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532|回复: 4

[原创]《水母放入城市的夜晚》

118 主题	0 好友	2221 积分

论坛游民

游手

Rank: 3 Rank: 3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5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琴岛琴岛周围的海上，清晨和黄昏都是有船出去的。朝夕间，海草就在海滩上散乱的描出曲线，礁石浮出海面的时候，幸运的话你会看见水母缓慢的移动着，在滩涂上粉色的贝和细沙，像朵花开起。我喜欢在这样的时候，听着水母的声音也是慢慢的回忆往事。昨夜海潮遗下的海草踩上去是那么舒坦。这正是岬石通透的时候，横卧在海面，渔民看着它断定这一天的吉凶。看着岬石上端的日辉，行他们的船。有船满载而归了，那是昨晚出的海。一些孩子不知从哪里涌来，在海边打着滑，裸着腿，有时还拖着巨大的水母奔跑。你面前是一幅如何的情景啊！我要说的是一个夜晚，有渔船出海了，一直没有再回航。渔民的妻子和女儿在海滩上点了篝火，默默地哭着，面朝那块儿海伫立着五天后的清晨，阳光明亮，那些出海的渔民发现妇女海草一样倒在了礁石上，她女儿躺在一个很大的水母上，昏了过去。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我是在轮船上听说的。这样的事情，我们那儿每年很多，当时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说的是“当时”，现在把它放在篇首必然有我的用意。你可以猜测是怀念，或者其他。2、词城碑说起怀念，每个人怀念得最多的恐怕是夏天。结婚以后，除了有特别的事情，我都这个时候回到琴岛上。我生在琴岛东岸的词城，这个名字听来诗意得很。其实，它安扎在海边的礁岩上，我那时候只几千人，当然我的祖先就在其中。词城有两个学校，一个是初中，不大，在渔民区。还有建在岗子上是一所学校，以前是小学，中学是后来也包括进去，全名是词城中学。我们村的孩子都上这个，因为路远得坐小公共去。小公共是沿着海边一条小路走的。今年提前一个星期，我妻子不知为什么写了张字条说忙，让我自己回，就出差了。我觉得这不像她。我自己回去？她在电话里说，我还得给你买船票？自己回不去？你今天是不对劲！我他妈当然回得去。我本来还想说老子就在那儿度过的前二十五年。最后没说，自己开始写稿子，也是回忆词城的。我这样写：“词城后面外有点像山，其实是小坡。坡上有个碑，上面的文字已被风化，看不清内容。大概录着些不被计入历史的东西。往前看，看得见前面是那块儿海水，波涛澎湃的。满城是青石板铺就的路，表面光溜溜的，阳光时而在上面打晃，晃出一片早些年前的故事。我爷爷就爱讲这些，讲词城商业发达，素有小扬州的美称，讲城中最好的姑娘都在凡月楼……如今的词城风流不再，老人的叨咕声绵绵不止，繁华也好，落寞也罢，过日子该喜的喜，该忧的忧，老师曰：既平静也波澜。”3、往事的夏天在外工作稳当后，第一次回词城是一九九八年夏。现在是二零零四年。也是夏天。稿纸上另起一行弹指一挥间，我们从学校走向了生活。还是想说说那时候学校里的事，因为我这样觉得：平静的莫过学校，波澜的也是学校，所以，我在上面的那段稿子里写到老师曰。你是在找借口！那么好吧我老实交待，这个想法源于昨天。你知道的。昨天下午来了个朋友，就是那个诗人。我们谈了什么你还记得吗？哦，那算了。我们说了那么多废话。对了。我们说到了初恋的事儿。呵呵，他的初恋是多么的平淡！最后，那个诗人喝多了，躺在地上还在讲：上六年级的时候……是的，我学校的故事最好也定在六年级，后面的就不同了。我们六·三班有一个全校出名的姑娘，她叫李凡月，很多男的喜欢。那时她的座位在我后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课上流行起了传纸条的把戏。我最早就是和她偷偷传的，条上密密麻麻地记着即兴想到的话，自然是记不得。你可以试想，一切都是在老师锐利的目光下发生的，一旦出笑话就比平时更能逗人。笑只能偷笑，露了齿，就有被老师抓出来的危险。这点，大家不要担心，老师抓出来示众的那个人总是我，因为我常看着她忘了转头时间，老师这时候点了我的名。4、糖稀　我是在点名声中度过的半个学期。这半个学期里，我没闲着除了答应唉！还知道了件事：就是李凡月特别爱吃糖稀。我们学校的后面，近海那片林子的地方，有好几个卖糖稀的，下课她就跑去买。那些卖糖稀的大<personname productid="都是老" wst="on"></personname>都是老<personname></personname>太太，她们认得她，她过来招起手。她买东西很奇怪，每个摊位都买一点，一天五次课间时间，一次一次的轮换着买。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老太太们当然是高兴的。那时候，我们孩子群中大都认为糖稀是最好吃的，一则便宜。糖稀有几种颜色，当绿色的糖稀很透明的挂上一对竹棍，再透过它看太阳，太阳就像海葵呢。我们都是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来回搅着糖稀，二则是放在鼻孔下闻，一股好味道。小公共，在这时来了。孩子们一哄而上。我至今不知道糖稀是怎么做的，为什么搅动会使它慢慢增多，我只知道放学后，李凡月拈着小木棍，就坐在林子边，小口、小口地吃着。我没她那么吃甜的，每次买来的糖稀，多半给她吃的，我只默默地看着，一直看到夕阳沉到海里去。我记忆最深的是糖稀的味道，会弄得她脸上微微泛起甜美的红。后来，李凡月越来越爱吃糖稀才变成了一个问题。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让她经济上陷入困境。她最早把目光投向了我。我不富余，父母从来不给我太多零钱，每天口袋里就装几毛钱车费，我把那几毛钱都给她买了糖稀吃。晚上就没钱坐车，回家得抄近路走，到家晚了，就说坐过了站。后来，干脆早晨的车也不坐了，早期一小时，偷偷的钻进林子步行上学，到学校就乐呵呵地把钱给她。她一笑。5、巧克力我是需要感谢那段时间的。每天要编一个早出晚归的理由给爸妈，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我就说过早上学校让搞劳动，体育课把钱丢了，还有就是坐车过了站……这无疑是对我最早的训练，在这之后的多少年，我都在用同一种手段挣稿费花。我没跟我妻子说过这些事情，我常说写作是我的生存手段，像你跳舞一样。她其实知道我的一些事情，具体哪些我不清楚，管她呢。有些事情其实说不清楚，这就回到了故事，想来挺可笑的。就那几句反反复复的谎话，早上用了晚上用，转天换着用。后来，如你所想，这些谎话很久、很久才被父母识破。一顿打骂后，我接着撒了谎，问我钱哪儿去了？我说我馋，都买糖稀吃了。谁知道我的给人扛活的父母，竟然每天多给我一块钱。这一块钱花了没几天。李凡月对糖稀的喜好就逐渐演变成为了巧克力。有天上课，她给我递纸条说某个商店来了酒心巧克力，问我想不想吃。我问她价钱，说是要五毛一块。我跟她说去买糖稀吧，她说糖稀太甜。表情不好看。我就说去吧。她把纸条捏成一团放进了书桌，没给我传回来，好像开始认真听课了。一会儿，我偏头看见，她悄悄撕了一张纸，低头在写字。我窃喜，想她还是爱吃糖稀的。那张纸条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传给旁座的女生，那女生看一眼，又递给前座的男孩，男的又递给同桌……就这样，纸条在夏天闷热的教室里迅速的流传。纸条到我手的时候，全班的男生都看过了。我惊住了，条上写着句话：谁送一袋巧克力给李凡月，李凡月就亲他五下。6、偷窃没成想的是，下课就有人送来了巧克力。他爸是打鱼的，家里有钱，是班里出了名的。人看着牛高马大，体育考试老倒数第一，甚至还落在女的后面，这家伙爱从家拿些希奇古怪的海螺炫耀。我想：李凡月不会亲他的，我想这小子就该被骗！又是一个没成想，她当场亲了他五小口。班上那时候呼拉闹成了一片。我气坏了，虽然推测故事中的“我”，可能都不知道这关自己啥事。但是看着她的嘴亲到男的脸上，我心里还是着火了。恨不得把“纸老虎”扔到操场当球踢，再丢到球架子上挂他仨小时。事情是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一整天下来，我都没跟李凡月说话。我放学把那个男的堵在学校后门外的坡上，把他踹到地上。他爬起来还手，没等站稳我又一脚，接连几次下来就没了力气，问我怎样。我说简单，跪地上发誓：再靠近李凡月就从这里滚下山。还顺手捡起块石头，一丢，石头带着一串听起来很遥远的声音滚下去。“纸老虎”照办了。   下午放学之后我没见到李凡月，就坐车到了家。却吃不下饭，母亲问咋回事？我捂着肚子动了一个念头：母亲的钱都放在她的裤衩的兜里，只是每星期四洗澡时才挂在澡堂门板上。等了好几晚到了星期四。母亲进去洗澡，我悄悄伸手进了那个她自己缝上去的兜。7、亲吻那是一个阴沉的早晨，小公共过海边的时候，我就知道要下雨的。因为蓝色的海上聚满了海鸥，拉着长音儿那么叫。看上去海里很拥挤，下雨，我知道水母就将浮上来，浮满从窗户看过去这块儿。到学校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了那个商店。下课后，我把两袋酒心巧克力放在她桌上说要她亲我。大家见了，“哗”的围拢过来。李凡月像是被巧克力吓住了，愣在那里。我以为这样做是高兴的，至少比昨天高兴，但是看她胀红脸，忽然更难受，昨天我输了什么？我问自己。同学们都知道昨天的事情，此刻开始吆喝：亲他，亲他……隔壁班的也来了。我现在回忆起来，怎么形容呢？那些玻璃上几乎贴满了脸！接下来如何，我不知道。她突然从站起大叫：亲就亲！喘着气下巴扬起，眼转着泪，飞快地把嘴凑到我脸上，我当时只听得到同学的数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这十下把我击晕了。我目光定在巧克力上，不敢看她。亲完她就一声不吭坐回座位，扒在书桌上。头深埋在两臂中间，看得见肩头起伏着。怎么了？我站她桌前。尖锐的上课铃声让我醒过来，大家也都跑散了。我转身回座的同时，李凡月“哇”的大叫，然后蹭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巧克力全都丢到地上，抻起书包哭着冲出了教室。我站在那里。闻着淡淡的酒的味道。顿时，教室鸦雀无声。外面下起了雨。8、噩梦    晚上回家，父亲脸色阴沉的等着湿嗒嗒的我，一把大木棍就摆茶几上。那是我家的家法，也是童年里最可怕的东西。不过，很久没见到它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下午，父亲接到李凡月家打来的电话，让我父母到学校解决问题。父亲一定气坏了，找出这个木棍等我回家。从他焦虑的眼神中，我觉察到事情很严重，莫非李凡月冲出教室后出了什么事？那天，我跪在地上跟父亲交代了事情前前后后，吃糖稀开始直到偷母亲的钱和逼李凡月。说完之后腿下裤子，蹲下来，翘起屁股。这次果然是严重的。我屁股打开了花，趴在床上都不敢翻身，心里还在担心出了什么事了？我的屋子在我们这个大院子的最高岗，是间小窝棚。我喜欢住这里。很晚才迷糊，疼得要命。大约是半夜，又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踢开，是纸老虎。背后映着月光。鼻青脸肿站在那里朝我笑，我心里一紧，你做什么？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腕已经感觉到了凉，一看是手铐，他就扯着我往外就走。我想问他这是做什么，不管我怎么使劲，喉咙空空的，仿是声带被人摘去了，发不出来声。突然，他大声说你害了她。话音落下就消失了。看看四周，我就站在学校后山的坡上，坡边站着一个人，我能闻到那种味道就是李凡月的。我脑子空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安，可怕的事情就出现了。我想说的是接下去这个场景：她头一栽像块石头往山坡下滚去。还下着雨。我一声尖叫，弹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是梦。抹去浑身都是汗，屁股猛烈刺痛就带来了黎明的太阳。天气很好。     9、口子我是第二天跟父母去校长办公室的时候，才见到了李凡月。她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我舒了口气。她见我立刻低下头,整个过程也没抬起来头，我想看看她的表情怎么也看不到。最后，父亲让我说个不是，我慢慢地走过去，脑里还是梦里的事情。没等我说话，李凡月打鱼的母亲就冲上来一巴掌，父母与我相隔有点远，等他们拦得时候，已经来不及，我的脸“唰”的红了。我在学校经常打架。这耳光却是我终生难忘的，乃至在这篇文字里还是提起。单挑群殴都有我的份，上手就拼命，从来轮不到别人打脸的，也从来不打别人耳光。在家犯什么错误，我父母从来只打屁股，因为我们那儿有风俗，说是打孩子脸有损智力发育。就这一耳光，校长室里乱作一团，我母亲跟她母亲斗嘴，我父亲一脚踹在他父亲肚子上，老师从外面赶来，纷纷劝架。我趁乱往墙边上靠，可是李凡月母亲不知怎的又拉住了我的衣服，举起手来又要打我。我母亲忙伸手扶我，把我挡起来，她母亲死死拉着不放。当然写到这里，我自己也感到比较混乱。可是剔除这些混乱，我还听见李凡月哭喊着：你们别打他了……此事具体怎么解决的，我应该忘记它。你也不要问，你当然会原谅我的。那天，我没上课就和父母也是坐小公共回得家。刚进门，雨又下起来了，我觉得就是那天的那场雨。我想那天李凡月也跟父母走了。我第二天去学校，母亲嘱我见到李凡月要说个不是，我答应了，心里想见面肯定是话也不说。现实的情况是我后面的座位空了一天。她没来上课。往后还是空的，又一天，也是。我浑身不舒服，觉着身后是个口子，精神气力都似从这个口子倒泻了出去。这个比喻我至今引为自豪。10、水母的模样     我还是让让时间过得快些，那就一个礼拜后吧。老师说李凡月转学了。身后是个背书包的女孩，说这是新转学来的，然后扶着她的肩，她坐到了李凡月的座位上。你又该说我瞎编了。因为我想说她跟李凡月一样，有着在那个年代的词城人少有的模样。得知李凡月转学的那天起，或者说身后这个位子不空的时候，我在书桌上刻了个“月”字。甚至在语文课上，我暗自感动了好一阵，觉得自己变了，尤其是告诉自己不跟女生闹了。我今后的日子将是那么好。刚刚设计的完美，是以被语<personname productid="文" wst="on"></personname>文<personname></personname>老师扭着耳朵提起来为止的。后来，我想说的是后来。我和新来女孩又开始传起了纸条，一直到她在前年成了我的妻子，我们离开了词城，仍习惯互留纸条。就在结婚一周年的那天早上，我枕头边放着一张纸条，问我还记不记得李凡月。我可以很严肃的说，耳边立刻涌起了那天校长室里的喊声，海潮一般。多年过去，我不知道妻子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事，也许不知道，那么干脆我为你讲述一遍吧，我想你可以理解。不理解也没关系。像我们老爱把这些写满字的纸条，折成水母的模样，从阳台上放入这个城市的夜晚。别人不一样理解一样。看着它伸着四只脚旋转，风从夜的深处吹来，我们愿意想象，这些水母浮在夜海里，下沉，上浮，下沉，就像我们在每年最热的时候回词城时的心情。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6-16 20:38:41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