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align="left"><u>《最差的日子》</u></p><p align="left"> </p><p align="left">那一天,具体是哪一天,我实在记不得。大概是去年的某一天。我在街上散步。</p><p align="left">天空铺着淡蓝色的底,一直延伸到了我看不到的地方,其它什么也没有。我想到,我遇到过一种坏天气,头上满是锅里翻滚的骨头汤,快要压到远方的尖房顶了。我和几个小伙正在玩弄守门老头的破自行车——我们经常玩弄那辆破车,老头气得不行——一声巨响破空而出,紧接着无数拳头般大小的雨滴向大地扑来,大伙都撒开了手上的工夫,往屋檐下冲,冲跑时我回头望了望,那辆破车困在雨中,模糊得像旧电影的画面,却也有说不出的那个。妈锅里果然熬的是骨头汤。</p><p align="left">街尽头,小卖部门前的水泥地上,三个人围着桌子玩着麻将,个个脸上都贴着输钱的表情。不远处,一个老太手持着一个空瓶,时快时慢地走。我想,她是要去买酱油的,她几乎每天都要买酱油,而且总是在这个时候,还有一次是她孙子跑去买的。那是个挺可爱的小伙子。我们这个地方,一天到晚都弥漫着一股酱油味,日复一日,人们出门都捂着嘴鼻。邻居们都很少说话。在自己眼中,别人都像是酱油做的。我家经常炒回锅肉,也放酱油,却都爱吃。有一次,妈忘了放酱油,全家人半天都没说话。</p><p align="left">后来,秃头老师走到桌边,坐上空位。麻将哗啦啦的,仿似有了生命。四个人都笑了。我又想,那位秃头老师应该是教理工科目的——物理或者是化学——说他是秃头,其实有些过分,因为他的后脑勺和太阳穴位置都有一撮头发。他应该叫秃顶老师。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并且还是授知识分子——他长得像应试教育——有人说,麻将是一种文化。文化是什么?我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有一天,我以文化人自称站在演讲台上,台下几万双眼睛死盯着我,似乎怕我忽然消失,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我是文化!”台下哗然。随后,大家如洪水般涌向我。我找不到我自己了。</p><p align="left">童年以前是什么?我立在轨道旁,看到自己坐在火车里,火车疾驶而过,眼前出现单调的灰,呈丝状,呈条状,最后变成了一整块黑。霎时间,无数股刺眼的白光从一个拱洞射出,逼近眼球。周围一片通亮。我原来坐在火车里。童年生活是什么?我的外婆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那里遍山野长着树啊、花啊、草啊,有的还会咬人。不过我喜欢光着脚丫子乱跑。山坡上全是我的血脚印。回家都外婆骂我不孝。……——后来的我也想不清楚了。</p><p align="left">我来到了垃圾站——其实就是个垃圾堆。不知是图好看,还是图好听,好事的人便在垃圾堆前立了个木牌,用朱红色墨书写出三个正楷大字“垃圾站”,颇有正式的、认真的味道。几个人戴着口罩,蹲在小山旁翻寻着什么。我走近了些,看的到他们的眼睛,看不出他们的年龄。我站在原地发怔。“你们这群低等人,快给我滚出去,别把垃圾站弄脏了。”街道办主任的声音似是几只无形的手,用手指戳着前方几个人的头。我回过头看,却什么也没有。我想起,隔壁的小三子拿了我的录音机,他说:“俺爸压在俺妈身上时,俺妈尽怪叫,不过怪好听的,俺回去录下来,大伙一起听听。”我又听到了小三子的东北腔。他不承认他是东北人。他就是东北人。</p><p align="left">天空。红光蔓延,犹如红色墨水在水池中迅速扩散。发紫了。紧接着,飞来无数黑鸟,密密麻麻,布满天穹,天昏地暗。我不知道它们要干什么。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更多的黑鸟飞来 ,重叠成一层一层的。</p><p align="left">小三子叫唤我,说是录好了。我跟着他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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