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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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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9-26 17:01: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患上人格分裂症的前提是，必须要有许多的目标。疗养院里这样的病重患者往往身兼数职，他们既是激昂的演说家，又是寡言的剧务，或者还掌握着一区几十万人口的生杀大权。他亦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一员，这些成员彼此互不相识，谁也感应不到对方的存在，但却坚信着。这往往需要一个良好的数据管理系统才不会出现错乱，比如在在纵火的时候忘了脱下消防工作服，卧轨的时候挖出一条战壕。所谓表象是由外而内的，压迫内敛，渐渐刻入心髓。他呼出散薄的烟，逆风而散，便立刻闻出这味道不是自己，却也非属他人，他早已把他人抛弃。于是便拨开云雾，仔细端详层层叠叠时光中的假象，那些假象充满变数，埋藏于秋后树林的黄叶之下，风乍起，繁茂而枯脆，从未来观之就是真实。“从未来观之便是真实，说得仿佛现在就是虚假一样。”观众间有人心说。试图去做一个杂技演员绝非他的本意。这种举动有如夜行症，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很清醒，却身不由己，眼睁睁地看见自己面对死气沉沉的观众。所有的呼吸声汇聚在一起形成暗流让橙色的辉煌灯光像海底的水草一样纠缠摇曳，作为一个流亡者他的视角开始扭曲变形，地板的左侧点延伸融合进天花板，右侧开始沸腾鼓泡，里面飘满绿豆杂粮一样的颗粒观众。Dissociation，dissociation：这里有人气势汹汹不是却为了他而来，他们的目标是“我”。请冷静下来，冷静是我的特长。在世界观之外的漠视是一种基本的生活态度，这样一切分裂便可迎刃而解，而其他人迫于压力坚持认为我得到了催心大法。这些没用的人混杂于座，存在感稀薄，不为这场小小的葬礼作丝毫感动。其实作为一个学徒我并没有学到什么，什么也不会，就这样成了全场所瞩的唯一的马戏人员，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这并不称职，却称心如意。泉下恩师亦作此感。六岁的时候我所定居的地方曾来过马戏团，这未尽详实，可能是七岁，可能是邻市。历史并不是用真实度取信于人，“曾经存在”这种说法就是委婉的指不存在，这样既可弥补一些人的遗憾，又可填充一些人探知的需求，且分门别类各尽其需。但不管怎样当我听到枯叶兮兮梭梭密谈的时候它的确在发出声音，那些声音化成光线让彩色竖条纹的无、穹顶圆壁大棚平地而起，水中光景一样晃荡而真实。人们带着自家的孩子蜂拥而至。成人们用陪孩子看马戏作为借口，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在精彩之处热烈鼓掌。有摩托车在大棚内贴壁横飞，他静静的观看，揣摩杂技演员的动机。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多年，即使是现在也不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种想法的确美好，问题在于弄清楚到底想做什么。我想做的有很多，整整齐齐一件不落地放在分格储物柜里。困惑在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师傅我在厕所撕下广告之后就不再张贴。我并不相信他有衣锭可传，只是可怜他皱纹开始爬满全身，远远看去像个只充了一半气表情愁苦的旧货街吉祥物。他指着地图说我将死在这里。这种说法弹性很大，因为那张地图是他自己画的，纸上是一张繁杂而均匀的网，在网的角落某点被标了一点仇恨而阴湿的红 这点和别的所有点都毫无区别，且他并不能说出我们现在在图上的哪里。然后我们动身出发，我跟在他身后问他为什么要做杂技演员。“我不是杂技演员，我是一个和尚。”他转回头来严肃地说，语气比起解释更像是宣判。为了以示证明，他凭空拿出一串色泽尽失的佛珠，还向我化缘去了我所剩的最后一点碎银子。这个地区睡眠长久而雨水充足，一切如水镇的阴天下午一样不苟言笑，足不出户。他选择踏足的每一块砖，熟门熟路地按照自定的规则在无人的巷路上轻走。一家砖房门口有白色的床单被遗漏在晾衣绳上，一飘起就看到窗后孩子的注视。我疑心那个孩子便是我，一直坐在那里凝望着空虚，双手托头，从来也未曾挪动过。师傅交给我一串佛珠，绕到床单之后，只露两腿。我想这里便是他的家了，他一定如所有成员，那痛苦竟让他饱受如此煎熬,以致他竟回到这恨入骨髓之地。那两条腿在床单后一动不动，渐渐淡隐于空气之中，什么也不剩。这次不是逃脱的把戏，他已消失不见。我继续前行，他一定已经在哪里猝死，那些细小圆润的珠粒落玉盘般散开，在地上排成长队小心沉默地跟在身后，不断弹起跳跃，如手捧青盏的请葬队，某处火光冲天。我无心做宣传，谈无关紧要的话题，听者亦无表示，唯拐角处有微笑转身即逝。这是一个奇迹，孩子的身躯仍有孩子的灵魂。我曾参加过许多葬礼，那时候已非童言无忌，做不到张嘴即是恶毒。“你会来参加的对吧。”那孩子说参加，而非要求某种基于仪式的雇佣请求，这让我多少觉得有些宽慰。参加这个动作毫无技术性可言，参加者往往并不需要参与，他们抱着胳膊旁观，毫不费力，像墓碑的铭文一样公式化：某年某月某日，伟大的马戏大亨于此地表演时猝死，他走了许多地方，在家乡义无反顾地停了下来。我很想告诉他们，他不是马戏大亨，他是一个和尚。但我又想他可能没说全，他不一定是个和尚。整个葬礼庞大而欢盛，尽管毫无欢盛的意图，所有人也表情严肃。但那些欢盛的以太无处不在，死者内心荡漾着喜悦，这是他的职业病。“他给别人带来欢乐，自己却一生悲苦。”马克吐温在天国时对自己如是评论，即便这样说仍不忘幽默。他们在天国碰面，喜气洋洋地看着下面，环臂而言：“他却不是这样。此人无所谓欢乐，亦无所谓悲苦。”我轻轻打了个喷嚏。葬礼在巨大的彩棚里进行，这本身亦是一场马戏，各种动物都盛装出场，整齐地站在两旁。好多帮忙的观众为了帮忙把鸡鸭都赶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圈棚的味道。一圈和尚围着棺材不厌其烦的敲木鱼，一边私下偷偷讨论各自下班后的趣闻，那种说话与念经毫无区别，嗡嗡作响。还有几个道士拿着桃木剑跳舞，他们显然是来的时候过于匆忙记错了任务，把捉鬼的道具统统带来。师父可不能被它们捉住，应该不会。那些道士和我一样，不学无术，什么也不会，他们跳祈舞的时候总有人忘了动作，这个人的额头撞到那个人的背，那个人踩了这个人的鞋跟，乱做一团。我终于明白师傅为什么要做和尚，和尚只要坐着，不必这么狼狈。我作为全场所瞩的唯一的马戏人员站在场中央一动不动，无所事事，trick的时间还没到。他那时就站在这里，而我霸占了他的位置，站在死者的位置上和用别人用过的棺材一样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他的棺材正摆在我身后，方方正正。先做点什么吧，我想。毕竟我是杂技演员，也是驯兽师，还是小丑。虽然虚有其表，但我就是马戏团，马戏团就是我。我看着观众蜡像一样色泽鲜艳一动不动，真不喜欢子虚乌有。师傅回到棺材里看着我无可奈何的叹气，谈起马戏的奥义：“参加指的是一种全身停止活动节省能量的状态，如开会时的酣梦。大家睡眼朦胧装出有兴致地看着这里，既不用鼓掌，也不用喝倒彩，整个过程就能轻松地完成。他们并不在意你真正会做些什么，只需象征性地出个场。”整个欢盛而严肃悲伤的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观众的效率如此之高，各行各业均被完美的控制于平稳的水平，物价稳健，百姓鼓舞。就快要结束的时候躺在棺材里的师傅突然向我努嘴，示意我打开棺材盖，可那木盖早已被钉死。我只好找来钉撬一根根再拔出来。这个举动导致了观众纷纷达到高潮（我相信他们原来并无此打算），我说不清有多少对人在尖叫，但一切被认为有违伦理的事都能带来快感，如：“移民者与母亲通奸瞎掉双眼。”木盖被轻轻扶开，师父身披袈裟，从里面红光满面地站起来。边上休息的道士有些愤怒，可能觉得受到了侮辱。师傅对他端庄地笑，故意让他羞愧。这个老头子开始向大家没完没了地致辞，这篇稿子显然已经酝酿准备了许多年，如他的生活一样冗长而枯燥。他拿着稿纸的手不停地做着一个动作：用指甲在纸背上划来划去。我不可抑制地去想象与之相配的尖锐刺耳的声音，那种在颈椎深处磨刮感让人无法忍受。让他快点去死吧，我终于明白这是他最后的报复，他要让每个人都觉得内疚。然而大家都专心于堆起笑容稀稀拉拉的鼓掌，无人如此敏感，他最后的希望都落了空，无可奈何地躺回棺材。最后还要我重新钉上钉子。（至少我今天是个木匠，我想）动物们被遣散，咪咩乱叫地交错回家，参加者整理妥当私物和表情纷后纷前来对家属表示同情。他的黑白照片依然高高挂在壁上，那张一看便会让人笑开的脸如一朵干瘪掉的大波斯菊，通晓各种不可能。他就是看着自己耗尽而亡的，我突然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