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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阳楼的故事》及其他

  长久以来,作者始终都徘徊在这一废墟的附近。他盲目地观察着;甚至有好几次自认为已经发现了这里面的秘密。但是,出于某种不自觉的下意识,作者实际上正逐渐在远离他所观察的这座废墟。
——评《岳阳楼的故事》
  这篇小说是以“他……产生出有些许的寂寞感”结尾的。而小说的实际情形也的确如此。不论是作者在谈论到祖母过世的时候,还是在406室内那种略带古怪的会面——这一切都产生出了明确无误的寂寞感。此外,借由这种寂寞的情绪,长期潜伏在作者身上的那种弃绝情结,以及由此而引发的对绝望的迷恋,也都顺利地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事实上,从《手淫史》开始,这一系列的朦胧意识就已经出现了。《手淫史》不同于作者早前所写的《一把刀子》的地方有很多:首先就是弃绝情结的强化。老实说,这种所谓的弃绝情结一直就伴随在作者的身后,比如说那篇关于党卫军的故事,其主人公就是在一种强暴气氛中愈渐衰弱并最终导致自我毁灭的。主人公被他所处的环境所吞噬掉了,但,这又不是“牺牲”;因为更确切地来说,主人公实际上已经意识到了“毁灭与被毁灭”是不可避免的结局。所以,他才表现出一种放任的态度(对同僚表现出的某种格格不入),就是说主人公甚至都没有成为牺牲品的资格。《刀子》的情状也有类似的地方,MY在最后之所以会说出“我不是在等待死亡的,我并不期待死”这样的话来,也是对“牺牲”的另一次拒绝。他并不期待成为牺牲品,可与此同时,他也不打算抱有任何对未来生活的希望而继续生存下去,对他而言,生活本身只是一场被废弃的遗迹,在这里只有放任和自我的流亡。而《手淫史》则不同,这里的自我流亡状态虽然还在持续,但已有了新的特点:那就是弃绝中的焦虑——其中胖子这个人物最为明显。胖子为什么总离不开书本呢,因为书在此处已然变成了转移焦虑的符号、一个象征物。而导致他产生焦虑感的事物却晦暗不明,这一点应该说是这篇小说最有意思的地方了。在表面上,似乎引发小说情节的只是一种性焦虑,但这仅仅是一个表象,其深层含义并不植根于那些混乱的手淫行为,而是隐藏在所有人物生存状态的后面;比如说那个始终都令人困惑的王奶奶。然而在《手淫史》中也的确出现了一种新的要素,性焦虑。这在后来的《热那亚》、《岳阳楼》中是很突出的。
  此外,从《手淫史》开始,作者出现了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次要人物。这些次要人物似乎都隐含着某些重要信息。在《你可要倾诉?》,次要人物甚至占据了更大量的小说空间,他们自然的演出成分反而比主人公更加耀眼。尽管这也是作者对“非罗各斯中心化”推崇的一种尝试,但是,实际结果却出人意料。光辉夺目的次要人物在《倾诉》中不成比例的占据着王位,以至于让人感到无所适从:到底谁才是主人公呢?于此,作者并不急于回答,仿佛作为作者的叙述才是最主要的;“这仅是一个故事”罢了。纵然作者的叙述已更纯熟,但对叙述本身的执迷却使作者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倾诉》最大的问题也就在这儿:人物的活力在确保真实的前提下,破坏了小说预定的那种形式法则。这一情况在《岳阳楼》中虽然得到了改善,但却未真正的解决掉。因为我们能看出作者似乎打算转移他的叙述重心,从一个人物跳到另一个人物身上的那种企图。但这一努力最后还是失败了。可即便如此,我们仍需要关注作者笔下的这些次要人物,因为他们在无意间(作者潜意识下)透露了很多的东西;同时也形成了一套晦涩的暗示与象征——这是作者非常钟爱的一种方式,使用象征并通过无意识途径显露出作者更为隐匿的写作心理。406室内的那对男女,其暧昧的关系并不过多地展现出性焦虑的原初形态,而是侧重于“在绝望中选择拒绝”这样一种微妙的心态。主人公在此更多的是起着某种调和的作用。而在后面那两个科幻小说的片断中,作者却暴露出了这篇小说最重要的信息:逃避与无处可逃。说逃避,是因为这两个小片段的主题都是对生活状态的回绝,“吉米……驾驶着一艘老式飞船,从殖民星跑了出来”以及K中尉对哨所的评价——坟墓,这都是所以要逃避的理由(事实上,作者紧跟着就解释了这种动机;“高中生生活的翻版”)。而无处可逃则是一个被预先放在小说里的现实,它作为障碍、作为“对人物命运起决定作用的万有引力”犹如必须要被兑现了的预言那样,神圣不可侵犯。那么,小说的主题就可以被断定为:堕落者对无法逃脱堕落的那种焦灼感。而这也回应了作者在结尾处的叙述,一个符号从楼里走了出来,可他所面对的世界仍然是“他那个堕落的世界”。这不免使人想起作者更早的一篇小说——《哲学史上的二十次战争》,在最后一段,结局同样如此;一种延绵不绝的惩罚形式。
  回到《岳阳楼》中,我们不仅能够察觉到作者弃绝意识的增强,更能体察到作者的人物们的那种“成问题的生活”到底是怎样一种状态。这些“问题”所以成为一种问题,往往是基于这些人物在精神上的绝望,他们就像是被粘在一张蜘蛛网里的小虫子一样,无法也无力摆脱某种看不见的强大吸引力。而这一吸引力却不都是诱惑——事实上,在作者的小说中,诱惑是不常见的——说得更清楚点,这实是人物生存状态对人物致命的压迫。这是作者的特点之一,就是说,那些人物并不成为牺牲品,而却受到另一种形式的惩罚:他们始终都将要回到自身的生活中去,虽然对他们来说那是令人痛苦的,但是他们只得如此。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惩罚不是西西弗式的重复——因为他们总是置身于自己生活的范围之内——而是对自己无能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人物并不是直接出现在作者小说里的,他们转而是通过一定程度的思考或者幻想来隐晦表达自身的无能为力的。要考察这一点只要看看作者更早期(05年)的创作就会明了了。在那时,作者的创作还很不成熟,但就意识方面来说,作者的思路是清澈的。与作者的近期创作来比较,在创作意识上,反而更显得隐蔽和含混。我们越来越难从其小说中探查作者自身的精神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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