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说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普遍渐趋冷落、在中国范围内难以扭转地偏向市场、远离艺术的今天,首次改为年度颁奖的第十五届黑蓝小说奖选中了一位大家既熟悉又非常陌生的重要作家;熟悉,是因为自从2005年开始在黑蓝发表小说的三年来,他像一头无声的野牛,持续而坚定地创作,并通过黑蓝文学网向大家贡献了近三十篇中短篇小说;陌生,是因为三年来,他除了在黑蓝发表小说和由于他个人的坚定爱好所创作的小说文论之外,我们对他几乎毫不了解,数次找他做动态的愿望也在他的拖延中搁浅,他没有聊天工具,因为编辑工作的需要与他偶尔的联系只能通过黑蓝论坛的站内短信,很久之后才得知他的电话,我们甚至始终不知道他的真名;但是,今天,由八位严谨、公正、负责的评委通过两个月的辛勤工作为我们选出的第十五届黑蓝小说奖的得主,终于使我们可以好好地来了解一下这位坚定、夯实而内敛的作家——shep

  shep真名陈燕铭,1979年生于北京,2002年毕业于中国管理软件学院,专业是计算机应用据他自己说,后来为了跟时髦,这个专业名称改为电子商务。毕业前一年,即2001年,22岁的shep开始写小说。与大多数青年作者一样,shep最初的写作动力也是肇始于作为青年人的情绪宣泄,不过他宣泄的结果有些不同:他当时从事的是“恐怖小说”的写作;甚至有阵子想以写恐怖小说为生。这委实是毕业即将导致的对生计奔波的疑惧的产物。随后的毕业使shep沉寂了一段时间,不久之后,他开始怀疑最初写下的那些恐怖小说的价值。不过此时,shep已经开始尝试写一些哲学类的文论。直至2003年,shep才开始有意识地进行“纯文学”方面的写作,但大多也只是些随笔类的作品,2005年,他来到了黑蓝,与此同时对shep来说正是一个重要的转型期,他迫切希望在一些比较严肃的纯文学论坛获得交流和营养,于是就长期地在黑蓝待下来,伴随着他为了生计从事散发小广告、“理财顾问”、家具公司商务等工作,一边安静地写,安静地发。

  仅仅通过上面几行简述,对一个年轻作家的了解仍旧是肤浅的。如果要更深入地了解shep的某些性格,或许可以从他在黑蓝注册“shep”这个名字说起。正如某些人所料,他最初想注册“sheep”,但发现这个ID已被注册,于是他就删去一个“e”,取了一个极具特点的名字。后来他还在网上看到:shep竟然还是美国某小镇一个英雄的名字,它为了救主人而命丧铁轨,人们为了纪念他专门建了一个纪念碑,并在每年shep牺牲的日子举行全镇大游行。自然,美国shep是条狗。后来shep就把它放在小说《shep是谁》里面,作为一个噱头。这一取名的过程及其相关故事也许暗示了某些意味:sheep:羊;他属羊;温顺的性格;面对世界的无力感;圣经里的牺牲物或急待保护的象征;shep:同样涉及到牺牲,以及另一个词:英雄。——也许通过这样的断章取义浮想联翩并不可取,但温顺与英雄之间的矛盾和力量,作为艺术的某些品质恰恰并不牵强。

  出于对问题本身穷究的天性,shep始终把探究哲学方面的某些问题看作是自己的必要。这也使他的小说流露出强烈的哲学、思辨气息。但他认定,他只汲取哲学中对小说的写作有裨益的思维方式;他当然清楚不要在小说里面用哲学(或者其他东西)去说教;相比之下,哲学思考过程中那种无穷式探究的欲念,才与他的小说创作共同融为创造快感。他认为在这个意义上,小说不排斥哲学,也不排斥其他的各种东西,只排斥任何非小说化元素的存在。在本届黑蓝小说奖的评选期限内,他写下了《岳阳楼的故事》、《西部的,更西部的》、《小纪念碑》、《春天的积雨云》等一批质量上乘的作品,在这些小说里我们能看到他对于试探小说边界所作的不间断的努力所表现出的连贯和一致,也能看到他因为这种连贯和一致从而赋予每篇小说的不同的特质。小说之所以成为一种创作,首要的条件是它必须是活着的,这就使每个作者都长期地面临着对于重复别人和重复自己的可能的苛责,每一次的创作都像是从反复的梦靥中醒来,去观察、描画或者虚构新的现实。在这一点上,shep特有的清醒使他免于陷入任何一种丧失活力的反复的困境,而他的耐心和坚定又足以为他在小说形式的探索这条并不十分宽敞的道路上行进的每一步的价值作出保证,尤其是当我们考虑到这条道路实际上只是由误解、讥嘲和漠视掘出的一个又一个相连的陷阱时,这种创作的可贵必定在普遍的匮乏之中显出他独有的品质。

  我们不希望这里所说的“清醒”和“坚定”被理解为某种目的明确的、基于权衡和计算的“能力”,尤其不希望读者由此在头脑中构想一个坚忍、果敢、向着既定的目标长途跋涉的苦行者的形像,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他的小说里不乏困惑,他的创作也始终有怀疑与自省交织相伴,他更像是在精神领域进行一次没有目的地、甚至可能也没有终点的流浪。只是这种流浪恐怕远没有通常想象中那么轻松——他无法耽于无所事事的观察,一种来源不明的质疑正在把“现象”降低,或者其实是把它转化为对自我的反映,那么观察也就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而是一种对感觉的重视:他发现了感觉,并用时而钝厚、时而锐利的语言分析他的感觉。这几乎也就是他的小说对真正喜欢他的读者一直以来最大的触动。对于一个精神流浪者在小说世界里可能发生的情形的揣测,也将经历一次次的破碎和重构,在《岳阳楼的故事》里,在《春天的积雨云》里,在他的怀疑和对怀疑的破解里,shep对小说的理解正处于不能反演的蜕变之中。

  作为为数不多的热爱思考并在作品中表达自我审视态度的作者,shep的作品根植于他对整个认知世界的体察,笔下的人物几乎都有敏锐的触觉,与外界格格不入,但他们的情绪并非无根,这是shep的优势,他将自身对无常的把握灌入了笔下人物的意识,通过叙事推进亲自完成了再体验,这不啻为另一种人格塑造。这使他的小说始终充满个人风格,文字具有极强的黏性和张力,虽然从不属于以情感或道德批判作内推力的那些类型,但在作者坚定的价值体系的支撑下,角色乃至意象的产生与变化都符合整个小说发展的需求。这是需要相当功力的。 他的一次次蜕变,一次次破碎和重构,会使他的写作变得容易一些吗?我们觉得不可能。如果他在写作上仍将遇到接踵而来的新的陷阱,那他解决的办法将是把它们挖得更深,这或许也就是“自罚意识”,把写作的流浪重新置于主动的险境中从而使它更具深意。

  出于对小说艺术的敬重,出于对思考的敬重,以及出于对自我审视的敬重,我们把首次改为年度颁奖的第十五届黑蓝小说奖授予shep——陈燕铭。






                     第十五届黑蓝小说奖评委:
                     邱雷 凌丁 赵松  吴海燕  顾耀峰
                     生铁  冯与蓝 欲望的旋涡 陈卫
                     授奖词撰写:邱雷 冯与蓝 陈卫       
                     执行: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