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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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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1 15:04: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也就是那个年代，也就是那个时期，也就是那个阴沉的早晨，一个小女孩爬上了村北的那座桥，凌乱着头发，出神地望着桥底的水，呆呆地念叨着什么…… 　　这天的阳光特别耀眼，使人不敢抬头，仿佛双双眼睛就是颗颗圆圆的冰球。村北那里有一座桥，但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搞清那桥是用来干什么的！桥下是一个死湖，不，应该叫一个大水池。水池里有各种东西，飘着的死猪、死狗、破鞋子，沉下的破铜烂铁，碎砖瓦块，只要是市场上有的东西，里面都有。每到夏天，这里便是蚊蝇的娱乐场所。 　　住在这个村里，给我留下最深的印象是：一群一群的人，抬着垃圾爬上桥头，来个翻转，将垃圾倒下桥底，任由它们在桥底发酵。这时我才顿然大悟，原来这桥是用来倒垃圾的。 也就是那个年代，也就是那个时期，村里的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乐趣可以打发他们无知的童年。经常有孩子拿着竹竿站在桥中间，用力地捣着桥底的漂浮物。每当他们捣到死猪、死狗时，会惊喜地大声嚎叫，像杀猪时所能听到的声音。 每到夏天来临，桥下总会发出阵阵的恶臭，放着哨冲向每一户人家。即使你在吃饭时，它也会窜到你的碗边，将那饭菜的香气一冲而散。但村中的人总是端着饭碗，站在离桥头不远的地方，津津地吃着。吃完的人会迅速的跑回家，再将碗中盛满饭，急匆匆地跑到桥头边，仿佛生怕别人抢占了那气味，更甚是没了那气味，他们就吃不下饭。     在村中，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每天早晨到中午时分，总是有一个头发凌乱的小女孩，站在桥上，踮着脚向桥下看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几乎是每天的这段时间里，我都会看见哪个瘦小的身体贴在桥面上。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同情，我向村中的一位臃肿的妇女答茬：“那个小女孩？”得到却是那女人冷冷的嘲笑：“她是个小疯子！”她说这话的时候带的一种蔑视的神色使我开始怀疑别人对我的蔑视是不是应归咎于那个小女孩，也许我不该向人们提起那个小女孩。     夏天到来的预兆就是那一阵阵的恶臭的飘洒。 那小女孩仍旧是站在那桥头上，呆呆地看着水底。 村里的夜晚并不是寂寞的，而是有着各种杂噪的声音发酵似的弥漫在整个村子的上方，公狗的嚎叫令每个男人都感到心慌，而母狗的回应更给女人们带来了性高潮。村口飘着的声音除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惨叫声，就是女人享受男人气息时的那种急促的喘息声。 　　好奇心的日益剧增，使我不得不跳上那桥头，忍受着阵阵的恶臭，闭着眼睛不让自己去看水中的漂浮物和悬浮物。我开口叫那个小女孩：“这里很臭的！”她没有转过头来也没有理我，也许是没有听见我的叫喊。我拍了她一下，她缓缓的转过头来，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那种眼神使当时的我不知所措。我看到的是一张长得十分俊俏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只是头发有些凌乱而已。忍着恶臭，我沉默地看着她。 　　她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便把头转过去了：“我看到我哥哥了，他在桥下呢！”我已经无法忍受了，迅速跳下桥头，窜回了家，找了一床被子蒙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个阴沉的黄昏，我正躲在角落里听着村里的人讲我闻所未闻的事情。听那些满口黄牙的男人讲女人的下流话，听那些腰肢间迸发着强烈肉感的女人讲男人的性欲像野狗一样。正沉醉其间的时候，从远处飘来一串熟悉的声音，很清脆，像水滴在水洼里，依稀是在说：“我见到我哥哥了，我见到我哥哥了！”一个瘦小的女孩，她蹦蹦跳跳地从那些男人与女人面前穿过。人群中女人的嗓子响起来：“滚远点，小疯子！小心我扯烂你的头发！”她仿佛没有听见，仍然说着跳着，向远方靠近，“我见到我的哥哥……”。 　　孩子们还像往常一样，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就拿着竹竿捅那桥下的漂浮物。“我上次在这里，就是在这里，捣到了一个人，你信吗　？”一个满脸污垢的男孩用自豪的口气向另一个正在用竹竿捅一个死猪的男孩诉说着自己传奇的经理。“我不信”他无心的答道。“真的，就是在去年，是那个小疯子的哥哥！”他仿佛是要用尽一切的办法让那个男孩相信，但那个小男孩总是漫不经心的听着，没有任何惊讶的反应，这使那个满脸污垢的男孩大感失落，仿佛自己那薄薄的自尊被剥落的片甲不剩。 　　夏天的日子是不好过的。今年一点雨都没有下，桥下的水在慢慢的蒸发，几近干涸。村中的一个古怪的老人经常站在桥头，仰望着天空，嘴里念叨着什么，“报应……报应……”。过了没几天，村里的那个古怪的老人在村里人们的诅咒中死去了。他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没有人在他几近死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在他最后的一天一夜里，他不停地重复着同样一个梦话，就像是一个遥远的古老故事。“蛇……蛇……我不想杀你的！”声音终于在夜晚１２点钟准时消匿，那个老人僵死在床上，眼睛里含着一串泪水，带着某种内疚远去。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个老人背着一个竹篓敲响了小女孩家的门。寒冷的天里，那老人只穿一件破大单衣，胸脯还露在碗面，透出一片紫红色。他进屋后放下竹篓，对那个小女孩说：“我是你们的爹，你们要养着我！”“我爹死了，你不是我爹！”小女孩坚决的反对道。看着那个小女孩撅着小嘴，他就从竹篓里拿出一条蛇，冲着小女孩说：“我是你的爹，你娘是条蛇”他显得很镇静，话说得很慢。 　　小男孩就像是疯了似的，将那个老人推出了门外，紧紧地关上了门。小女孩想把门打开，让那个老人进屋暖一暖，但小男孩硬是扯着妹妹不让开门。 　　事情终于发生了。那个老人死了，在第二天的早晨，冻死在那厚厚的雪里，带着一脸的茫然。就在这一天的早晨，小女孩哭了。人们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可怜，但人们确实看到她哭了。 　　再后的一天早晨，小女孩在她家的门口，看到了一条冻死的蛇，僵僵地躺在雪地里。她用手捧着雪将那条蛇埋了，堆了一个高高的雪塔。 　　村里的人都在谈论着曾经发生的一切，带着一种神秘而又恐怖的色彩。就在这些神秘而又恐怖的日子里，孩子们又拿着竹竿刀鞘上去捣桥下的烂东西，于是就发生了男孩说的那件事，他捣到了一具尸体，他惊叫着，欢呼着向村中跑去，边跑边喊：“有死人啊……有死人……” 　　村里的人将尸体从桥下打捞了起来，认清了是那个小女孩的哥哥，像抬死猪一样将尸体拖到了小女孩的家。人们都想看到小女孩的号啕大哭，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她死去的哥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好奇，我再次走上了那座桥，再次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她向我笑：“你看到我哥哥了吗？她就在桥下，他在向我笑呢！”我向桥底瞟了一眼，除了腐败之物什么也没有。“我看到我哥哥了”她说，“你看到了吗？”。本能还是惯性，我撒谎了，“看到了”。她向我笑了笑，仍旧出神地望着水底。 　　终于没有等到夏天的完结，桥下的臭水就干了，露出干裂的土地。就在一个烈日当空的正午，村中村北同时发出一声耸人的惨叫，在空中久久回荡，到现在想起还觉得恐怖。声音是从小女孩的家传出的。从那以后，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只是我在村北的桥头上看到了一条小蛇，僵僵地躺在桥板上，身子紧紧地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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