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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卫星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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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6 11:15: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卫星电视 走到垭口前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阴风，我打了个激灵。“陈先生，你在城里住惯了，不知道秋天已经来了，其实出门前我就打算提醒你的天凉了。嘿嘿。”乡里人对季节确实很敏感，像我，在北京上海广州人眼里肯定是一个正宗的乡巴佬，可在诸如走在我前面的邓敏花这样的人面前，我却是个正宗的城里人，因为我生在县城里长在他县城里。我一生中对乡里以及乡里人的态度发生过很多次微妙的变化。以前我孤立地生活在县城里，除了和几个乡里来的同学说过一些话外，基本上没有和乡里人打过交道。我的那几个乡里同学，皮肤长得黑不说，头发间还布满了头皮屑，常常令我敬而远之。那时候我对乡里人的印象仅在皮肤和头皮屑的黑与白之间，当然那时候的我还嫌年轻，显得轻浮，后来的状况就不一样了，我接触了几个来自乡村的贩子，跟他们吃过几回酒，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乡里人的一个好处：蠢。那几个贩子对我说，陈先生，你不晓得，乡里人的钱再好赚不过了，他们蠢得像猪。虽然我对他们的把自己比喻成猪暗生反感，但他们兜里鼓鼓的钞票却让我艳羡。从那以后，我以为乡里人都蠢，跟乡里人打交道只要奸诈就很容易，但随着工作的不断深入，跟乡里人交道打多了，我发觉乡里人其实也很复杂，也分三六九等，和城里生活一样，乡里生活也充满了尔虞我诈。乡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变数，只有一条是不变的，那就是——乡里人的钱，确实很好赚，即使你赚的是皱巴巴的沾满泥巴和汗垢的钞票，你的心里还是乐滋滋的飘飘欲仙的。到现在我在乡村间行走已经足足两年时光，改革开放了，乡里人走进广东，带了广东的钱回来，乡里有了钱，我自然是要插一手的。两年来，我的电视卫星接收器在乡村简直炸开了花，每开一朵花我就赚一笔钱。此外，我在乡间还收获了尊敬，他们都喊我“陈先生”，我读小学的儿子随着班集体到乡间野炊的时候，因为是陈先生的儿子从而受到了普遍的欢迎。我儿子从乡间回来之后，对我的态度大大改观，令我老婆为之一振，认为我做生意以外，还在乡间做了很多雷锋，很以我为豪，他们娘俩有心情的时候还会喊我几声“陈先生”。走在我前面的邓敏花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略有所思地对我说：“其实也不能怪你，我们山里的秋天比你们城里的秋天要来得早。”她这么一说，让我看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恍惚间觉得她不应该在乡里消磨时光。走在林子里，确实是冷，我的牙齿有些不由我控制，相互轻微碰撞开来。我双手抱着胸脯，皱着眉头，头脑空白，机械地跟在邓敏花后面走着，望着她肥硕的屁股一翘一翘却毫无想法。邓敏花在前面说，等到了她家，给我几件她的衣服穿，但并没有回头。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哼哼了两下，将视线从她的屁股上移开，定位在不远处的村落上。村落里大概有二十来座房子，松散地镶在三座大山围拢形成的一个小山窝窝里，其中几个屋顶上，直直地冒出白色炊烟。隔了老远，邓敏花就开始呼喊她“郝思海”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回应，等她不喊的时候，回头歉笑着对我说，那就是她家，并指着一座土砖青瓦房。我哼哼地点点头，眼睛望着她家屋顶上冒出来的炊烟。走近土砖青瓦房时，邓敏花又开始喊：“思海，出来，我们要装锅了咧！”声音很大，几个邻家小孩兴致勃勃地应声冲了过来，围着邓敏花顶在头上的白色铝锅又蹦又跳。从邓敏花屋里走出来一个男孩，大概十三岁的样子，嘴边沾着红薯肉末，挤了一把鼻涕甩在阴沟里。男孩走到邓敏花跟前，去驱赶邻家小孩，嘴里嘟哝着我听不懂的“嗡嗡”声。邓敏花对男孩使了个眼色，男孩身手矫健地走到堂屋面前，推开大门，把邓敏花和我迎进堂屋，即刻关上大门。门外小孩嘻嘻哈哈，男孩嘴里仍然嗡嗡着什么，但并没能制止外面的吵闹声。“思海，莫管他们。我们装锅了。”邓敏花放下铝锅，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向我做了个鬼脸。在堂屋里看邓敏花，皮肤细滑，五官俏丽，不像个乡里妇女。我把帆布包放在石磨上。邓敏花说：“陈先生，先吃饭。”我们穿过堂屋右边的门，进到厨房里。郝思海早已经将几大碗菜肴陈列在桌上了，桌边有半截吃剩的红薯。我看桌上有腊鸭肉、莴笋片、酸菜、新鲜辣椒，口水冒上来。我随手拣了一块鸭肉放在嘴里，不经意间发现郝思海正斜眼瞪着我。吃完饭我们动手装锅，几个邻家孩子重又靠拢过来。等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清晰的人像，郝思海嗡嗡嗡嗡了好一阵，到这时我才确定他是个哑巴。我心里一股感动冲上来，望着黄色太阳，眼眶不觉润润的，大概这就是我给乡里人带来的快乐吧，不管他是正常人还是哑巴。乡里人吃中饭普遍比较晚，等装好锅，我看了看手机，已经五点整了。立即回去或许还赶得及，但等我来到在电视机前面兴致勃勃地换台的娘俩面前，却软了下来，不自觉地加入到他们中间，分享着他们的快乐。照例来说，我喜欢看中央一台，但他们喜欢看湖南卫视，我也就跟着他们看湖南卫视，像个傻子一样跟着他们笑，好像我欠了他们的钱。事实上是他们欠了我的钱，而我走进屋就是来收钱的。眼看着外面的光线逐步暗淡下来，我仍然没有提出要钱，邓敏花抱来一个大大的橙子，剥了皮分给我和他儿子吃，始终没有提到钱的事情。夜晚来临了，邓敏花给我一件毛线衣披上，给我们端来了火盆，似乎我本来就是这屋里的人，而不是城里一套三室二厅里的。哑巴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好几眼，我都假装没有看见，但我心里时刻留意着他。端来火盆后，邓敏花坐到了我和哑巴中间，不停地跟我说话。这时的邓敏花已经洗过澡，身上散发出新换衣服上的樟脑味。邓敏花的说话显得心不在焉，在我看来却是精心设计。她把儿子叫去洗澡，然后对我说：“陈先生，真是对不起，今晚你只能睡在我床上了。”“我跟思海睡一张床。”我看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火炽，双手不知道怎么摆。“思海不许别人和他睡的，就是我都莫想咧。”邓敏花靠了过来，脑袋搭在我肩膀上，说：“缘分天注定。”我一阵激动，因为邓敏花的身子确实很柔软，头发上也散发出香味。我虽然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但心里还是在算着一笔账的。邓敏花装锅应该付给我678块，这其中我有450块的本钱，就是进货时花的钱。我跟老婆有约在先，每次下乡装锅，都要给她上交650块，剩下的算我的辛苦费，可以自由支配。到目前，我一共攒得辛苦费390块。我跟邓敏花睡上一觉，就是678块，除去辛苦费，还有650块，减去我的390块，还有260块无法补上。补不上的话，我老婆肯定就要找我麻烦，无论我的借口是丢了还是别人赊账。我总不能让邓敏花和我睡一觉还付给我260块钱吧！我支支吾吾地应对着邓敏花，她的鼻子已经凑上来，在我耳垂下面嗅嗅的了。我越发怀疑邓敏花不是邓敏花，而是一道幻影，一只狐狸，一面镜子。我不敢多想，站了起来，走到门外。乡里的夜晚是多么静谧，虽然我以前也在乡里住过，但从来没有发现乡里的夜晚这样宁静，邻家有人在骂孩子，门外一只黄狗无声地徘徊着。“思海，你快点睡吧。”哑巴嗡嗡着，接着传来关门的声音。我重又走回屋内，电视已经关掉。邓敏花正在收拾床铺，看我进来，掸了掸床单。“陈先生，睡吧。”邓敏花向我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站在床边像个酒店服务员。我把毛线衣放在板凳上，脱掉鞋子，钻进了被窝。“邓敏花，我不能……”邓敏花接着躺在我身边，她的身子是光光的。我侧了一个身，不让自己接触到邓敏花。“陈先生，你是个正人君子。”说完，邓敏花抱住了我。“邓敏花，我不能……”“陈先生，莫说了，睡觉吧。”邓敏花抱得我很紧，使我一夜未睡好，在介于清醒与迷糊之间迎来了第一次第二次和第三次鸡叫。天亮的时候我竟然熟睡过去，邓敏花起床出门的事，我全然没有察觉。我被一个苍老却又有力的声音吵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一只老母鸡咯咯咯正走过床面前。我坐到床沿上时，一个又老又丑的老男人走进房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我。邓敏花随后就进来了，解释说是我的工钱。乡里人把我的报酬说成“工钱”，我虽然没有多大意见，但听起来心里还是不大舒服。我接过工钱，准备往外走，邓敏花显然想挽留我，而老男人干咳了两下，说：“唉，好累啊。”伸了伸腰，倒在了床上。我被老头子这种排外的情绪刺激了一下，我准备反击，但看到邓敏花低着头，又觉得就地发火似乎对她不太尊重，于是我按捺住了心中怒火，提脚迈出门槛，并且打算从此再也不踏进这条门槛。做出这个决定我还是有点后悔，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和邓敏花较劲，再怎么说，在乡里，像她这么样的女人不多，她是很好的一个乡里女人。我啪地一下关上木门，门板撞在门框上又弹了回去，我转过背，把门板拉上，刚刚合上，门却又开了，并且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手掌上放着一根扁扁的两头带勾的黑色绳子。我看着黑色绳子，想着它是什么东西。“陈先生，送给你。”我抬头看见门缝里邓敏花的半边脸以及脸上的一只眼睛，那眼睛会说话，但说的是什么话我却听不清楚。邓敏花又重复了一句“陈先生，送给你。”我又看了一眼邓敏花的眼睛，发现她的眼球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块，我想：她在说什么？我想我是太笨了，又或许是时间太短了——事实上，客观地说，从我跨出门槛到此刻，一共一分钟不到。——我终于还是没能猜测出邓敏花眼睛所说的话，但我已经拿过她手掌里的带子了。走到田野里，我转背看了看这个村落，那里面住着邓敏花和她的哑巴儿子。我突然想起郝思海来，起床后一直没看见他的身影。当我继续走，快走到垭口前面时，看见郝思海在一条山路上奔跑着，他嗡嗡着，手里挥舞着一根棍子。我朝着郝思海奔跑的方向看去，发现太阳正在一座山尖尖上悬浮着，黄黄的冷冷的。我想喊声郝思海，却没有喊出声音。我再一次转背看了看这个村落，我觉得乡里人挺不容易的。以前走出一个村落，我从不会回头看，更不用说两次了。回两次头或许算不得什么，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回到县城后，当我有点骄傲地把钱递到我老婆手上时，我甚至有点激动，为我的忠诚，更为这钱比以往的钱成本更高。除了激动，我还有没有其他想法，就不得而知，很快，我就归入到自己以往的生活轨迹里，有点拮据地过着乡里人都羡慕的城市生活——但当我再一次来到那个村落，想起住在那里面的邓敏花，我又觉得有那么一点兴奋，不过，这或许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在一个山腰上的人家里安装卫星电视接收器，这一家和邓敏花家隔着一个院子，所以看不到邓敏花的家。这家里的男人是个砌匠师傅，整天在外面忙活，把我带回家后，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了个年纪正好的少妇在家。少妇喊我“陈先生”时语气软软的绵绵的，我正眼看她一下，她立即低下头去。我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像一加一人人都会，等少妇有点激动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清晰的画面时，太阳还在头顶上。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少妇说要等他男人回来才能给我钱，乡里不像城市，钱是由男人而不是女人掌管的。我本想打听砌匠师傅做工的地方，然后要钱走人的，但听说了砌匠在邓敏花家做工时，我对少妇说：“等就等吧，我有时间。”少妇双颊突然起了红晕，这样以来，就显得像个十足的乡里女人，此前我对她的好感一扫而光。那一天，少妇走出房子，过了一会，端着满满的一海碗花生来到房间，我们开始吃花生。花生吃完，我们一直看着电视，偏偏电视节目又相当无聊。到了傍晚时分，每当电视频道被调换一圈后，少妇就会出去一趟，刚开始几回，回来的时候，她总会皱着眉头对我说：“还没有回来。”我就会回她：“没关系，我有时间。”渐渐地，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她出去后，我软成一滩，躺倒在床上，听到门外有她的嘁喳脚步声，勉强着坐起来，不等她出口，我就说：“没关系，我等着。”少妇的红晕越发明显了，她声音低低地，看着电视屏幕对我说：“陈先生，吃饭了。”我摇了摇脑壳，发现自己已经相当乏力，没有胃口，站起来的时候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走出房间，外面清凉的空气抽进肺里。我草草扒了两口饭，当是对少妇的一个报答吧。我放下碗筷的时候，外面砌匠师傅的声音响起——“陈先生，实在抱歉，让你久、久、久等了，今晚就，就、就、就睡我家、家。”少妇在一旁忙给我解释：“剁脑壳的，喝醉了。”砌匠师傅看了一会电视就躺在床上唱歌，唱洗脚歌和淘米歌。他家里就一张床，他老婆肯定要和我分开睡，我就分在和砌匠师傅一张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砌匠师傅停止唱歌，和我说起他们村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今晚想留他在她家过夜，被他拒绝了。“她把我灌醉、醉，然后让我睡在她床上，把电视和灯关了，准备上床、床，我一把翻了起来，推开了她。她撞在电视机上，口里哎呀了一声，半坐半躺地摊在地上。我喉咙忍不住笑，就笑了两声。走出门的时候，我哈哈笑了两声。哦，不是——三声。”“她怎么能灌醉你？”我不解地问。“她能喝，喝、喝得多，我们这个地方没有几个能喝过她的。她把我从桌子上扛起来，摆在床上，还用脸在我的脸上擦了擦。她的脸，很滑、滑。”“她叫什么名字？”“叫邓敏花，是个破烂货，被她叔叔压坏了的。她叔叔，那老东西，家伙不老，贩牛的，有钱。那老、老东西，死了我不会、不会给他抬、抬棺材。陈先生，我要睡、觉了。实、实在不行了。”这天晚上我睡得出奇地安稳香甜，一点也不像在邓敏花家里睡的那一晚。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阳光已经花花的了，少妇站在门口，呵呵地对我笑。我摸了摸脑壳，似乎在回忆什么，少妇说：“陈先生，你知道么？我家里那剁脑壳的，平时最喜欢吹牛了，昨晚和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都是骗你的。”我继续摸着脑壳，问：“你男人和我说什么了？”少妇脸上再一次起了红晕，扭头便走了。我走到阳光下面，望见整个村落金灿灿的，让人晕眩。我拒绝了少妇喊我吃饭的挽留，径直朝山下走去，一路上，少妇的声音盘旋在我耳边，嗡嗡作响。“陈先生，我家的和你说她和我们村里的邓敏花的那点事啊。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邓敏花和别人好都是有目的的，他怎么可能呢？”一路上，我有点傻，我想，操你个邓敏花，你原来是个这样的人！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想着邓敏花在堂屋里的样子，楚楚动人的样子，我就不自觉地鸡巴硬了起来。走到镇子上时，那几个小贩喊我，我看见他们坐在小酒馆里，坐在肮脏的凳子上，叼着牙签，喊我“陈先生”。我走了进去，坐在他们身边，双手支在油腻腻的桌布上。我说你们几个还算有良心，他们呵呵笑着，露出黄黄的牙齿，其中一个递上烟来，说：“陈先生，我们都是社会的好公民。”把我招呼妥当后，他们继续原先的话题，我听了一阵发现他们在说镇上新开的一家花酒店。说着说着，几个炒菜开始上开了，有酸菜炒肥肠，有腊肉炒辣椒，有红烧肉，我最喜欢吃的是西红柿炒青椒，下饭。我吃了一碗又盛了一碗，他们只顾着喝酒。渐渐地，他们的脸都红了起来，说起话来越来越露骨。从他们的话里，我得知他们已经选好了自己中意的妹子，然后，他们对我挥手：“陈先生，你也去选个吧？”我深恶痛绝地摇摆着上肢，指着他们几个人的鼻子，一顿痛骂。他们对我的责骂哈哈两声，继续喝酒。我拍了拍他们每个人的肩膀，对他们说：“你们认识邓敏花吗？”他们一听，“哗”地笑开来，使我猝不及防。“你们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和邓敏花睡的，她啊，真是个厉害的女人。”他们的“哗”声更猛烈了，让我有点恼火，我拍了拍桌子：“你们知道吗？邓敏花虽然名字叫得丑了点，但人很标致！”我脑袋空白，找不出什么词语来修饰邓敏花。他们终于不笑了，先前递烟给我的那个人又递了一支烟给我，并抡燃打火机给我点烟。她对我说：“陈先生，邓敏花我们都睡过，确实不错。”旁边的人都发出“啧啧”的声音。我突然觉得梗咽，脖子伸不直，脸上着火一样烫，我望着他们几个通红的眼珠，说不出话来，只好客气了几声，走了出去。街上的秋风扫着落叶在我身边“呼啦”地走过。我一个人站在马路边，等着到县城的客车。两头带钩的黑色带子在我脑海里闪现着，我想我早就应该把它丢掉。我留着它做什么？！那一天，在回城的路上，我把那根黑色的带子捏在手里，心里想着那是什么东西，但始终想不起来。我把它装在裤袋里，在车上，把手伸进裤袋，捏着它。直到下了车，踏上县城的水泥路，我才想起，原来那是乳罩上的一根带子，我心跳开始胡乱地跳开了。我想，扔了，回去让老婆发现了可是死罪一条啊。但我没有扔，我把它捏在裤袋内的手心里，我紧紧握着它，怕它飞了似的。回到家，我把它藏在一个老婆不会发现的地方，但总还是觉得不妥当。我为什么要藏起它来？！客车的鸣叫声在我前面响起，司机喊“陈先生”，我爬了上去，司机拍了拍前面的那个位置，说是给我留的，我坐了上去，没有对司机说声谢谢。车子开动了，窗外的所有无助地滑下去，我把窗户打开，伸出头去看了看，退回来的时候我对司机笑了笑，说：“师傅，我忘了点东西，要下车。”司机停住车，我想对他说声对不起，但没说出口。很快，我从镇上走了出去，走到垭口前，照例是阴森森的风朝我扑过来，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我双手交叉搂抱着，第三次走进那个村落，里面住着邓敏花。把一堆人这里洒一点那里放一些，或许是有科学依据的，把邓敏花安插在那个村落里，或许也是有说法的，我对此毫无意见，我顺应了这个安排，再一次靠近邓敏花。此时，太阳已经落入到山背后，但我还是在村口的一座乱葬岗前坐了下来，我希望天色快点黑下来。我看着砌匠师傅家的灯亮起来，我决定，等他家的灯熄灭后再走向邓敏花。我感到了一点乐趣也感到了一丝刺激，我想到一个词语：爱情！我轻蔑地笑了，这个词语有点华丽，我需要粗野一点的，我又想了一个：操！后来又想起一个：搞！越想越糟糕，干脆不想了，我潜伏在邓敏花身后，不仅仅是想去操或者搞她的，也不仅仅是想去和她谈鸡巴爱情的！总之，我不太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我没读过多少书。天黑下来，我站起来运动了一阵，暖了暖身体。我取出怀里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又胡乱想了一阵，就起身往村落里走。走到邓敏花屋前时，看见一个男人怒气冲冲地从邓敏花家走出来，骂骂咧咧。男人一离开，房门就关上了，我心里波动了一阵。我敲门，轻声喊：“邓敏花。”门吱嘎一声开了，邓敏花显然有些惊讶，把我引进屋，我主动解释说：“到邻村做事，回来时天黑了，就想起了你家。你家的床，很舒服的。”邓敏花低下头，说：“陈先生，我家只剩一张床咧……”邓敏花话还没讲完，我把她按倒在床上，她没有反抗，我就去解她的裤头。邓敏花看着我，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地说：“陈先生。”我没有理她，继续解她的裤头，她的裤头很难解。邓敏花看着我，比先前重了点说：“陈先生！”我解下了邓敏花的裤头，赶紧往下掠。“陈先生，你怎么能这样？！”邓敏花突然发力，把我推到一边，站在我面前，瞪着眼睛。我看见邓敏花身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嗡嗡两声，邓敏花转过身去，冷冷地说：“思海，还不去睡觉？！”邓敏花转过身去的时候，我看见邓敏花光着的两瓣屁股，圆圆的，白白的，我想，邓敏花的屁股和别的乡下女人的屁股应该不是一样的，那么圆那么白。我站到邓敏花的身后，把手伸向了她的屁股。邓敏花没有动，也没有转过身来，我摸着她的屁股，手掌在她的屁股上游走，我感觉她的屁股不但和乡里女人的不一样，和城里女人的屁股也是不一样的。邓敏花没有动，也没有转身，我听见她哭泣的声音，低低地抽抽地，我以前总以为乡里女人哭起来会很丑，但邓敏花哭起来也不是那么丑。听见她哭，我更加大胆起来，我像是受到了鼓励，把左手从邓敏花的衣领里插了进去，想落在她的奶子上。邓敏花说话了，我听见邓敏花冷冷地说：“陈先生，你出去，我要关门了。你出去啊。”声音很轻，似乎在自言自语，但一字一顿非常清楚。“你——出——去。”一个词语突然涌上我的脑海：羞耻！我右手从邓敏花的屁股上落下来，抽出左手，走出了邓敏花的房门。跨过门槛，我反手关上门，我站在那里，门缝里射出来一道光，在地上写了一个长长瘦瘦的“1”字。我站在“1”字旁边，笔直地站着，与之组成了一个“11”字。邓敏花低低的抽抽的哭声还在我耳边环绕着，那哭声把我推开，我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靠在墙壁上。我想着怎么回去，夜色茫茫，我想，或许可以去砌匠师傅家，于是我就走到砌匠师傅家门前。山里虫子的叫声传到我耳朵里，我听不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或者是，我根本就没有呼吸的声音，或者是，我根本就没有呼吸。我用耳朵贴着砌匠师傅家的窗户，听见女人的“啊啊”声和男人的“哼哼”声，两种声音在屋内闷闷地响着。这天晚上的月光很亮，我走起路来不至于绊跟头，我踏上出村的路时，对漫天的月光充满了感激。我取出手机，举过头顶晃了晃，信号仍然没有一格，要是有信号，我可以给我在城里的朋友随便哪个打个电话。空气越发地凉了，我回想起哑巴郝思海迎着太阳奔跑的情形，我想，要是我现在睡在床上，应该做一个这样的梦：从镇上折回这个村落的时候，我并没有在那个乱葬岗潜伏，我直接走到了邓敏花的门前，我发现门是紧锁的着，门前站着一个提着行李包的男人。我冲那个男人坏笑了一脸，说：“你也是来找邓敏花的吧？”男人点了点头，并不做声。我说：“邓敏花确实是个好女人。”男人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做声。我们沉默着，我觉得有点无聊，男人开口问我：“你是邓敏花什么人，找她做什么？”我又笑了，说：“老兄，你难道不是来和邓敏花睡觉的吗？你是他什么人咯？”男人说：“我是她男人。”说完，丢开手里的行李包，朝我冲了过来。我开始奔跑起来，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但男人在我身后的速度也很快，我们简直像两股风在田野间飞驰。突然，我被一个树桩绊倒了，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面，天花板上垂掉着的灯泡时似曾相似，我想了想，原来我躺在自家的床上，隔壁房间电视的声音传来，那是我老婆在看电视，午夜场的电视剧广告少。我这样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特别脆弱，我头一次感到委屈，下定决心再也不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