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凌丁
访谈时间：2007年4月20日

凌丁：这期你有两篇小说入选，《豆蔻·塔》和《织锦》，你个人更认可哪一篇？为什么？
8439：写《豆蔻·塔》的时间较为充裕，再者之前我写过一则手法相仿的毛坯练手，那篇小文虽然粗糙但仍使不少取酝已久的策略及技法得以从语词庞杂暧昧的湿地里沥出来，等到二月份我有了一个更利于写作的时机后便匆忙将所有这些体验重组，不过现在重读之下觉得在计划性上仍旧有所欠缺，但比写《织锦》时的整体环境还是要宽松得多，后者在本人看来写到叙事过半后操作很欠考究，几乎险些放弃了最初既定的风味，但开篇部分基本上还算满意。

凌丁：《织锦》相对于你以前的作品有没有什么不同？写作的动机、理念、状态方面呢？你觉得这种变化在你的写作中会是昙花一现呢？还是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如何看待这种变化？是一种妥协吗？
8439：①如果以服饰打比喻的话，在一开始写《织锦》时我希望她可以是一件闲适的睡服，有良好的剪裁和质料，适宜水洗及揉搓，倘若褪色或留有褶皱，那是每位顾客（尤其是女性顾客）充盈着缺憾的生活记忆正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当然写成后不理想之处颇多，这种在正式开写之前把欲完成的小说比喻成某件物品的大思维在两三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②我一直乐于在小说里看见温婉的情绪和流畅老练的纪实，譬如富冈多惠子的《稻草狗》，德当贝尔的《封闭的花园》，薇尔钦钠的《理想屿与鱼》等等，在戛木许早年少许几部略为抒情的电影里我们也能感受到这种色泽，我也曾从中受益，只不过在此基础上本人偏好逻辑更为暧昧的叙事，所以《织锦》的不够理想并不因为文路本身降低难度，也就无所谓妥协，只是原本希望能处理得更加精致。

凌丁：你对《织锦》中的对话如何看待？对小说中的对话怎样理解？按照你的理解，怎样的对话可以称之为“好的”对话呢？
8439：大体上看那里面的对话都不太好，并自然牵连到角色性格，节奏调控等各个方面的把握，所幸结尾处的对话在情节衔接和个人路数上收得都没出什么大的不妥，对话要力求精准吧，要承担得起作者分配给角色以及整个作品的设计，所以要不断限定再限定。

凌丁：你认可作者主导、接管一切人物的说话呢？还是认可作者居于幕后让人物自己说话呢？——当然我们知道人物没有自己说话——但我们姑且这么认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叙述处理方式，你更认可哪一种呢？为什么？
8439：作者可以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乐衷于在写作过程中进行角色扮演并从中汲取快感，第二类文本角色的塑造性更强些，这和问题中的两种分法大致对应，从创作上讲我认为完全没有高下之分，但我自身更接近第一种，当然这并不表示轻视角色，而是皮层通路中的特异神经元在对刺激进行选择性反映时视角不太一样，所以工作记忆被激活的手法有区别，但通路起始并无二致。

凌丁：《织锦》让我想起《冰冷的阵雨》——我是说气氛，你觉得在《织锦》中气氛营造得成功吗？一般来说，你如何在小说写作中呈现你所想要呈现的气氛？有什么秘诀吗？
8439：抱歉，我没看过这部电影，《织锦》在气氛营造上马马虎虎。秘诀都说出来那还能是秘密么？不过最紧要的是认识自己才能去营造什么，每当看见有盲目激动的就觉得真可怕啊。

凌丁：写作小说这几年来，你觉得自己的小说写作在进步吗？如果是，体现在哪里？如果不是，你最希望获得哪些方面的进步？
8439：不断增添的经验使每个人的禀性也不断进行着新陈代谢，包括对自身的控制以及对他人的态度，如果我们更换了一副血，当然也会更换我们的创造，而如果我们胆敢宣称自己是在创造的话，我们必须真的发现自己是什么，能够做什么，并且最终知道自己怎样操作是最好的，对于一名作者来说这简直就像职业操守一样，我觉得自己几年下来做得还不够称职，前两步勉强算是明晰，但第三步只能说弄了个半懂，再继续弄弄吧。

凌丁：写作对你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吗？它能带给你什么？它对你构成诱惑吗？有没有对你构成过生活的障碍？或是相反，帮助你跨越障碍？
8439：在没办法想写就立刻打开写字板敲键盘的大半年里我对写作的乐趣有了更为直接的认识，它和做爱，购物及阅读等所能给予的乐趣都不太一样，就我个人而言它既不能平息焦虑，也不能纠正天性，所以它并不帮助什么实际问题，但它给你权力，这种权力就像是在巫术遭到镇压的时代里一位巫师所拥有的那样，如果她在社会交往的日常生活里显得不够自如，她可以像任何一位不如意的人一样埋怨时代，埋怨父母的教养，但埋怨不了这种权力。

凌丁：写作与你写作之外的生活有过冲突吗？如果有，你如何解决冲突呢？
8439：有，先解决问题中的第二项。

凌丁：写作使你更孤独吗？还是相反？
8439：我基本不做手工，基本不打电玩，基本不旅游，基本不与陌生人聚餐，所以对于我这么一位基本没有更多业余爱好的人来说，情况基本是相反吧。

凌丁：你的写作依赖梦境吗？你更喜欢写作还是做梦？
8439：不依赖，回想起来梦境没给过我太多好桥段，且好多年都没做过什么令人兴奋的梦了，所以目前是写作吧。

凌丁：不少人谈及你的写作会谈及“天赋”一词，谈谈你对“天赋”的理解好吗？如果你是有写作天赋的——当然我、我们认为你有——那么你能谈谈你的写作天赋主要体现在哪里呢？
8439：当一名年轻男士能对我清晰的讲述童年试图通过吞食肥皂从而复制出另一个自己的经历，我会觉得他是有灵性的，但灵性和天赋还不太一样，天赋在我看来是一种能够发酵的力量，它包括灵性，同时也象征着精神发育的自然力，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已经越来越没有自信，加之因为才疏学浅一时之间无法列举出最为匹配的人物以论述，所以我觉得自己更加没有资格大谈天赋。

凌丁：作为作者，你看重读者的评价吗？你看重的是哪一类的评价——合乎作者想法的？还是自说自话的？你觉得哪一类评价更接近作品本身？你认为越接近作品本身的评价越有价值吗？
8439：①在这样一个网络上浮满了泡沫的年头里基本上只要是诚恳的评价我觉得都值得花时间看看，当然这其中包涵着一个对诚恳与否的判断过程，有些人可能永远也没法明白心地诚恳的人是不会被吓倒的，不就在网上做个讨论嘛，不一定哪天系统出问题就全被格式化了，所以既不用唬人更不必给别人装孙子，当然如果评价者同时具有不被浪费的阅历和宽广的眼界，作为作者会受益更多。②心理资源在质量两方面都和作者本人相仿的评论者所作的评论大概会更为接近作品本身吧。不是。

凌丁：你认为作者比读者对作品更有发言权吗？作者拥有更正确或者更有价值的对作品的理解吗？
8439：不认为。不是。

凌丁：恭喜你考上心理学的硕士！心理学对你的写作有过或者将会发生影响吗？尽可能地谈谈你对心理学的理解吧。
8439：谢谢。我是跨专业考的学，决定考之前也没有进行过太多知识储备，迄今为止只不过看了几本应试书，没胆量谈什么，不过心理学上有些临床案例挺有趣，有时或多或少能对写小说起些驱动作用。

凌丁：如果我们（写作的人）将来有心理问题需要找个心理医师来治疗，恰好找到你的话，你会给我们打折吗？
8439：我还不清楚我将来会去做什么，不过我觉得问题中的假设（即心理医师）不太可能成真,万一如此的话还得再在里头挑人吧，因为我是很财迷的，所以能投眼缘才行，真要是遇上比较合心意的顾客，病患所从事的行当肯定不会成为是否打折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