互相关心,男生让女生吃,女生让男生吃,让来让去的。我吃了一个苹果,赶紧到处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因为天气突然变得昏暗,乌云密布。我找来找去。找到一张很大的透明油布,是学校用来培育花草的。我弄出来洗了洗。然后弄干,我们开始搭帐篷。为晚上的夜战做充分的准备。我告诉大家:一、不要乱扔手中的垃圾。二、地震来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团结,不要乱跑,要在一起,彼此照应。三、珍惜粮食和水。
外界传来了一些消息说:德阳八角井有两所小学倒塌,小学生们没来得及跑出来。大多都死亡。汉旺的东汽的厂房倒塌,死亡率超过了80%,但是这些都是我在网上看不到的。10:00左右我终于给父亲打通了电话。报了平安。医院都已经满了。学院召集了一些同学去做支援。人心恐慌得不行。大家都感觉自己的生命岌岌可危。
今天,学校已经通知放假。我不知道学校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推卸责任,还是真为了学生的人身安全?我们询问了一些老师,说话都很含糊。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是,我想学校这样突然放假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做法。为此我感到既羞耻,又难过。
灾难还在继续。但是,我还是希望人为的灾难尽可能不要出现。否则,那才是人类真正的灾难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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