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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少年自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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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30 17:57: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少年自杀事件 （又名：星星） 范典/文 有那么多的星星从天空中喷泄出来，如同烟囱里奔涌而出的火星，闪闪烁烁，明明灭灭，竟至于看得眼眶灼热起来。星子会飞，躺在银河里，眨着眼，惬意的游泳着。有时候，它们静下来，高低不平的停在半空，像被隐形的绳子拴住，它们静静地用眼睛扫射着人间。隔着大气，没有阳光照耀的人间阒静、暗沉，包裹在飘缈的烟尘之中。谁在那么深的夜晚，还抬起头，睁开眼睛，去探望星星？ 当绝大多数人都睡着的时候，只有他醒着，他在脑海里迅速穿越时空邃道，看见自己十年、二十年后的模样，“家庭”投射在他的印象里，便是一堆孩子，一个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壁炉，一张摇椅。炉火烧得很旺，把孩子们的脸都映红了，而他捋着胡须（以一种长者的姿态）给他们讲故事……这些，以一种凝止的镜像停留在他脑海好几分钟，一睁眼，迅疾化作泡沫遁影无踪了。视线里渐渐浮出几颗暗黄色的星子，悠悠的悬在半空，再过些时分，星子围聚一群，点点明灭，像很多人隐在黑暗中吸烟，把烟头吸得一红一红的。 他的眼角不自禁滑落一颗水珠，所有对未来的想象都凝聚在一丁点的重量里，滑过脸颊，穿过剃得趣青的鬓角，跌在枕面上，摔得四分五裂。这不知是第几周的夜晚，梦魇袭来，惊醒，然后是对生活的憧憬，一团团散着温热和潮湿的念头相互碰撞，无休无止。时间真的在他身上栖息下来，像乌鸦般站着，一动不动。他还未完全出脱为成人的身胚，微微蜷缩着，翻卷身子的时候，肋骨在席上硌到，那一点透着生硬的痛感发散开去。他用手抚着自己的腰，有一点点酸涨的感觉。每次他跟大人说自己腰酸，他们便笑着说：“小孩子哪来的腰？” 他心里微微泛着酸，“腰”原来是大人特有的，小孩子长大后，肋骨便和盆骨分开了，中间那部分血肉相连的，便是“腰”了。可是他什么时候才会有“腰”呢？他的胃顿时抽搐起来，在黑暗中用力挤压着，仿佛要将胃里充胀的气息全逼出来似的。于是乎，一股热辣的气流钻进鼻子里，他的眼泪又掉了出来。视线里，星星们倏忽连成一片，像小孩子用荧光笔涂在黑纸上的线条，杂乱纠结。 模糊中，身心在痉挛着，直到有人来推他的肩，将他搬到医务室。痛苦像无数针尖刺入他的两股之间。几近麻木的疼痛中，有人褪下他的裤子，耳朵仍然清醒着，可以听到很低的一声惊呼。他听到了，仍然闭着眼，心里却清晰得很，仿佛闭上眼睛以后，声音都来包裹他，都来勾引他，让他在黑暗之中看得一清二楚。 那台CD机就摆放在床边，他习惯听那首钢琴曲，在澄澈之中可以听见沙滩、灯塔，还有海浪呼吸的声音……偏偏是这一首，让他在黑夜中有所寄托。一连串琶音仿若水上的流光，在波面上摇晃，一忽儿浸入冰凉的水中，一忽儿又钻出来跳跃着……那是一片多么广阔的海面，在夜色中微光粼粼，没有一个人影，平坦似巨人的胸脯，在呼吸中在心跳声中微微起伏，那是多么静谧的震撼！  他曾在寂寞无聊的夜里，让手停留在两股间，任意把玩那青春期的游戏。那一喷发的瞬间，像是五脏六腑统统堆垒在一起，要冲破关隘冲向无边的黑暗。那种快感伴随着想象，一切都膨胀成庞大的一团，如同雪球在体内越滚越大……直至喷溅出雪白的泡沫，化作一个个气泡，爆裂在夜色中。他脑海里还晃动着一张面孔，早已保存了好久的面孔，女孩的面容，粉团团的，那种心动的感觉像一口无法抒发的气憋在胸臆间，他几乎舍不得将它从记忆中搬出来，而冲动像海潮般袭涌而来时，他又重新陷入了矛盾的情绪当中。  他们将他转去医院，打了麻药，立即他的身体开始分解，手无限伸长，脚和脑袋朝不同方向分离，地面升高了，天花板坠下来，手术台的灯光尤如一个海生物的腹部，光线扭曲着触角伸向他，将他抓起来，抛向很高的空中，又重重落下来。他的眼睛睁开着，那个梦魇太久长了，他像往常那样，在阴影盘伏的台阶上走着，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他的领子。“你是言鹏飞吗？”还未意识到什么，他的胸口便中了一拳，他惨叫一声，蹲下身子，却被一脚踢翻在地上。那张凶巴巴的脸凑近他，并且捉住他往教室拖去。接着，他的两股之间猛然遭致膝盖的撞击，一阵剧痛直抵心脏，纵横扩散的经络瞬间像被灌进辣油，弹跳飞蹿，每一根神经像钢琴上的叶片起伏颠踬，及至裂开，那些细小的缝隙迅疾扩展，视网膜也震动着、晃荡出一颗颗水银般游走的气泡。那首音乐叫什么来着？他别过脸去，用手抚摸着CD机的弧形外壳——哦，想起来了，德彪西的《月光》，那低弱的和音此起彼伏，像暗夜里起伏的海平面，月隐到云层里面，只在夜空的云层边缘渲染了一层浅浅的银色。不需要很亮很白，只要淡淡的，像呼吸一样即可。那海，像男性的胸脯一样，雄壮而有力的起伏着，那雄性般粗犷的线条。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点点移到两股间，那曾经唤起过高潮和性欲的两腿之间，阴茎像每天睡觉时一样垂下来，睾丸如同鹌鹑蛋一般在阴囊的网兜里。而此刻，他手指触到的阴囊空空荡荡，一阵心悸立即波动开来，他在黑夜中听到了笑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脸都看着他，虽然他们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有种心照不宣的嘲讽，小太监，他们定会这样看待他。太监，那是多么可笑的话柄，也许他们会把他看作是女人，没有阳具的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将再也不会长出黑黑的胡子来，再也不可能看见未来围绕在身边的小孩，也无法捋着胡子给他们讲故事，炉火熄灭，室内只剩阴冷的空气。  他出院后，就变成了小大人，帮着妈妈做一点家务，可是看到父母眼里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伤痛，仍不觉会想哭。重新回到学校，他再不愿和同学一起上澡堂，每次都要等到别人都睡着了，才跑去浴室，在黑暗中剥下自己的衣裤。他从前的活泼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残疾人，那些和他欺近过的女生会很怪异的看着他，也许在她们眼里，他一下子从男孩变成了一个雌雄难辨的人，一个怪物。他们一定是这样看他的，他不再与他们为伍，常常抑郁地一个人行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两腿之间恍若卡了一块石头一样，有人在他身后窃窃私语，是的，当他转身时，他们便绕过他，眼神转到其它地方。可是他知道，他们都在议论他。这些埋进心头的隐痛，常常在黑夜中绽裂开，如同石油一般沉重而缓慢地流淌出来。那一晚，他再也无法睡着，趴在窗台看火星一般喷溅的星星，看到后来，天就亮了。他血红着眼睛，听到门外传来的父母的脚步声，他们洗漱着，并低声的说着话，他们说的话准确无误的传达到他的耳朵内。他假装睡着了，等着妈妈进来喊他起床。这一天，他没有赖床，乖乖地起来了。他帮妈妈一起做早餐，把鸡蛋敲在小碗里，用筷子搅拌着。等吃完早餐，他们双双出了门，他把碗筷洗刷净了，再将衣服也洗干净晾到阳台上。然后搬了台凳子坐在阳台上，看衣服上的水一颗颗连续不断的掉下来，掉下来，他想到父母泪流满面、捶胸顿足的样子，他想到那些同学们脸上带着惭愧的神情，他想到所有人都为他的死而感到意外感到伤心，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可是等他往好的地方想，他人生的未来都将截然断开的时候，不禁一下子痛哭起来，泪眼迷蒙中，他听到自己嚎啕的声音，空中掠起一片翅膀，那些鸽子齐斩斩的腾空，在白云下面自由的滑翔着。泪水和湿衣服上的水一样，渐渐断了，渐渐干了。他迈着步子，从阳台上走回来，在五斗橱的抽屉里翻找起什么来。他找到爸爸给外公配来的那一整瓶的“心律平”，没有多想，拧开瓶子就往嘴里倒。白色药丸一下子堵住了喉咙，整个口腔都被堵住，他跑去厨房间，拿了一瓶水灌下去。这样就可以结束了，不一会儿，他将躺在床上安静的离开，也许另一个世界正是黑夜，没有任何人，他可以独自到静谧而广阔的海滩边散步。他走到房间，拿出CD机，按下开关，听那首熟悉的《月光》，钢琴声跃起的一刹那，他的全身开始萎缩，像花瓣一样卷起来，逐渐变轻，变得很轻。光线渐渐暗下来，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他脑海里晃动着很多面孔，时远时近……最后，他走到了海边，在沙滩上坐下来，海浪在夜色的围绕中翻卷着灰色的泡沫，涌过来，又退下去。他再也看不到月光冲出云朵的一刹，但他早已记住了那段旋律，悠悠的，泛着波光的乐曲。他的头顶上，星辉熠熠，像喷溅出来的火星，他仍然会想起那个壁炉，那群顽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