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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向你低头

  在大河的一处弯道旁,几个小山包把大片平整的麦地截成了不规则的小块,从堤坝往下看,麦穗簇拥着向远处铺开,直到满山的金钱松和马尾松在黄昏中变幻着颜色:松花绿,黛绿,鸦青,苍黑。沿着堤坝上的斜路下到平地,细小的砾石和苍蝇脑石片蹭着鞋底,县道两边的杨树、麦地里三五棵桑树、沟渠旁的刺槐和苦楝树,逐渐被夜色稀释。下沉气流带来了干燥的晚风,树叶刮擦着发出连绵成片的扰攘,你站在田埂上,毫无必要地睁大双眼,感觉这一切还不够。只有当你躺下,把硌人的土块从身下拨开,把体重托付给繁缕、父母秧和野燕麦,风声才会为你重塑平原的全部景象。

独自在家的一夜

  此刻他断言:菠萝啤是对啤酒的戏仿。在这近似鸭黄色的易拉罐里,根本尝不到半点麦芽和啤酒花的清苦滋味,他频频地把这液体灌满喉咙,甚至无暇顾及它究竟是什么颜色。“当今,”他想象一只纤细却十分有力的手握住他的手,“有无数个理由要求我们从事正当而且有价值的活动。这种价值是在格斗和妥协中形成的,因而也就在所有和平时期都具备一种性格共同体的内在要求,它要求简化,并且把这简化作为一种原则加以推崇,但它催生的绝不是一个做减法的世界,恰恰相反,任何可以使现实增殖的社会内容都被推广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附殖于其上的资本和具有资本外形的机械猴子则通过一些小孔不间断地审阅人们的心灵。” 那么够过这些小孔向外望,人们可以看到什么呢?如果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停下来,从工作室和写字楼里走出来,从泳池和车窗探出头来,把变戏法的双重帽子甩掉,人们会吃惊地发现:这些隔开活着的人和不死的窥探者之间的大网其实是一面半透镜,人们的所有活动的热学效果在这镜子前被加倍地放大,而不携带能量的信息波正穿越历史的迷障,到达人们从未想象过的一个非现实中。

  “所以,这种性格集约的最终形态是反性格的。它采用专卖许可的形式,允许人们在受控范围内声明自己的性格类型,这一切早已被小心翼翼的心理学原则所证实了:被施与众多人的恶从来不被看作是恶,反而是人们在个人领地内行善的某种制度保证。一种灵魂所有制形式。” 在那只手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他起身来到浴室,把头整个浸在洗脸池里,在水里睁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出水口。在洗脸池上方的镜子里,我们只能看见一团漆黑浓密的毛发漂浮在水面上,松弛的肩膀、弯曲的背脊和略显发福的腰身都隐没在混沌的夜色里。被菠萝啤短暂地敷衍了的肠胃又开始新一轮的索取。“邪恶,或者毋宁说是尖锐而深刻的自毁本能,正是道德的必然。”他走回客厅,把易拉罐捏扁扔进垃圾桶,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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