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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发传单的人身体其他部位一动不动,只有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走在他前面的人拿了张传单,边走边看。他伸手去接,还没有拿住,发传单的人就松开手,传单飘落了。他没有再要一张,也没有去地上捡。他到售票大厅排了很长的队,买了一张去往远方的票。离开车还有很久,他在候车室坐着,想睡觉,但是又怕睡过头了,误了事。他用自己的生物钟定好闹醒功能,放心地入睡。闹醒的时间到了,他唱起了歌,因为他设置的铃声是一首歌曲。唱着唱着,他醒了。这时,检票开始了。检票员站在检票口看着他们,没有拿他们的票打口。他随着人流走,出了检票口,有些人走得很急,有的甚至跑起来。火车还没有开过来,他们在站台上等。一个女的看着身后地上画着的一条白线问一个男的:“这条线是干什么的?”那男的说:“要站在这条线后面等车的。”那女的说:“我们站在线外面了,你看有很多人也站在线外面。”那男的说:“现在没有关系的,等火车开过来了,要站到后面去。”那女的说:“那车子来了,还站在线外面,又会怎么样?会罚款吗?”那男的说:“不知道,会有人来管的。”那女的退到线后面,低头看着脚尖紧挨着线,站好,说:“你看我站得多标准,刚好没有超出。”那男的说:“你超出了。”那女的满是疑惑地问:“你看,哪有超出啊?不是刚好吗?”那男的说:“错了,是你的两个乳头对下来,刚好对准这条线才可以。刚才你的乳房超线了。”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把一张纸变成大钞。但是我只会变假钞。有两个人正在讨论魔术的真假问题,他们走到我跟前,拿起我变的大钞,说:“瞧!魔术是假的。”前面的场地上来了一个人穿着宽松的练功服,打太极拳。我看了下,我能认出其中两个招式叫白鹤亮翅和金鸡独立。他收起整套拳路,走到我跟前,对我说:“你已经受内伤了,我的拳会隔空伤人,当然你现在还感觉不到。” 他练气功,有股力控制着我做动作,我完全不听自己使唤。控制着我的力一下子从我身上撤走了,它是无形的,但我能感觉到它的突然离去。他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已经用气功把你的内伤治好了。你身体本来就有的病,我也把你治好了。”有一个少妇怀里抱着的婴儿大声啼哭,手脚挣扎着。她坐到我旁边,给孩子换尿布。我想看看这个婴儿是男的还是女的,但是婴儿的裆部做了马赛克处理。她掏出奶子给孩子喂奶,她的乳房做了马赛克处理。有一个打扮得像男人的女人从我们跟前走过,少妇对我说:“这个女人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这个女人听见了,立刻回到家里,换了一件连衣裙。她到了公园里,特意又从我们跟前走过。少妇对我说:“这个男人怎么穿着女人的衣服?”有一帮小孩玩游戏,大家都躲起来,留下一个人找,找到一个人游戏就重新开始,由被找到的人去找大家。找人的那个小孩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找到了,你输了,轮到你来找我们了。”我到处寻找他们,但是他们都不见了。
  有一对男女在火车站站前广场上约会,他们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女的用手指着天空,说:“你看!那个风筝飞得好高啊。”男的说:“那不是风筝,那是一只鸟。”女的用手指着远处,说:“你看!那条公路修得好宽啊。”男的说:“那不是公路,那是一条河。”女的把身子斜靠过去,躺在男的怀里,说:“我要睡觉了,你给我讲故事吧。”男的讲了一个有关私奔的故事。女的说:“我们一起去私奔吧。”男的说:“去哪里?”女的说:“越远越好。”男的说:“什么时候?”女的说:“越快越好。”他们匆匆忙忙往售票大厅走去。发传单的人身体其他部位一动不动,只有手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把传单发出去。他们从他身边经过,接过一张传单。我走在他们后面,也从他身边经过。当我走过去伸手接的时候,他发出来的传单也刚刚松开,我来不及接。我保持原速,没有再接第二次的机会就从他的身边走过去了。传单在我们手中的交接出现了问题,节拍对不上,因为他保持着一个节奏不变,那么是我慢了一拍。我绕回去,重新从他身边经过,这回我调整了速度,结果还是一样,慢了一拍。我绕了很多遍,总是慢了一拍。我绕回去,重新从他身边经过,这回我走到他身边,我停在那里。我伸手接的时候,他发出来的传单也刚刚松开,我来不及接。传单在我们手中的交接出现了问题,节拍对不上,因为他保持着一个节奏不变,那么是我慢了一拍。我再伸手接,这回我调整了速度,结果还是一样,慢了一拍。我接了很多遍,总是慢了一拍。我伸手接的时候,他发出来的传单也刚刚松开,我来不及接。这回我的手停在那里。传单一发过来我就接住了,变大钞,松开,再接住,变大钞,松开。我跟上了他的节拍,并且还插入了一个魔术。
  我灰溜溜地走出超市,我变的大钞没有一次花得出去。超市前面的场地上停放着一排又一排的自行车,摆得很满。有个人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开他的自行车,找了一会,找到了他的车,发现车子被加了一道锁,而且这道锁是把自行车和铁栏杆锁在一起的。他大喊:“谁把我的车锁了。”有个人从街道的另一头过来开他的自行车,找了一会,找到了他的车,发现他的车锁不见了。他大喊:“谁把我的车锁偷了。”他们的车子是紧挨着的,他们人也站在一起。他们喊了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忽然之间互相产生了兴趣,一个用沙哑的声音问另一个:“你的车被别人锁住了?”一个用沙哑的声音问:“你的车锁被偷了?”他们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用沙哑的声音说:“你的锁锁住了我的车?”一个用沙哑的声音说:“你的车被我的锁锁了?”查看了之后,果真是这样。原来是那人在刚要锁车的时候,有个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们寒暄了几句,等他再回过神来锁车,就把锁锁在了紧挨着的那辆车上了。所幸的是他的车没有上锁,也没有被偷走。从我对面走来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大人牵着小孩子的手。我认出那小孩子是在公园里和我玩游戏的小孩子中间的一个。我走到那小孩子跟前,对他说:“我找到了,你输了,轮到你来找我们了。”
  模特站在橱窗里,像一幅画。橱窗后面的整面墙壁上贴着色彩艳丽的广告,她的影子投在广告上,仿佛是印上去的。她全身上下穿着名牌,是最新款。她摆着一个优雅的姿势,手里拎着一个包,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以为是个塑料模特,但是她动了起来,用手拍打着玻璃,大喊:“救救我!救救我!”我走过去,她对我说:“你能救我出去,我就嫁给你。”我以为我踢几脚就能把玻璃踢破的,但是并非如此,我用石头,用铁棒,没用。一辆坦克开过来,掉转方向,正对着橱窗停下,对着橱窗放了一炮。烟尘弥漫处,模特走了出来,像个仙女。她走起猫步,像在进行一场T台秀。猫步的直线和她身体的曲线搭配起来非常好看。我抓住她的手,说:“嫁给我吧。”她甩掉我的手,往坦克走去,钻到坦克里。坦克开动了,我跟在坦克后面跑。坦克一路朝天放炮,仿佛是放礼炮。仿佛要把我所有的梦想都击落。坦克开得越来越快,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很沮丧地走着,有辆货车在我身边放慢了速度,在我前面一点停了下来。司机摇下玻璃窗,探出头,问我:“远方怎么走?”我说:“你让我上车,我带你去吧。”在车上,我想起可以抢劫司机的。我的一只手紧紧地捏着口袋里原本用来壮胆的藏刀,准备拿出它,要挟他。远方之所以称之为远方是因为与我们所处的地方保持着遥远的距离。所以,我们永远到不了远方。而我呢,始终犹豫着,始终未能对那个司机实施抢劫。

 

【特邀评论】


LOSTBOY|在梦中行走的宅男


  “有一个少妇怀里抱着的婴儿大声啼哭,手脚挣扎着。她坐到我旁边,给孩子换尿布。我想看看这个婴儿是男的还是女的,但是婴儿的裆部做了马赛克处理。她掏出奶子给孩子喂奶,她的乳房做了马赛克处理。”
  这是小说中最吸引我的一个细节。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隐秘的甚至黑暗的欲望,这些欲望不仅在现实中难以达成,在梦中也是模糊不清的,就象以前在黑暗中看A片的经历,都做了马赛克处理。
  也许就是这个对我来说比较新颖的比喻暗示了整篇文章的基调。随着作者的娓娓道来,我走入了这个熟悉的梦境。一个淡淡的画外音在你耳边轻轻地嘟囔着,自顾自地指给你看生活中那些常见的情景。
  简洁朴实的语言描述出一个个小故事,就象面对一个个蒙太奇镜头,我睁着疲惫的双眼,冷漠地看着。仿佛时光倒流,你走回记忆之中,所有的故事都处在一个相对的空间之中,它们放慢了速度,而你快步走过。这些故事彼此之间没有什么明确的联系,但它们经作者拼贴在一起就若有若无地给了你一种感受:时间、空间、现实、梦境也许是相通的,但人与人之间却象在梦中那般隔膜。
  作者用一些饶有兴味的小细节在现实与梦幻中穿插,最后用一声炮响击醒了梦境也击落了他所有的梦想。时光的流水慢慢地冲洗着我的大脑,我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远方之所以称之为远方是因为与我们所处的地方保持着遥远的距离。所以,我们永远到不了远方。”所以正如题目所提示的你说遥远,我说永远。但这只是宅男所想,总有一天,宅男要走出去。我所希望作者的就是走出去,文章多一些起伏变化,让人看到一抹阳光,最少不能只看到梦境中模糊的黑暗,而是要看到黑暗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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