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袁群打电话过来,我以为他要我写小说评论之类的东西——一般他打电话,都是黑蓝的工作——结果他说,我获奖了。我不信。他的声音笑嘻嘻的,好象接下去就会说“哎,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想请你写个评论……”后来,那种不辨真假的虚无感变成了梦,我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空间里,以宇航员的身份,在一个被称为地球的球体上,指出澳大利亚、加拿大、保加利亚以及坦桑尼亚的位置。食指每指向一处,对面的墙上就会投射出这个国家的中英文名称。与地球同时出现的还有袁群,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站在边上,好象随时准备着把地球搬走。因为还有别的事要做。
  还有什么事没做呢?醒来后我一直问自己。随时记录并分析自己的梦境是最近一段时间来养成的习惯。好在梦里心情不坏,虽然地球迟早会搬走,自己似乎早有准备,所以不会是个噩梦,何况梦见的唯一的人类是袁群。而信手所指的投射在墙上的各种国名,浮突的彩色光影,随着光线的消失,它们都将不见。我真的是个宇航员吗?如果我手指的不是地球而是地球仪的话,我就只是一个教地理的。袁群扮演的是信使的角色,他让虚无和现实有了衔接。因此即便是坦桑尼亚,可能还有刚果和赞比亚,它们只是代表了因为名字熟稔距离遥远的巨大反差而造成的些微喜感。现实和梦境是镜子的两面,假如我只站在一边,就不能看清另一边。现在我要搞清楚的问题是,到底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可能它才是通向答案的唯一路径。
  为了更好地担任教师与写手等等多重身份而不至产生人格分裂,我曾通过心理学专业技术进行自我整合,这也是对一名心理咨询师的要求:你想了解他人么?请先了解自己。过程可以用峰回路转,死去活来形容。原先自以为被理性意识摆平的种种阴影悉数出现,而后是转化,重整,修通……种种细节不赘述了,虽然难以圆满,但我确证了小说就是作者的白日梦。如果有人认为我无权为所有作者代言,那么我说,我确信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个又一个梦境的呈现,即便某些梦境投射了真实世界,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些信息而非其它?任何在意识或潜意识里留下痕迹的信息对我这样的个体而言都有其特殊意义。与一般人不同的是,我需要考虑的是以何种方式呈现梦境,语言、节奏、情感的控制力、段与段之间的起承转合、如何转换角度以凸现或隐蔽作者视角,以及等等等等。这些元素以另类方式参与了梦境的重塑,它们使小说以更多元的形象完全区别于普通之梦,也使解读小说之梦的路径变得立体而艰难——在此感谢评委们的辛勤工作。关于从地狱里走过一回的譬喻以及穿越幻想的解读让我感动,你们都有当释梦者的天赋。
  以上文字足以解释当我在生活受到挤压时内心意象更为丰富的原因,那些夜晚,我的梦境也是光怪陆离。但并不是说我将刻意追求造梦术而产生自虐倾向,唔,我的意思是,也许从今往后,我将更为坦然地面对内在的种种小世界,与不断变换面目的意象们亲密相处。无论是当宇航员鸟瞰地球,或者只是一个教地理的面对地球仪,又或者连地球仪也被搬走……我都认为把小说写得更好才是正经事。
  评委的青睐让我获得了17届黑蓝小说奖无疑是一项大荣誉。不过我同时也深知黑蓝在运营过程中的种种艰难,以及为恢复小说奖而付出的在文学之外的艰辛——其中首推经济方面的努力。因此,我在荣幸地接受小说奖荣誉的同时,也盼望这次奖金留存在黑蓝以备其他不时之需。简单地说就是这八个字:开心领奖,放弃奖金,谢谢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