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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条胆固醇过高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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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条胆固醇过高的狗 皓原  二零零六年三月二号是敖德萨许久以来最阳光明媚的一天。二零零六年三月三号敖德萨突降大雪，整个天空弥漫大雾，外界的所有颜色都被白色统一。于是这篇小说的开篇除了叙事以外也有了记载的作用。于是我在想如果这篇小说有幸若干年后还会被人们所解读，它将具有什么意义？我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几个不同的人在用不同的方式来看着同一篇文章。我很主观的想到了几个人的身份，他们里面一定要有科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倒霉的小说家，科学家一定会很关注我的前两个段落，他会兴奋的想，原来那年的那一天的那个地方的天气是这样的，由此他会推算出那年的云层或者气候变化，然后发表一篇《XX年欧洲气候和大气层变化》的论文，最后因为这一篇文章评上个教授什么的。历史学家会想到那一天世界的其他地方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想在这篇文章里找一些“花边新闻”，他一定会被人夸奖学识渊博。哲学家一定会说我这里蕴涵着当时社会下作者独特的哲学思想，然后这个哲学家又命名了一个新的XX主义，由此他便成了研究这个主义的代表人物而受人尊敬。而那个和我一样倒霉的小说家在看完我的文章后愤愤的骂了一句：这他妈也是小说！然后啐了一口浓浓的黄痰在墙上。我的思路就在这里被打断了，我感到异常的兴奋，我想看到不同人在解读同一个东西的过程，这种解读功能是人类所独有的，这种感觉像皇帝想听见很多大臣说不同的话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不能杀他们的头。我有这些奇怪的想法的时候是在敖德萨的五路车上，这是一种二十多年前苏联时期遗留下来的有轨电车，现在变成了城市的风景，车很破，坐在上面的感觉不好，因为寒冷透风和众多的扒手。车驶向的终点位于敖德萨的西南方，那里是海边，我去那里看看冬天的黑海，那里曾经是我无限向往的地方，现在也没有失去那分感情，只是现在离她太近了，所以基本就可以不用向往了。我每次都去同一个沙滩，原因是这里可以眺望到一个远方陌生城市的轮廓，图像隐约模糊像海市蜃楼，我曾经莫名其妙的告诉一个朋友那里是隔海相望的土耳其，其实那到底是个什么狗屁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出了这样的话，那朋友也没有惊奇，还煞有介事的让我帮他拍了几张相。今天是敖德萨入冬以来雪下的最大的一天，过膝，街上平时躺着的酒鬼和乞丐都不见了，他们都被大雪掩埋了，连同我的心。来这里半年了，一直没有适应过来，所以总在白天利用大量的时间来思考，晚上则把这些思考转变成文字。我写下这些奇怪文字的时候是在当天晚上。我靠在破旧宿舍里的那张破床上，这张床像个蹩脚的摇滚乐手，总是随着我不断的翻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令蟑螂无法接近我，所以我总是睡的安然，除了做梦。我的梦永远都是忧伤的，梦里总有一只胆固醇过高的狗陪伴着我，由于胆固醇过高它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所以我走到哪里都在抱着它，它有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它会经常用这双眼睛望着你。梦里的我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促使我总是在梦里寻找，寻找记忆，虽然早晚总会醒来，但只要睡去就依然寻找。自从来到敖德萨，我便开始慢慢的丢失了一些能力，最明显的是我开始无法区分现实和梦境了，白天在似乎陌生似乎熟悉的地方漫步，晚上就开始在这些地方寻找，相同的环境使我产生幻觉。最糟糕的是那天我遇见了一只胆固醇过高的狗，它一直回头望着我，我开始怀疑，怀疑我身处的环境是现实还是梦境，也开始怀疑自己，自己是不是在真的寻找记忆……然后我醒了，没错，我是在做梦。我做完这个奇怪梦的时候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一晚上不断的梦险些使营养不良的我虚脱。窗外天空阴晦依旧，雪化了大半，泥垢满地。电脑在旁边闪烁着，这些文字还停留在屏幕上，和我的思绪一样依然没有生气。我点上一根烟，外烟又松又呛，但是起床来一根却很舒服。我的眼睛在满屋烟雾里穿梭着，我讨厌眼前陈列的一切，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那讨厌的俄语一度让我发疯，尤其是那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卷舌音，语言在这种情况下就不再是人与人沟通的工具，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障碍，在这样的背景下，每次从那狭小空荡的宿舍来到户外都变成了一种极端悲哀的寂寞。就是在这种心境下，眼前还要不时的闪过18世纪法国式的建筑，我开始更加怀疑自己的真实性。我满怀寂寞的行走在大街上，心里又想起了那只胆固醇过高的狗，如果在现实里，那一定是一只我无比厌恶的狗，它衰老不堪，而且失去行为能力，就是说它连尿尿都不可能选一个合适的地方，它要靠路人的善良施舍才能勉强为生，最可怕的是它都没有能力选择死。它也许是一只挑食的狗，它不想吃含胆固醇的食物，但是善良的大妈们还是没完没了的扔给它鸡蛋黄，这也许是它瘫痪的原因之一。从它挑食中可以看出来，这家伙以前也不是什么善种，它也风光过周围有过无数为它淫荡号叫的母狗，也曾经是当街狗群里的一霸，没有谁可以打败它，除了衰老。想到这里我额头冒出了虚汗，衰老同样在慢慢杀死我们所有人，尽管这种结果是我们都可以预见的，但是我们却忽视了其中那可怕的力量——缓慢，这种缓慢的力量无可比拟，它可以在杀死你之前磨灭你的一切。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走到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市场了。我并不想买菜却来到了这里，难道这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习惯是同样可怕的东西！我转身看着来时的天空，那天空像被扣着一个满是油垢的塑料袋，所有路上的人都被笼罩在这个巨大的塑料袋下，他们的右脸没有一点笑容，那是许久没有阳光照射造成的。我不由的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发现它同样是没有知觉的，很显然这种麻木是从头开始的，渐渐地这种麻木就会扩散到整个脑袋直至全身，如果这段时间还是没有阳光照射的话，就意味着这个城市所有的人将会拖着麻木的身体耗完他们的一生。有了这个奇怪结论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往回走了。我想继续关于那只狗的思考，这是我无比沉闷一天中最有意义的事。人的生命里到底要有多少这样沉闷的一天？小时候奶奶告诉过我，人要经历六道轮回，人道和畜生道都是其中的一道，很多经历了人道的人由于没行善事到了下一道便转去做了畜生，由此说来那只狗前世一定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否则怎么会转做了畜生还弄了个四肢瘫痪，其实最悲哀的是它还保留着前生做人的记忆……为什么这一天我都如此留意这只狗？也许我们前生相识？前世里它虽然是个恶贯满盈的混蛋，但是对自己卷养的那只狗格外好，把那狗当作自己的儿子来养，自己吃什么狗就吃什么，那狗由于一直被卷养没机会干坏事，来世便投胎做了人，那人也许就是我。当然这只是我奇怪的猜测，不过既然是猜测就说明这有可能被验证成为事实，如果这是事实，那么我寻找记忆的事和关注那只狗的事就变的顺理成章了，因为那狗一定还拿着我的记忆。这种天马行空的思考方式竟然出现了成效，我暗喜！于是寻找记忆这种听似抽象而复杂的事情简化成为寻找一只胆固醇过高的狗那么具体。我开始寻找那只狗的时候是天色渐暗的下午三点或者四点，时间不能确定是因为我手表的时针突然比秒针走的还快。我在考虑找到那狗的结果，怎么寻回自己的记忆，它会不会说，或者是说了我也听不懂。没错，这是要命的事。这就又牵扯到了语言的事儿。然后我的思绪就在这里嘎然而止，那该死的俄语，我穷尽一切也想要诅咒它！不知道普希金和托尔斯泰看见我这怨妇般的文字会做何感想。我是一个彻底不适合学习语言的人，像昆德拉那种掌握了多国语言还用母语以外的文字写书的人最好越少越好。我走在一个奇怪花园的中心，周围人很多，耳边尽是连绵不断的卷舌音，这使我想扒开他们的嘴看看那里面的构造到底和我有什么区别，当然我是不具备这种勇气的，这件事只能用来想想，那么既然是想想，我就可以发动全身细胞让这想象达到极至！想象是一种纯自由的发挥形式，可一旦你准备好要去想象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一个类似大便干燥的境地。敖德萨的建筑和乌克兰其他城市的建筑有很大的不同，由于这里曾经由法国人来统治，所以这里所有建筑风格和街道格局都要以这位法国同志的审美情调相统一。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所有乌克兰的建筑都是黯淡的，或者说整个前苏联国家的建筑都是黯淡的，她们像所有斯拉夫人面部的表情一样沉重，那些古老建筑上裂开的墙体仿佛老人脸上深沉的皱纹，阳光和温暖总是吝啬于这个民族。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密布的乌云间有了一些空隙，在不停滚动的云层之间形成怪状，在靠近太阳的地方，有两个圆形，阳光透过两个圆形直射出来，异常耀眼，异常强烈，这使我影子的边缘像刀锋一样干脆，那两个圆形像一对令人恐惧的眼睛，那对眼睛正在盯着我盯着一切，也一定在盯着那只狗。那对眼睛逐渐消失的时候就是我的影子逐渐淡下来的时候。我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城市里的人没有理想，没有快乐，当然也没有痛苦，我们像人一样活着。不能畅所欲言的寒暄，所以大多数人只能发可恶的卷舌音；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所以人们总是便秘；不能和心仪的姑娘做爱，所以男人总是手淫，直至阳痿；而女人也总是会耗掉她们最美丽的时间，因为没有诗意的赞美……这占去了人生里大半时间，他们只能一点一点的死掉。我一直在想着那只老狗，那只残废了的老狗，在它的前半生里拥有痛苦快乐理想爱情和希望，拥有我们人类所没有的一切，是这样的，我想一定是这样的。没想到我竟然无比嫉妒这条残废的狗。我就用这种状态，这样走着，不分方向的走着。我就用这种状态，这样想着，没有停止和疲倦感。 我开始询问路人，是否见到过这样的一只狗。路人是不理会我的，在这个野狗遍地的国家谁会对一只狗产生兴趣，更何况这里的人已经无兴趣可言了。可是我依然要操着半生不熟的俄语不停的询问每一个路过的人，寻找这只狗已经成为我这无聊一天里最有意义的事情了。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里人的左手大都是六个指头，那多余的指头长在食指的旁边，和食指长的一摸一样，不同的是那多余的指头是没有知觉的，在你握紧拳头的时候它是僵直的，而在你五指伸展的时候它是弯曲的，一个老者告诉我拥有这样手指的人大多数心中充满欺骗。这件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询问路人的时候，我要先观察他们的左手。当我用心观察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一个难度很大的事情，这个城市每一个人的左手都带着手套，左手长多指头的人是害怕正常人发现自己的弱点，而正常人则是怕多长手指的人看见自己的正常，毕竟正常人是少数。最后我在一个垃圾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正常的人，一个面无表情满腿静脉曲张的老太太，她将两只手埋在深深的雪里，看见我过来她立即伸出两只满是冻疮的手向我乞讨，那只左手是五指，我给了她身上所有的零钱。我问她为什么不带手套，她告诉我说手上生冻疮都烂了，如果再带着手套，手套就会和肉长到一起。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手伸进雪里，她说雪下面是暖和的，我用手试试果然如此，暗感奇怪。接着我直奔主题：“您见过一只残废的老狗，估计是瘫痪的那种。”“四条爪子像过期香肠一样柔软的那条狗吗？”“应该差不多吧。”“你找它干什么？那是个已经快被虫子吃空肚子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喜欢上了吃死人的肚皮，将死人的肚子吃空。那些死人原来是不腐烂的，因为肚子里有奇怪的虫子，那虫子吃人的肠子，同时把自己的营养又排给人体，所以人许久不烂。那老狗饿了，找不到食物就开始吃死去的人，发现肚子里好吃就只吃肚子，最后自己的肚子里也全是虫子，拉的屎都是虫子。”“那狗原来是哪来的？”“谁知道呢。是只恶狗，附近原有的狗都被它吓跑了。”“是野狗吧？”“不是，野狗是吃屎的，它挑剔的很，有一段时间每天吃鸡场的剩蛋黄。”“蛋黄！”“恩，鸡场剩下的，蛋白都臭了，只有蛋黄可以吃，就喂给它。”“您很熟悉它吗？”我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老太太。“这个城市有不知道它的吗？”“怎么会呢？一只狗而已。”“人们说它是魔鬼，派来吃恶人的灵魂的。”“它现在在哪里？”用手一指说：“去那边看看。”那里是一个阴森的胡同。我踩在地面的泥垢上，躲避着大片的水洼，一片连一片的水洼把我逼到了一座肮脏的土墙旁边，那堵土墙的身上长满绿色的毛，类似食物糜烂后生长出来的那种毛，那些绿毛分布不均看起来像一个斑秃患者的头顶，近看那些绿毛都攒成一团团呈菜花状，而且每一朵菜花上都有很多大小不一的手，它们随着菜花的呼吸一伸一缩。这是它们的防御方式，目的是不让你靠近它，盯着它看，否则它会揪你的胡须。我泛出许多恶心，于是把还没有熄灭的烟头按在了那朵最大的菜花上，而且用很大的力，突然那菜花受惊般伸出了它所有的手，来回扭动，像无数蚯蚓在舞蹈。不一会那些手就垂了下来，我知道这朵菜花死了，墙上泛出了大片的绿色粘液，我知道那是菜花的血，它让我差点连去年的饭都吐出来。我要把目光避开它，我要尽快离开这里，突然我的瞳孔里反射进里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那影子覆盖在我的脚面上一动不动，我沿着影子找到它的主人，那是一只胆固醇过高的老狗……它就卧在这堵肮脏土墙的角落，它的四肢柔软的像四根肠子，它用包含泪水的双眼望着我，那双眼睛一下子摄取了我的灵魂……看见这只狗的时候是我没有任何心里准备的时候，这种吃惊不亚于在中国的某某巷道碰见萨达姆。我不喜欢这样的叙述，打心眼里觉得唐突，觉得不够小说，小说不是这样的，但是现实也许就是这样的，唐突的，所以生活才显得无理，因为它很有可能会从第三页突然来到第二百五十页，它省去了很多本来可以很有趣的过程。这一刻当然不是梦，因为我的脸被寒风吹的发疼，因为我清楚的记得那堵墙带给我的无限焦虑。现在我找到了那狗，没错，这连我自己也不想相信，没有周折，没有故事，没有情节。我抱起它然后回家吗？我问问它关于记忆的事情？这显然是愚蠢的，我也在考虑这件事到底是否应该存在答案。就在我看到它的一刻，我突然发现当时忘了寻找记忆这回事，我只当它是只丑陋恶心嘴角还挂着口水的快要死去的残狗，那狗的屁眼还有很多伸缩的虫子。我买了些猪肉扔给了它，然后离开了那堵肮脏的墙，那堵让我想起来就汗毛竖立的墙。我回到家是天色大暗的时候，我不知道时间是因为那块半死不活的手表终于寿终正寝了。我打开电脑开始这些文字的继续，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开始变的害怕，我眼前始终是那双绝望的眼睛，那种绝望可以杀死所有希望，我害怕会因此产生新的梦境，我害怕我会在新的梦境里辗转不断，害怕终于分辨清楚的现实会重新出现模糊……我躺下是我上完厕所天空开始微亮的时候。我醒来是天空炸晴阳光发射进屋里的时候，昨晚无梦…… 这是结尾，我写下结尾的时候是很长时间以后的今天，我躺在那张破烂依旧的床上。从那天起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做过梦，这意味着我再也没有在梦里寻找过记忆，但是这并不意味我的记忆已经找到，我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更想去继续以往的寻找，可我失去了梦这个唯一的途径，我也比什么时候都更想念那只胆固醇过高的狗。 希望高手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