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个人的看法,江冬(男男)是属于对自己诚实的写作者,他的文字一贯以自己的生活状态为基础支撑着每一篇小说的前行。如实、朴素,因此,他自己生活状态中的“意思”,便由作品直指读者的内心。这是个并不复杂的做法,但是难就难在,在“艺术流派”如此纷纭的当代、以及在面对艺术时各种可疑面貌到处游荡的当代,仍然以这种诚实来实践着自己的写作,显然,弥足珍贵。他把作品的感染力归结到了文字本身的描述、归结到了面对文字的态度,让文字回到文字,——而且做得还不差,正是我推荐《对岸》的重要理由。尽管这理由一点都不出新似乎老生常谈,但是,江冬的诚实是那么健康,又何妨被一次老生常谈呢?人类在不断复制自己的生命,这就是本质。





  前一阵子我陷入了关于信仰的矛盾,因为倘若可以证明天体运行与人类命运之间确乎存在某种规律,那么势必要承认,在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埋藏着必然性的宇宙万物背后,还真有一双巨手正操纵一切。关乎信仰的矛盾总是叫人头疼,当然矛盾也令人成长——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看江冬的小说《对岸》时,我有种出于本能的喜欢。作者深入体察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关系并在小说中准确将之重现,就如同在两块方石之间插进一片又软又韧的薄铁皮。但那样的隔膜并未使作者拒绝接受现实的光照,恰恰相反,就是在符合世俗价值的背景布料上才更为精确地还原了一小撮个体——以第一人称的话就是“我”独自一人——对人际距离既近且远的接纳式抗拒。可贵的是江冬对于小说总体气息上的把握是非常均衡的,温和的,对其小说意象展现形式的参与始终彬彬有礼,这种不迫切也不疏远的稳定成为了江冬小说整体结构的基石。
江冬来黑蓝的时间不短,以前叫男男,签名是踢着铝罐上学(是上学吗?有点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是踢铝罐)。踢铝罐很好玩,很像小说作者江冬乐意做的事:每一个“踢”的动作的间隔节奏与持续;“铝罐”质量的轻与“铝”这种金属本质上的“洁净感”,组合在一起的话,可以简单概述他的一系列小说——包括《内向》,《少年事》,《像那热沙冷却》,等等——给我的整体感受。我宁愿相信这是江冬自我认知的无意识体现而不是和漫画家几米有什么关系(哈哈)。清醒地保持对内心的挖掘,以此延伸出对人的局限性的把握,不敷衍了事或是将之扭曲成自以为是的美好幻景,这样的长期写作虽然看上去进步缓慢,但每一步都坚实有力。所以,这一届小说奖得主我推荐江冬。

 


  在马耳、余余和男男之间我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这一票投给男男。
男男小说给我最大的感受是平实,有时甚至显得中规中矩,但在我青睐的这三位作者中,他的作品显得最为自然。马耳的作品中出现了不协调的声音,许多形象指向不明无法归统到一个明确的核心中,造成了许多信息的分散和累赘。余余正好相反,但一个显得“不平常”的故事一旦缺乏更深刻的洞悉则使得外表过于彰显而削弱了故事的内涵,从而超出了作者触碰的范畴。而男男的优势在于,选取了一个在他的掌握之中的故事进行叙述。虽然小说的结构没太多新意,但行文处于自然而有的放矢的状态中,不躲闪回避也不刻意冒进,我正是看重《对岸》的这个品质,他显示的是男男写作转向的一个笨拙但坚实的开端。《对岸》相比于男男一贯的少年题材小说淡化了“自我同情”,从情感上讲,他因脱离少年自足完满自成系统的叙事环境而取得了写作的更高起点,从而将获得更大的写作格局。从男男一直以来的写作来看,可知男男始终明白自己的优势和在努力突破自己的局限。他那种一笔一划认真勾勒的写法,使他作品的素质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也使他的写作一直是温和而坚实地前进。速度上变化的缓慢在于他本质不是一个冒进的人,写作符合自己的特质而不假借观念剑走偏锋,从而保证了他不假写作之名而谋取写作之外的荣誉,这种品质对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既是可贵也是必须,所以这届小说奖得主,我推荐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