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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之前,我太公(我爷爷的父亲)得了哮喘病,常年躺在老屋堂前靠木板壁铺的竹床上,堂前供着老爷塑像,点着香,烧着蜡烛。我太公常常在影影绰绰的光亮中惊坐而起,咳嗽良久,吐出的浓痰中晕着血团。不几年,渐渐露出下世光景。到他三十六岁那年冬天,终于熬不住病劫,停止呼吸,身体变凉,一命归西。家里人忙着为他操办丧事,他的尸体仍然停放在竹床上,杉木板夹成的棺材早在院子削做停当。不料,到了爷爷死后的第三夜,守夜的家人忽听到竹床格格作响,爷爷的尸体在被子下面微微蠕动,众人以为出现尸变,惊恐万分,纷纷逃离。远远听得太公喉咙里咳痰的声音,又都渐渐靠拢看个究竟,只听到太公“噗”的吐出一口痰,大叫一声:“麻袋口系得嘎紧,叫我如何出来?”然后,我太公就复活了。
  太公复活后又活了20年才死去。他告诉家人是他爷爷(从我向上回溯第五代太公)用麻袋装着他,将他从阎王殿偷回来的。据我太公回忆,他爷爷为人忠厚耿直,死后当了吴岙大村羊头堂老爷殿的判官,因此,他有能力也有机会将他偷回,令他还阳,重新得以做人。
  我太公复活后,也不吃药,而哮喘病情明显减轻,渐渐下地走动,一个月后可背着锄头到地里干农活了,性格也不似从前那样暴躁,一直活到56岁无疾而终。这事情当年在陈岙村传为奇谈,是我亲耳听我奶奶讲述的。
  我奶奶今年89岁,笑呵呵地住在海游天后宫(妈祖庙)念经守庙,耳不聋,眼不昏花,还可以自己做针线活,烧饭洗碗,上海游街买东西疾走如飞,与人交谈思路敏捷,毫无普通老人背时情状,气力挺大,经常将我六岁的女儿一把端悬空抱在怀中逗乐,此亦为奇事一件,忽忽。

  我因为太吵闹,拔掉奶奶栽的薄荷苗,偷吃大叔种的西瓜,挖掉二叔植的金针松,拆掉皮桶和打稻机,所以六岁就入小学上一年级,在陈岙村的大会堂里“被读书”。启蒙老师是吴宝玉老师(三门土话“玉”字读音为呢用切)。
  翌年春天,我在学堂读书的时候突然浑身发软,当场晕倒,不醒人事,面色铁青,体温微凉,宝玉老师慌慌张张将我背回家,和我奶奶一起将我安放在正对大门的床铺上。我母亲本来是在溪坑边洗被面的,听得报信人大叫声“癞头嫂,癞头嫂,你小儿子出事情了,快回来,快回来”,亦闻讯冲冲赶回。左邻右舍渐渐放掉手中滚烫的番薯粥,过往牵牛的,背竹戕拿脚刀欲上山斫柴的,到田里削草的同村人,个个停下来,上前伸长脖子围拢观看,群头簇动,叹息声此起彼伏,认为我撞到白虎了。
  那天,我家门外的苜蓿田里紫云英正昂对青天白日,粲然怒放。我家的两只雄鸡,一只白色,一只红色,彼时在田地懒洋洋啄食草籽。我刚刚被安放好,盖上薄被,那两只雄鸡忽地发疯似的从苜蓿地里腾空而起,夹带着令人炫目的光影虹晕,从众人头顶掠过,朝屋内直射而进,白色的那只跳到我的心窝部位,蹲坐在我身上“咯咯”直叫,红色的那只单脚跳着,围绕着我的身体转圈子,俄而,白色雄鸡跳下来,噗的栽倒在地,死了,红色雄鸡跳将下来,瘸了一条腿,一拐一拐的钻出人群,穿过苜蓿地,直奔坟埯山而去,消失在茫茫的茅草丛中。
  于是,我醒了,安然无恙地睁大眼睛,在村民的惊叹声中被母亲搀扶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到地上,瞧着围观的好事者。此事千真万确,绝无编造之嫌,我的启蒙老师吴宝玉现住海游,她丈夫吴建荣在民政局上班,按辈分我应该叫他建荣叔,可以印证此事的真实性。另外,我奶奶和我母亲回忆当年情景亦历历在目。奇哉,大难不死,耐颇有后福乎??

  刚解放的时候,有一天,临海县大田李某去天台县横头戴(今正式名为洪畴)赶市,下午三四点钟回大田。经过蜈蚣岭,看到两个差役模样的人摇头晃脑抬着一顶花轿,“以安以安”地从他面前走过。他定眼看去,只见轿里坐着的是跟他同村的蒙容相(古老称有官职的读书人为“相”)。他忙拦下轿子,跟轿里人打招呼说,容相公做什么事情去?李蒙容回答说,去横头戴。李某说,散市了,卖东西人都走光了,你还去那里做啥?李蒙容不耐烦地答道,你别在这里跟我啰里八嗦,耽误了我投生,我要赶去横头戴戴九宗家投生,做他家的儿子,长大了当廪生,比我这世官品还要低三级。李蒙容又长叹一声补充道,只怪我这世欠修行,善事做的还不够。说完,李蒙容将头探出轿外,吆喝两个差役,你们俩快给我起轿猛抬,若是来不及投生,我要去阎王老爷那里告你们一状,撤了你们的职。两个差役忙抬起轿子,腾空飞起,朝横头戴方向直射而去。
  李某回到大田,也不急着回家,直往李蒙容家去看个究竟。一到他家门口,见到李蒙容家里正忙着办丧事,原来李蒙容刚刚下午头两点钟死去。于是,李某将赶市路上遇到的事情,听到的话,对李蒙容家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述说一番。李蒙容的家人办完丧事后,全家到横头戴戴九宗家去看望,果然戴九宗家近几天生了个大胖儿子,正在举家庆贺呢!
  这件事情是我奶奶的姑姑的女儿亲口告诉我姑姑的,我奶奶的姑姑的女儿正好嫁在横头戴,恰好住戴九宗家隔壁。李蒙容投生在戴九宗家当戴九宗儿子取名为戴财祥,原为某小学教师,现已退休在家,喜欢出门钓鱼,经常去临海大田牛头山水库钓鱼,钓鱼晚了就住在李蒙容后代家里,毕竟他是李家老太公转世,李家当然要好酒好饭招待他咯!

  黄罗村财斗爹郑必旺年轻时在宁波做鞋谋生,长期住在一户寡妇家,寡妇家有个女儿名叫金花,小必旺10岁。必旺因暗自喜欢寡妇女儿金花,往往将自己做鞋所得的钱买些菜蔬油米,救济寡母孤女二人。寡妇因时时得必旺的好处,很过意不去,决定将金花许配给他,一来可以报恩,二来老有所依。于是将自己的打算同时告诉金花和必旺,必旺听后大喜,笑得合不拢嘴。不料那金花嫌弃有旺太老,跟她岁数相差忒大,不依母亲,决定连夜逃走,被有旺发觉,连夜跟在后面追。
  两人一前一后朝东边不知跑了多少路程,大约黎明时分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两人走到了一座祠堂前。这座祠堂造得金碧辉煌,与普通村庄的祠堂完全不同,看上去总感觉自洋相。祠堂里面咚咚锵锵地敲着响锣,里面好像在做戏,很热闹的样子。两人同时停了下来,一个不逃,另一个也不追,前脚后脚走进了祠堂。
  两人一走进祠堂,吓得汗毛直竖,原来祠堂戏台上做戏的和下面坐着看戏的全是鬼,不是人,祠堂里面四圈挂着的灯都是绿莹莹的鬼灯。那些鬼们一嗅到活人的气道,齐刷刷站了起来。刹那间,锣鼓声蓦地停止,全场鸦雀无声,祠堂四圈挂着的鬼灯也顿时熄灭。忽然,必旺和金花的头顶上面有沙洒下来,洒个不停。两人吓得半死,手拉手朝原路狂奔而回。
  路上三三两两遇到好几个人之后才停下来打听,原来是鬼灯洲所在。鬼灯洲的人告诉他们,要一直朝西边跑,不停地跑,跑到第二天早晨才能跑出鬼灯洲地界。两人还听说鬼灯洲住着的一半是人,一半是鬼,也有市日,上午市日做买卖的是人,下午市日做买卖的是鬼,鬼赶市时穿戴的跟活人差不多。有些人中午收摊迟了,就在摊子前面放一只铁洋盆,铁洋盆里盛些水,来往顾客买了东西付钱时要求他将钱扔在铁洋盆里。假使银子洋鈿沉到盆底的,表示这个顾客是人;如果银子洋鈿浮起来的,那笃定是冥府的纸钱,表示买东西的绝定是鬼了。
  两人第二天早晨跑出鬼灯洲之后,金花居然变了心思,答应嫁给必旺做老婆。一年后,必旺将金花带回三门县黄罗村,生下了财斗,黄罗村人都叫金花为财斗娘。财斗娘作为亲历者,将事情告诉我奶奶,说完后叹息说,原来传说中的鬼灯洲果然是有的。

  马湖村某农妇名叫来凤,家里养了一条狗。某日,这条狗突然发了疯,跳到来凤身上,用爪子抓挖来凤的脸部,当场挖碎了来凤的左眼,左眼立时瞎掉。丈夫和叔伯闻声赶到,将狗强拉下来,一锄头抡死在地。亏得当地土医医术高明,挖出死狗的眼珠安放在来凤左眼眶中,不久左眼逐渐复明。
  自此以后,来凤逢人就说自己能看到鬼。走到村口风水树旁,就说树荫下站着一只鬼;走到茅坑边,就说茅坑边蹲着一只鬼;走到祠堂外,就说墙角躺着一只鬼。那个时代是毛主席时代,村里人认为她是神经病,不相信她说的鬼话。
  有一日下午,来凤跟我姑婆一起从海游赶市回来,走到万历年间建造的普济桥旁时,来凤指着桥边的一棵树对我姑婆说,你看你看,树下站着一只鬼。见我姑婆不相信,她就从桥边的毛竹园里折下一根竹枝交给我姑婆,对我姑婆说,不相信,你拿这根竹扫细(三门人土话称竹枝为“竹扫细”)去掠一掠。我姑婆迟疑地接过竹枝,顺着来凤指点的方向,凌空一掠,果然听到空气中传来“嘎嘎”的声音,过了几秒钟,声音沿路朝桥那头飘过去。来凤大声喊叫道,快追快追,鬼进村了。我姑婆于是跟着她拼命追打鬼,鬼一边逃一边愤怒地发出“嘎嘎”的声音,好像在说,你们再追打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不知不觉追打到马湖祠堂。那鬼一头扎进祠堂,我姑婆也拿着竹枝跟着来凤追进祠堂。来凤的狗眼看到鬼回转身,伸出长长的指甲,欲反击两人,忙说不好。彼时,祠堂里恰好在做戏。戏台上一个做戏人穿着皇帝的戏装刚刚走上台,咿咿呀呀地开腔唱戏。那鬼回头一看是皇帝,怕得要命,飞也似地蹿出祠堂,逃之夭夭。这事情之后,经过我姑婆的作证,村里人重新开始相信上代人传下来的古老话了。古老话说,狗眼是能看到鬼的。来凤左眼眶装了狗眼,焉有看不到鬼的道理呢!

  文化革命之前,洪家村洪三亮的父亲洪先元头脑活络,是洪家村越剧团团长(当时号称“三门县第二越剧团”),又当了村里的山林队长,手中握着实权,村长书记都让他三分;同时还是个贩牛人,广交台州各地朋友,无论走到杜下桥、临海、海门、黄岩还是温岭,都能找到免费宿夜吃饭之所。因此,洪三亮家每天门庭若市,都有客人来他家白吃白喝。
  某年夏天,一个大田客来洪家村找洪先元,洪三亮母亲就嘱咐十七岁的洪三亮,叫他去山上找他父亲回来。洪三亮应了一声“哦”,就上山了。三亮在晃眼的日头佛(太阳)下走啊走啊走,一直走到虎头外湾,浑身就打寒战,汗毛也竖起来了。这地方山势陡峻,两边不着村,据说很魇的,曾莫名其妙死过好几个人,村里人赶夜猎一般不从这里经过。三亮继续硬着头皮走,走到外刀七,忽然感觉路边那棵老松树上有响声。抬眼看去,只见一群黑压压的老乌(洪家村人称“乌鸦”为“老乌”)从老松树上腾飞而起,在三亮头顶久久盘旋不去,发出“啊啊啊”的叫声。三亮正在惊疑不定地自语“噗啸噗啸”解晦气的时节,左边坎头上跳下一只讲黄鼠狼不像黄鼠狼,讲野猫不像野猫的东西,跳到三亮脚头前,亮莹莹的眼珠狠狠盯了三亮一眼,又“倏”的一声跳进茅草丛不见了。
  三亮在山上找他父亲的那当儿,洪先元早就带着酒气回来了。原来洪先元没有在山上巡林,而是在书记家喝酒。等到下午四五点钟光景,三亮回到家来,将山路上碰到的事情告诉父母,父母也不当一回事。毛主席时代破除迷信四旧,这种东西谁会在意呢!到了那天晚上夜饭过后,三亮告诉父亲自己身体不舒服,洪先元问他哪里不舒服,三亮说不知道,反正感觉不舒服。当夜,三亮没有困觉,净在屋里转着走,一直走到第二天早晨就疯了。家里人将他送到天台神经病医院医治,却是时好时坏,总是根除不了。自此,三亮一段时间住家里,一段时间住天台神经病院。三亮不打人,不骂人,很有礼貌,就喜欢自己对自己说话,好像身体里住着两个健谈的人;还喜欢到处走,最远曾走到宁海县。为防止三亮乱走,家里人也曾用麻绳将他缚在屋柱上一星期,但没有效果。这样时而疯癫时而正常地过了七年,到二十四岁那年正月,三亮居然玩起长期失踪的“把戏”来。过了五六个月,杜下桥派出所打电话过来叫三亮家人过去认尸,当地人在西瓜地边上的水坑中发现浮着一具尸体,就打捞上来报了案。家人闻讯急急赶到杜下桥去看,果然是三亮。大家商量在西瓜地边上找了块地将尸体草草埋了。据说,丧葬费还是西瓜地的主人出的。直到今天,谁要说不清三亮到底是怎么死的。后来洪先元回忆说,三亮发疯前两个月,他嫌弃村里唯一那棵风水树上的鸟雀,早晨吵得人睡不安稳,曾出主意指挥村民砍掉,卖给潺岙村做船板造船,也没卖几个子儿。
  当初,三亮身高一米八,生得健壮英俊,跟村里比他小三岁的秀贞订了娃娃亲。秀贞自小也很喜欢三亮,盼望早点长大嫁给三亮当老婆。三亮疯了后洪先元曾劝过秀贞,叫她另择人家出嫁,秀贞不答应,说要等三亮神经病好了再嫁给三亮。秀贞等三亮等了七年,等到三亮死后过了半年,才嫁给同村另一个后生,现在都当奶奶了。这事情是我的朋友三线亲口告诉我的,三线是三亮的弟弟,洪先元的小儿子。

  78年以后,农民渐渐离开村庄,到大城市谋生。他们外出打工:拎砺灰桶,搬运重货,当饭店服务员,进美容院做婊子,乞讨,偷窃,卖红薯,烙烧饼,即使被城管追得没处逃,仍然赖在城里苟活,不愿还乡。农村偌大的田地荒芜了,人气衰了,阴气盛了,鬼怪也多了。因此,农村很作兴供奉鲁班。鬼们最怕鲁班,一见到有人扮作鲁班的样子,就会当场吓死。它们甚至“怕屋及乌”,连鲁班系过的拦腰,用过的角尺,墨斗都敬重九分。村庄里凡是遇到起屋、上梁、做戏、修缮祠堂,总少不了找个人扮演鲁班师。扮演鲁班师的那个人拦腰系偏在一边,角尺安放在左肩,骑坐在屋脊上,手拿墨斗,念几句《鲁班全书》中的符咒,就算安全了。要是忘记了这项重要程序,那当儿必定要出事情,莫名其妙死人。三门县偏远地带的小山村,懂得规矩的村民往往拿跟鲁班有关的东西治鬼。
  另外,据各村很老很老的老人介绍经验,走夜路遇到路口或转弯处,必定要先“咳咳”假装咳嗽几声,鬼听到人的声音就会事先主动避开,否则会与鬼撞个正着,沾惹一身晦气,那就麻烦大了。
  我的朋友郑高能是菜湾人,有一回,他与堂弟高北、高南三人晚上从一座老爷殿前经过。老爷殿旁边有条小路,平常,人和鬼都要走的,三个人都忘记了老辈的训诫,走到路口时没有事先咳嗽,结果,走在最前面的高能和鬼撞了个正着。那鬼躲闪不及,只好摇身一变,变作一截树段,倒在路口。高能一边口中念着“噗啸噗啸”,一边嘱咐堂弟高北赶回家去拿角尺墨斗,自己和高南两人守着树段,免得鬼变化逃走。等高北拿来角尺墨斗,假装自己是鲁班,放树段上七量八量量了好几下,弹上墨线,鬼就无法变回了。鸡叫天明后再俯下身去看,还是一段木头。就将它劈成柴爿,放在屋灶中烧饭。柴爿蛮经烧,一小片就烧熟了一大锅饭。这事情当时菜湾村传为奇谈,一直传到周边的大平头村、长江村、西吴村。奇怪的是,遇到鬼后居然没有灾祸降临在高能头上,如今他还健康地活着,赚了不少钱,在海游新兴街起了两间直上街面屋,租给人家开饭店。

  三门县陈岙村伟开的父亲名叫小雷,大家都叫他小雷公,叫他老婆小雷婆。小雷婆的大姐嫁到天台县灵溪,两姊妹已许久没见过面了。
  小雷公是木匠老司(三门土话称匠人为“老司”,“司”字读音为平调),经常在外帮人做工,赚了些许铜钿。因家里田地照顾不周,就从七公田村雇了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照海帮他家里看牛打短工。一日,正好做七月半,小雷婆忽然忏念起大姐来,丈夫刚好出远门去大石,家里田地儿女又没人照顾,自己不好走动,只得叫照海去灵溪带口讯问候平安。照海很高兴地动身前往,毕竟有一日时间可以出门玩,不用看牛做工,怎不乐意呢!
  照海爬上油麻岭头时,感觉蛮吃力,正好看到前面有座老爷殿,忙走进去躺下休息。刚合上眼,就见一个人拉他起来,问他要不要跟去吃九大碗,照海就爽快地答应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知道多少山路,走到一座村庄的某大户人家,只见这户人家在请老太公(祭祀先祖),桌上有饭有酒,放着丰盛的菜肴,还冒着烫气呢!照海感到奇怪,为甚祭祀的人都看不见他们,当他们是透明的空气呢?见那人大摇大摆坐下来吃,照海也就不客气,顾不上多忖了。他拿起筷子在碗里上拨下拨,专门拣猪肉吃。令人生气的是,碗里上面盖的只是一层薄薄的精肉丝,翻到下面全是茄子咸菜川豆,大户人家怎么这么小气,不管骗谁也不能骗自己老太公啊!照海骂骂咧咧着将饭和菜蔬吃个碗朝天。刚好吃饱的时候照海就醒来了,一看,自己还在老爷殿,就纳闷地继续赶路去灵溪。
  从灵溪回来天色已晚,照海一到陈岙村,马上跑到陈岙大会堂前面的廊桥(那里是陈岙人的新闻中心)上去跟村里人讲他的经历,如此这般讲得廊桥上休闲的老年人纷纷捏着烟杆避回家中,年轻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下午,照海突然浑身出乌痘,挺到半夜就身体僵硬,去了。小雷婆只好出资给照海做棺材,垫丧葬费。照海他娘闻讯从七公田村赶来,在小雷婆家后门哭了三日,又跑去油麻岭头老爷殿骂了三日,方才解恨回去。照海的坟做在坟埯山,那支坟相当显眼,从夹坑担脚水过桥去瓦窑的人抬眼都能看到的,你要不信,我有空带你去看看;你不要怕,我念佛的,白天出太阳时候去,可保你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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