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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必然先听到那种尖利如耗子的叫声远远传来,那是那个世界里汽车喇叭的声音。以前他们也想过这究竟会有什么不同。但当另外一个世界以平面模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每个人都变得心思沉静了。为了通向那个世界,他们必须划过车窗外的薄雾,这一点和收容灵魂的世界诡异感是吻合的;但是在客车的白色影子划过的平原上却看不到任何淡红色薄雾之外的参照物,每个人都必定睁大了眼睛,在死亡之前的失望感一扫而空,除了那些他们要感谢和憎恨的人的名字首先被忘掉之外,另一变化是,他们苍老僵硬的躯体渐渐变得松弛和有力。如果有可能他们应该感到欣喜,并且尽力掩藏。但你也可以理解他们在通往未知路上的好奇心掩埋了一切,就像白色客车出发的时候,四月的阳光淹没了它一样。“你找到了吗?”车上,唯一的一位负责人正把自己嘴中的烟从左嘴角移动到右嘴角,从车辆启动的那一刻开始,这支烟就从未离开过表皮干涸裂口的嘴唇,他叼着烟,暗红色的火星表面覆盖着一层夹杂灰色的白色烟烬,这种颜色仔细看总是有一种层层剥离的质感,也让人想到头皮屑。在火星与烟纸燃烧的交接处,则是一圈不规则的黑色线条,有点像低矮丘陵的连绵,淡紫色飘渺不定的烟气就从就从这些线条中源源不断的溢出----现在他们的观察力已经超出了日常,这种变化使一个戴军绿色皮帽的人摘掉帽子用一口来自远方的方言说:“我找到了,其形式酷似水流!”当然谁也没有感到不解,他们知道这是在说这些飘散烟气的质感让他想到了什么,叼烟的人点点头,说道:“看来我要尽快抽完这支烟,当你们想到的时候,我会抽完他,而当你们总在停留的时候,我便永远也抽不完,这意味着…”“这意味着我们将永远停留在这雾中。”一个人插言道,他显得平静,看到的一个事实也是所有人看到的。从车发动的那一刻起,这支烟便一直停留在点燃的那个部位。但此时烟已经开始燃烧了,像一支正常的烟那样,缓缓的将会燃烧到金色圆圈的最底部。黄色的烟蒂从内部传热烫到了他的嘴唇,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下几乎和他嘴唇黏连的烟蒂,扁平,上面牙齿印清晰可见。他打开窗,发现毫无风向的流动,皱紧眉头,将那支曾象征他形象的烟的残余部分扔出了窗外,几乎是同一时刻,一股顺风开始漂浮进来,吹乱了他细而柔的头发,也吹散了他短暂的眉头,待到他再次面无表情的时候,发现那段扁平的烟蒂已被远远的甩在车后,再也无法看到了。
车内的安静是在于大家的某种担忧。这种关于遗忘的担忧,是在一碗类似孟婆汤的传说中被误解产生根本不会出现在头发和肢体上的。但他们的头发和肢体并不是同一个样子,造物的基本神奇就在于这一点。那个扔掉烟头的负责人现在重又点起了一根烟,和他们一样,我也希望这是一根可以由我们的愿望支配在极短时间燃尽的香烟,我先注视它的牌子,然而徒劳,他食指和中指粗大的关节夹在香烟名字的地方。况且,我面对的是一张纸,以及在纸上投下的签字笔的模糊阴影。我不能更加清晰的把意象转换到眼前了,车上每一个人能看到的我也不一定能清晰。而最为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一个大雨的午后,太阳刚刚出来,大地被重又洗了一番,尘埃得以被沉淀。我先是听他们说,而不是亲眼看到。毕竟有那么多无聊的午后需要我去倾听一些刚刚发生的故事,然后再凭想象把其变成我需要的样子。
当时的气候还不像现在这么炎热,嗡嗡作响的蚊子和在眼前胡乱飞舞的苍蝇刚刚出现,但并不多。在这样的气候之下,人们更需要阳光而不是希望雨赶快落下,于是当我们眼前的景致重又归于灿烂时,老的少的许多人,都搬着凳子坐到了街道边上,一脸享受的样子。我从我爷爷的花圈店前经过,那些褪色的花圈刚刚好被拿出来晾晒,黯淡,在设计上毫无创意几乎和几十年前一样。但是它也勾起了人们对于死亡的议论。“一场车祸。”我姥姥说,她瞪大了眼睛,轻轻的摇着头,想用表情来增加叙事的效果,但是并不明显,人们也仅仅知道了这是一场车祸。然后我想,那个人骑着自行车,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衣的中年农民,在集市上买了两只灯泡回家。在经过车流和人流最为稠密,各种声音相互夹杂的街口时,他显得格外小心,左脚离开脚蹬,跨过横杠从自行车上下来。那是个阳光使一切明亮起来的天气,所以那辆骑了至上有十年的凤凰牌自行车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老旧,车的后座锈的发黑,在阳光下反而有一种金属的沉重质感。他推着车子绕过一辆等客的面的,遇到一个熟人放慢了步子,聊了至少几句关于今春种植油菜的话题,还想再聊些什么,一旁,熟人体格壮硕的妻子便开始催促….
“是一个中学老师。”我姥姥补充道,一旁一个来买廉价香烟的农民用音域宽广的嗓子说道“就在快到农技站的三岔路口,迎面过来一个车他看见了,左边路口过来没有看见。都没有看见就撞上了。”他们接连摇头,我沉默,拿起我爷爷那只茶缸内壁一层陈年茶垢的浓茶喝了一口,感到舌面发麻,好烈的茶,我想,他就死在他女儿将要嫁人的前一天,我认识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初恋,小学的时候,我们趴在同一张桌子上。她是我们的小组长,所以我总是需要买这样那样的零食以保证我字迹潦草的作业能够通过,也或许正是这种近乎讨好的方式让我对他的女儿产生了某种无法忘掉的感受。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读完了大学找到了工作,由于年龄的原因或者真正爱上了一个男人,并准备结婚。在他们结婚的前一天下了一场绵绵的雨,这让人在追忆过往时容易落入感伤,我一直待在家里,想着两个问题,第一如果有一天和你多年不见的初恋吃一顿晚餐会是什么感觉;第二,在他们准备送出的红色请帖中,是否有我的名字。我徒劳的等待,结果直到天色黑下来只听见绵绵的雨声轻柔落在天井上方的遮雨棚上,一切该是什么样子就依旧是什么样子。最终我不得不选择看一部卡通片然后入睡,睡不着,突然想到了多年前我曾经觉得他的父亲应该是我岳父的想法。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下没了!”我姥姥说,一贯的悲天悯人使她为那个老师的家人惋惜“男的死了,你说他们家里的日子还怎么过!”这时阳光顺由天空更加强烈,但从无意外,日光时下并无新事。
“他前几年离婚了。”那个农民打开了烟盒的包装纸,将一根烟抵到了自己嘴上。我感到有些眩晕,顺时针揉着太阳穴,以便让他缓缓的恢复思维的常态。这时候,我的爷爷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阳光直接打在他的脸上,古铜色的质感在抬头瞬间被察觉出如同一张恒久的照片,他说:“就是住在河口的李老师。昨天还看到他的嘛!”于是我们明显的感到一种甚为熟悉的影响,缄默。“他甚至没有为自己预备一口棺材”“一个人的死亡有两种,可以预见的或者无法预见的。”“其区别就在于,在你家的后院是否有一口乌黑漆面上落满黄白灰尘的棺材。”我想到一些话,我姥姥感到惋惜,那个农民爬上了一辆红色摩托车的后座,我的爷爷似乎疲于和姥姥说话,一个孩子拿着一只气球从我面前跑过去,脚踢在前面地上半块暗红色的砖头上差点摔跤,几只燕子在空中飞过可能累了停在头顶的电线上,我的口舌感到干燥但区别于口渴,我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虽然我也知道,越浓的茶就越不解渴。
在白色大巴紧挨着后视镜的车窗上贴着一张儿童画,上面是一片有蜡笔涂抹出来的连绵的山,红色,绿色以及蓝色。在群山供人想象的空间之中是一个没有鼻子的孩子撑开只有三个手指如鸟爪子的双手,两只眼睛大小不一,身体和头部的比例则明显不协调,但出于某种你想到一个孩子作画这样的原因,并不感到画面的畸形而觉得抽象和充满童趣。他们没有人注意到这张画。
现在车子的行驶终于有了进展,它穿透了淡红色薄雾,或者说已经撕开了那层半透明的薄雾。按照灵魂收容机构的预期目标,在接下来的那一段路上,乘客生前的记忆将被重新激发活跃,作为引起这一微妙变化的起因,他们首先看到了窗外出现的五颜六色的邮箱被车速一个个抛在后面。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倒下。很奇怪,在苍白的天气下,这些邮箱的颜色都显得明亮,特别对于车上为数不多非正常死亡的人,他们觉得邮箱颜色是惊艳夺目的。这使后座一个下巴蓄着胡子的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车飞驰的过程中,这些两两间隔半米左右的邮箱已经连为一体,上面涂抹的弯弯曲曲的没有明显分界的颜色也正成为一道眼前的彩虹,但这种彩虹不是日常所挂于雨后天边的,而是将它放到了始终在荡漾的水中。“看到了什么?”一旁那个负责人突兀的问道,但显然没有必要,或许是在问自己。有人说:变形金刚!”他指那些邮箱的形状所能让他想到的;有人叹气说:“一个我怎么也记不起名字的女人。”他想到在稍纵即逝的某个邮箱中应该有一封他从未开启的信;有人说……现在随着车速以更快的向前,他们想到了更多的东西,说出来,就像儿时坐在春游的大巴上常有的场景,年轻的女老师说:“孩子们我们来做一个游戏。”所有的孩子活跃起来,屁股离开了座位,吃着零食听这个女老师说起这个文字接龙游戏的规则。他们开始按照规则进行游戏,就如同车内的多米诺效应。只是没人像童年的那次春游一样畅怀大笑,伸长了脖子去表达自己的好奇,而是忽略掉外部世界的飞驰,感到自己所度过的美好时光是如此的短暂。多余的叹息充满着车厢,乘客们皆低下头,如同在缅怀一个英年早逝的挚友。此时如果有一首歌谣能够在车厢的沉闷中响起或许能使气氛有所改观。就像我们常常探讨灵魂的专家所说的那样,该记忆的和该遗忘的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在第一时间这个负责人说出了这句话,但是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仅仅是一段充满好奇的旅程?事情就是这样,他们记忆起了这个遗忘了那个,唯有在音乐响起的时候,他们才能充分的让自己的大脑空白下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明白记忆是一种有重量的东西。
但是当我们这么形容记忆的时候,恰恰触犯了思维作为抽象的这一原则。他站在那里,很难形容的窗外景致恰恰好代表了这个世界的特征:文字作为一种表达形式消失了。那时,经过一轮并不友善的争辩,他们感到了表达方式的消失,他们感到失望,他们走出有烟气和消毒水气味充斥的屋子,他们蠕动嘴唇像是在说话,他们清晰的看到头脑上方所漂浮的思维特征。那是一些流动的褐色的液体,环绕成一圈圈复杂如迷宫的图案,如同写作者逃不开的博尔赫斯的影响那样,他们谁也不能对着缺乏影子的头顶图案视而不见,即便,一些眼神极力避开这个画面,但这种困扰依旧存在,现在背景显得宁静,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味,雪白的墙壁,一些角落的则显得更加接近多数人离开时所看到的那种景象:医院,充满距离感的天花板,嘈杂的哭泣声传进耳朵,你想说话却发现喉头含痰,吐出的不清晰的字句让你的后人与依旧活着的妻子无法听清楚,如果此时窗外有不断的乌鸦叫声,那么这便是这个世界审美观中完美的黑点,是音符;是能够开放花朵的种子;是你暮年想出来走走时,在地上拾到的已经泛黑的不知道几世以前的结婚戒指。但是你能说清楚想到的是字句还是他们不用听就能懂得的思维?在这里语言的功能已经完全退化了,没有多余的交流,沉默推动着你出去走走。为了适应这个新世界所存在的每一种未知变化,你小心翼翼,迈出的步子缓慢轻盈,很明显,你极力以为这是一片沙滩,海边矗打着蝴蝶结的路灯,它所散发的微弱光线和傍晚强劲的海风成不了正比,这种风吹来,带着能够感到的湿气,打在脸上,让你仅仅是感到脸上的薄薄的毫毛已经竖起。一个个妓女身上所散发的廉价香水或是洗发膏的气息,在海风中夹杂隐隐的被嗅到,当然你无法确定,改变了步子的节奏,让你意识到这终究是一片由人行道和人行道构成的街区。你走入那里,如果你是一个常客,这种气味进入鼻息的瞬间就使人感到厌倦以及由此产生的更多的东西,就如同福尔马林的气味之于医生;如果你只是将此解释为不小心路过这里,那么这种气味就和别的气味没有任何分别,都是女人身上特有的,又有别于任何女人,像漂亮或丑陋这一类不尽详细的形容词。你路过最后一盏路灯,后面的光打在你的头发上,你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你的正前方,无论你怎么移动,影子头顶上那几根翘起的头发都一直随风飘摇。
此时,这些妓女们或者倚在墙角,或者懒散的一条腿支撑自己的身体另一条则弯曲着。有一些在抽烟,有一些则在摆弄手机放出滴滴答答的声音,蓝白色的光泽照在她们的脸上。除了对路上零星来客眼神散漫的勾引之外,她们仿佛对一切事都能够专注,于是你想到在过去时光中她告诉你一天晚上和十个不同的男人做爱会让自己的下体如何疼痛,屋子则是这种小隔间,里面填满艳红色灯光,这种灯光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是正因为在这里,你才觉得它是这里特有的属性。你点上一根烟,在做完爱还剩余的十几分钟里仔细的看着她薄而苍白的嘴唇,你想用着多余的时间尽量少说话而是看着这张嘴唇,因为在妓女的工作里不包括和客人接吻。她躺在那张床单已经发黑的床上,头面向墙壁的方向,等待你压上来,进入,然后由她发出出自喉头的叫声让你想到从腹腔中发出呻吟的女人是如此的一去不返,说来也奇怪,你感到哀伤,在中途停下提起自己落到脚踝的裤子。她转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你,你说道不是你的问题,其实她并不在意这个,同时你们开始对话。如果此时你想说的是,两个人的表演是多么的不对等。我就像是一个钻研表演艺术一生的人,而你不过是个二流的演员。那么就应该打住。你和她聊的话题应该以欺骗为主。你问道她的家乡在哪,而你抚摸着由北方阳光给予你色泽的额头皮肤,说自己是一个南方人。这是否能让你想到最后我们一起打车离开的时候,你让司机把车停到大学城另一所大学的门口,好像是不愿意为将你囚禁的大学抹黑那样,你也在当时说你自己是一个公务员,点上一支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为国家抹了黑。然后你们开始玩一个游戏。后来说起的时候,你也惊异于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告诉你你应该老实点,不要过于怀疑而跳出了我的故事,所以我们继续。
在这里,我发誓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你解释以满足你的好奇,因为,她们也和我玩过这个游戏。她把头靠在你的胸前,那种头发里散发出的香水气味很多年后你也不一定说的清楚,因为这会让你
想起关于女人究竟是什么概念。你说不清楚,所以你不太记忆这个味道,一切只有到你四十岁后等待你妻子回家的那一天,她说你闻闻我新买的香水,你鼻息靠近她的脸,那种近在眼前的皮肤褶皱让你无法露出悠然神情,你吸气,让细细的气息钻进你的鼻孔,于是多年前尘封的那种鼻息记忆重又浮现,你黯淡,失色,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是一个一流演员面对镜头时该做的一切事情,感到疲倦并想起台词,于是你说:“来!咱们玩个游戏!”
其实除了夏天最热的时候,红灯区里狭小的房间并不让人十分难受,因为炎热才让这里无数种气息混杂浓烈,产生一种空间压迫感,其他的时候,因为你已经付过钱,所以总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做点什么而忽略了其他。此时,那个妓女半躺在床上,露出白而细的大腿,她把头靠在你的胸部,肯定能听到你的心跳声。你很平静,伸出你的左手,按照她告诉你的那样将纹理复杂的手掌半捏成拳,手肘呈一个不大的角度放在她的眼前。同时,你的另一只手钻进了她紧身的白色T恤里,抚摸着她软绵绵的腰部,她感到痒痒的,轻微的扭动腰肢,咯咯笑笑了起来---这是今天晚上,她所做到的唯一不造作的动作,你想如果省去时间地点人物的背景,那么这该是多么温馨柔情的一幕。你想到我的名字开始骂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并且我不再做解释了。
她把左手的大拇指摁到了你半握的掌心,轻轻的压下,留下浅浅的血色痕迹,此时她看着你露出嘴角的一丝笑,但你却注意着她粉红色的指甲从而没有回应。她的大拇指按照留下的痕迹继续在手臂的内侧慢慢的摁下去,嘴里则默数着数字。这是一次测量,慢慢的进行最后在你手肘内侧那条并不明显的线下面停下来,看着你,自信的说:“二十四岁!”对此你当然予以否定,并像惯常的那样为自己点着一支烟,吸,吐出白色的烟雾,自以为这样会有一些神秘感,只是徒劳,因为你内心总在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已经看穿了什么。
在给你的妻子用同样的方法测算完年龄的时候,你从她背后那面容纳灯光的宽衣镜里看到了你自信满满的脸,你想这肯定是一次恶毒的报复,因为这个女人无论对谁都在谎报自己的年龄。她或许连自己都在一味的欺骗着,但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公正中,时间的公正最无可辩驳,于是你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吃惊的年龄,她惊叫起来,对此当然予以否定,并像你惯常的那样为自己点上一根细长的女式香烟,吸,吐出白色的烟雾,自以为这样会有一些神秘感,只是徒劳,因为她的内心总在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看穿了什么。
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感觉到死亡离我们越来越近的。兄弟,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那就是一次一次只有你能明白的重复,发生在你的身上或者你看的人身上。这会使你哀伤叹息,成为你白色客车上最起伏的那段记忆。
快结束了,那辆白色大客车渐渐驶入了这种城市的轮廓,在前面的最后一座石拱桥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路途。但是无法以距离衡量的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让他们很说不清楚,但显然他们已经遗忘了许多,并刻意在默默中让思维空洞下来。而按照预期,这便是产生新的方式的时刻,这关于交流,生命和你对于情爱的理解。此时,那个负责人快节奏的走来走去,似乎陷入焦虑,但没人在意他。眼前的桥越来越近,逐渐露出一个倚着桥栏杆的中年人的轮廓。他们再次注视,这形象便清晰起来,于是作为交换,负责人的形象越来越淡,如同早晨泡起的那杯茶在午后时分已经没有了味道,经过一些忽略,他终于不见,消失在客车中。似乎每个人对这一幕都能够理解!
车停了下来!在那座石拱桥的出口处,人们纷纷感到了汽车轰鸣声的结束,那个人走上来,很清晰的胡子植让他显得漆黑,他环顾四周,对着那个一直显得神秘的汽车司机说着什么,然后车就再次发动了,在通往城市的那座桥上,客车颠簸的厉害忽上忽下的使每个人不得不抓住了座位的栏杆或者座位的底部。但是第一个尝试的人马上意识到这其实毫无必要,他松开手,随着颤抖的车厢第一次被弹起。没有重力或者身体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质量,他就像一只气球,在车厢的颠簸中上下的飘浮,这感觉就像置于水中一样的自由;有人第一次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在他们死亡之时或预感到他们死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可这时,他们像一只只填满车厢的气球,呈现五颜六色的笑容,在遗忘自我和注定被人遗忘的路途终点,上下飘浮着,等待生命终结后的又一次开始。
【特邀评论】
隐忍|保持流畅的小说语言的重要性
这是我第一次看n1986的小说。或许是由于第一次看,对于作者的叙事手法语言习惯并清楚。所以我看这篇小说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阻力(语言障碍)在阻挠我,让我不要看下去。
下面我列几个我认为典型的句子来分析一下:
“也吹散了他短暂的眉头……”“造物的基本神奇就在于这一点。”“大地被重又洗了一番,尘埃得以被沉淀。”
“这时阳光顺由天空更加强烈,但从无意外,日光时下并无新事。”……这样的句子我觉得应该是作者的笔误。
“是一个中学老师。”我姥姥补充道,一旁一个来买廉价香烟的农民用音域宽广的嗓子说道“就在快到农技站的三岔路口,迎面过来一个车他看见了,左边路口过来没有看见。都没有看见就撞上了。”他们接连摇头,我沉默,拿起我爷爷那只茶缸内壁一层陈年茶垢的浓茶喝了一口,感到舌面发麻,好烈的茶,我想,他就死在他女儿将要嫁人的前一天,我认识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初恋,小学的时候,我们趴在同一张桌子上。”……
“但是当我们这么形容记忆的时候,恰恰触犯了思维作为抽象的这一原则。他站在那里,很难形容的窗外景致恰恰好代表了这个世界的特征:文字作为一种表达形式消失了。那时,经过一轮并不友善的争辩,他们感到了表达方式的消失,他们感到失望,他们走出有烟气和消毒水气味充斥的屋子,他们蠕动嘴唇像是在说话,他们清晰的看到头脑上方所漂浮的思维特征。那是一些流动的褐色的液体,环绕成一圈圈复杂如迷宫的图案,如同写作者逃不开的博尔赫斯的影响那样,他们谁也不能对着缺乏影子的头顶图案视而不见,即便,一些眼神极力避开这个画面,但这种困扰依旧存在,现在背景显得宁静,熟悉的福尔马林的气味,雪白的墙壁,一些角落的则显得更加接近多数人离开时所看到的那种景象:医院,充满距离感的天花板,嘈杂的哭泣声传进耳朵,你想说话却发现喉头含痰,吐出的不清晰的字句让你的后人与依旧活着的妻子无法听清楚,如果此时窗外有不断的乌鸦叫声,那么这便是这个世界审美观中完美的黑点,是音符;是能够开放花朵的种子;是你暮年想出来走走时,在地上拾到的已经泛黑的不知道几世以前的结婚戒指。”……诸如这样的句子很多。我倒不是觉得它很长,以至于带来的阅读障碍。我觉得是叙述的混乱、头绪不清导致阅读者无法继续下去。当然标点符号也确实有些混乱。
我不是一个十分有耐性的读者。如果一篇小说,一开始就让我觉得没必要读下去(无论语言还是故事本身),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
首先,这个小说由于语言的混乱导致整个小说都显得凌乱不堪。我想对于一个小说的作者没有什么比在小说中写一个流畅的没有语法错误的句子更重要的事了。所以,我希望作者以及我,为了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我们先尝试着把一个句子写得更流畅一些吧。这里,陈卫在回复里的建议不错。放弃那些我们还无法驾驭的东西,好好写一写简单的东西,简单的对象,一个简单的句子。像卡佛那样,不但让读者在阅读时感到愉悦,我们自己在写作时也会觉得舒服些。
其次,这个小说的亮点在于对细节的描述。但或许就是作者太沉迷于对细节的描述,试图在小说中制造一个迷宫,最终却让作者自己陷入了四面碰壁的境地。
最后,令我感到欣慰的是:在小说中要找出一个灵光乍现的句子和一个拗口甚至是语法不通的句子都同样简单。但一篇小说的重量并不是几个灵光乍现的句子就能承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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