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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然而，幻象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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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17:55:3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然而，幻象在继续  范典/文 俯身，去闻他的下体。Y毛里面，还纠结着一团潮气，就像被秋雨打湿的羽毛——有些干燥的唇去亲吻那些毛发，用满含感情的力度叼起几根，那股潮气宛若夏季雨暴来临前的云团，在闭上眼睛的触觉中扑了过来。 然后，这堆毛发的主人颤栗起来，他的手撑在床沿上，食指的指甲因为揿压而发白。血液全迅速的跑到他的小腹来，一忽儿功夫，见黑丛丛的Y毛下面，肿胀了起来。定是鼻子里呼出的气惹得它，微点了几下头，似乎仍有些谦恭的模样。 再也没忍住，一口吞进去，那香肠的滑润与温柔立即不见了，嘴里满满的。它似乎要胀爆一样，完全不随它主人粗重的努着力的喘气，毫无顾忌的生气勃勃起来。 风从广阔的夜空中扑来，撞进阳台，挂在廊下的那面镜子“磕磕托托”一下下撞在不锈钢的窗栏上。床摇动起来，“吱哑哑”叫唤，室内闭了灯，唯有从窗帘边角一丝缝里透进的光，惨白映到一张脸上。 一对细翘的眉，眼睛紧闭着，眼皮和眼角都被挤出褶痕来，嘴角撕开，不时张合，鼻翼抖颤着，光线斜穿过来，恰如在她唇角与鼻翼处勾了只蝙蝠的翅膀。她牙齿“嘶嘶”透出冷气，喉咙里仿佛被卡住了鸡骨，滚动着低沉的呻吟，而这又并非她讲话时特有的声音，有点像人唱歌时高音上不去突然换作假音，只是压抑着，含着委屈、求饶似的，却有节奏的起伏着，当她被撞击得重了时，叫唤声被挤出喉管，仿佛一首夜曲中突然混进几个锃亮的高音音符。 左手托着她乳、右手撑在墙上的那个男人，隐在黑暗里，压扁的光线只照及他一只律动的肩，看不清男人的脸，也没有声音。那只肩膀像个茶杯盖在船上颠簸似的，颠簸半天，忽然一掀，“呃——”随这样一声，男人不见了，只剩她兀自蹶起着屁股，静止了好一会儿，她彻底软下来。躺倒身子，才用手摸到臀部和腰际的肌肉，被空气舔得冰凉——她的唇悸动了一下，只有睁开的眸子上反射着天花板的一小块光印，涂了层灰灰的荧光，她闭了闭眼。 这，不过是个幻象罢了。夏，她从公车上跳落到马路，像只孤独的麂鹿，夜色中，谁也看不清她的脸。那些路边灯光辉煌的饭店，人头簇动，仿佛忆起某个片段，她也曾坐到中间，在一片欢笑声里——那时，她该不会看黑乎乎的窗外，有否和她现在一样的人匆匆掠过？转个弯，晃过一片栅栏，一条河，一个超市，便看到一群或为生计或闲来无事的人窝在路口。带客上路的摩托车手们以散垮的姿势佝在锃光发亮的两轮家伙上，衣服散开的，或穿得拘谨的，连袜子也穿得洁整的，只不过裤脚拉起来，多出的部分叠在大腿上，也许是受不了热。超市门口有人进出，一个穿睡裙的女人散着一头大波浪，招了下手，一个男人便踮着脚把家伙拉过去载她，等坐定了，她一手抱着东西，另一手去抱他的腰。摩托车响了两声，一溜烟跑了。她走过超市门口，拿了瓶牛奶。她划过一个摩托车手的身边，看见那人正在注视自己，她淡漠地——心里已经在对那人说：“载我去任何地方，越远越好，黑得看不清的地方”——走过去，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她能感觉那只眼睛的跟随，也许一分钟，也许几秒而已，但幻想在继续——“让我抱着你的腰，坚如磐石的腹肌，摩梭着它起伏的棱线一点点攀爬，不一会儿，就抚上你的胸，用指尖挑逗米粒一样的乳头，也许，你为了生计，为了老婆，为了几个钱，忽然迷失……等我走到小巷的尽头，你就再也不会回头，反正在黑暗中，你看不见我，只有触角在延伸，只有灵魂在歌唱，只有肉体与肉体的抚慰。” 那个穿睡裙的女人忽尔变成她的替身，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挑逗那个男人，他笨手笨脚替她褪去底裤。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散了一地，他的身体在脱开以后反而显现气质，那光洁的肉身壮而有力，如此坦荡，像——她的喉管挤出呻吟，在她的脑袋里，广阔的平原尽收眼底，像是快速的滑飞翔——那个词语，幸许不妥帖，她嘴角勾一下，是的，一马平川。她打开冰冷的铁门走进去，楼道里混杂着一股霉味，她看到女人淫荡的笑容，她看到男人抽搐的鼻翼。随铁门毫不留情的“哐”一声，她将幻想关在那条透明透亮的小巷子里。九八年，夏，军训的时候，她被日头晒晕过去，醒来时便有了幻觉。教练官走过来按了按她额头，说没事，喝点水休息下就好了。她抓住教练官的手，摸到两颗硬茧，眼泪泛上来。迷蒙的视线中，教练官竟低下头吻她，那吻里含着青草和阳光的气味，她含住，轻轻的吮吸起来——醒来，竟是梦，没去在乎，可是，渐渐她发觉身边每个人都成了幻想对象，老师在讲台上时，她看见的是裸体，男同学朝她看一眼，她看见了他羞花似的包皮。毕业时，她爱上了一个幻想对象，管理全校网络系统的小陈老师。他们时常躺在那间堆满破机器的小房间里，积满的灰尘不时沾染了他们的肉体，她真想在翻滚中，随着那些灰尘飞舞在日光里，从窗口翻越出去，消散在空气里，向整个广阔的校园飞扑下去。可惜，这不过是幻象，她和小陈老师只有过几句话的交谈，无非是关于维修上面的问题。捕捉来的表情被分解开来，用想象揉挤出别样的表情来，比如小陈老师在床上气喘吁吁的表情，在撒尿时暗爽的表情，在吃饭时含情脉脉看着她的表情……这都让她在孤单时有了一种慰藉，即使有人用枪顶着她的脑壳，也无法阻止她想象——毕业时，她是一塌糊涂，完全失去了方向。 忽然，她便进入了社会，也许是通过一个男人，也许是通过高跟鞋或一支口红，也许，只不过是一种幻想。等幻想过去，一切都变成了真实。她和男人真的上了床，体验到那种快感，于是，这些经验开始在幻想里堆积、翻滚、发酵，酝酿出更多层出不穷的男体来，以资供她享乐——在那片王国里，她是女王，那些虚幻得连泡沫都不如的身体任由她摆布。 两千年，秋，她在回老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在一大堆碎片中——男人与女人的碎片、汽车散了架的零件与玻璃中，她睁开了眼睛，竟发现自己坐在云朵上，她看到天使们正忙着与那些死人交媾。这件事后，她时常作呕，一不小心就头晕目眩起来，这让她随身配备了花露水——一是廉价，二是可以防止疲劳：因为她总是在意识到身体与灵魂疲惫不堪时，才会发现自己在做白日梦。幻象又真实得可怕，比如她用钢笔插进一个她憎恶的同事身体，惊醒时发现地上溅着几滴浓稠的墨汁，不完全黑，泛着暗红色的光，这让她一到夜晚就做恶梦。 工作是一柄很长的匕首，很精准的插进她的软肋，一点点沿着她的骨头削去肉块、神经，甚至让她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失。她的脸色越发苍白，精神萎靡。她感觉到公司里的人一个个在交头接耳，她能凭想象听到他们说什么话，是的，连老板也这样偷偷注视着她，他们甚至故意疏远她，假怀好意的替她端茶，问她是不是最近有心事——那只茶杯竟用来淹死他们，她只用两根手指就把他们统统捏起来扔进茶杯，用茶叶层层覆盖在他们的尸身上。她疯狂的时候竟然对准花露水的瓶子吮吸起来，两只眼睛被辣得水花直涌，胃部痉挛不止——那次，被同事架着去医院洗胃，难受了三四天，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已经换了好多份工作，也遭遇过一些爱情，可是心里总明朗不起来。只要一想到被社会的大脚重重踩着，无法动弹，便沉入深渊。男人曾经是她盘子里的菜肴，现在已经吃厌了，她再无激情用刀叉去撕开他们，将他们一片片放入口中，因为她厌恶的，是他们的灵魂——全是赤裸裸的交战，厮杀之后，爱情荡然无存，只有喘息与疲惫。全是一个厨师烧出的菜，味蕾已失去了敏感度。 她躲在这个巷子里，在夜深的时候，从城市回到这个孤寂的房间。一张床而已，空空荡荡，有时候，还有天花板上印着的一片水光，也许是月光，谁知道呢？ 新的单位，同事们和她很亲近，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发觉整个办公室摇动起来，便嚷起来：“地震，快跑！”所有人听信了她，往楼梯口跑。等他们发现这不过是她谎报军情时，一个个怨恨起她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她一句玩笑话，说“今晚我们会被困在电梯里”，果然大家下班时就被困住了，一个个吓得脸色煞白，后来保安用铁棒撬开电梯站，卡在楼与楼之间，一个个抖颤着爬上来，从此再无人理会她。直到老板将她召到办公室—— 她以为又要完了，垂头丧气时，看到老板脸上的两只镜片迎着窗户一闪，说：“经过我们审慎考虑，公司决定派你去分部”，倒不是解雇，她先松了口气，但隐隐觉得对方是厌憎自己的，要将她流放一样驱到边境去。 “为什么单派我一个人？”是啊，同部门还有个姓李的家伙。 “小李公司自然有事分派她做。” 后来，她听闻是有人去老板那儿告她镇日神经兮兮，说的话不着边际……刚巧底下分部需要一名这样的员工，老板看她学历低，和那个高材生小李不能比，当即拍板调她走。心里虽气不过，她还是忍下来。 那个地方在偏远的小镇，去了三个月，和其中一位男同事发生了感情，对方有妻有儿，当她是发泄工具，毫无感情的——终于，她卸了甲，灰头土脸回来，向老板提出辞职。 夏，快过完了。 她在夜色中走到巷子口时，发现那些摩托车们换上了长袖衬衣，那个男人还在，用一双淡漠的眼珠子盯着她。 她拐进超市，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牛奶，付了钱走到门口，那个男人还在看她。她愣在门口半分钟，用眼睛看着马路上飞驰的车辆，装出在等人的模样，时不时用眼角扫一眼那个摩托车手。 她走过去——“带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越远越好……一个黑得看不清的地方！” 她跨上去，在飞驰的马路上，她抱紧那个男人的腰，仿佛那才是她全部的依靠。她在风声呼啸中，解掉男人的钮扣，趴到他身上吸他的乳头，解开他的裤裆，那个只有他老婆才能触碰的地方，然后俯下身子去吮吸他的肉体。 他们两个在黑得看不清的地方，光着身子，在摩托车上电光雷鸣般的飞驰着。穿越一个个邃道，穿过两个闪着霓虹的街区，穿过一座大桥，穿过一片居民区，穿过公园，穿过羊肠小径，穿过一片矮树林，穿过一个干涸的水库，穿过高速公路，穿过另一个城市，再一个城市，越来越暗的时候，那个男人转过身亲吻她。 那是一张天使才有的光洁的脸。 天使对她说：“快乐吗？” 她点点头。 “你看脚底下……” 她一低头，看到灯光一点点全在脚下，两只脚竟然被风吹得摇晃起来——原来，他们被带到了天上。男人微笑地指给她看，“那具尸体是你的，车祸以后，摔到很远，被人们忘在那儿。” 她揉了揉眼睛，集中精力去看那片黑暗的地方，可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是，是梦境，还是你杜撰……” 男人笑起来——她这才发觉天使原来没有牙齿——故作神秘地说道：“你虽然早已死了，然而，幻象在继续，那些虫子没有吃掉你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