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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玻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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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玻璃城  　　
　　　　　　　　　　　　　　　   一  　　他写信给我，说起过去的事情，他还保留着十几岁时的青涩。最近，他预备拿起早年放弃的黑管，还筹划帮助几个朋友出传记，想法他归纳在一个小本儿上。给我寄来几页，上面不乏他的不知所言，来自社科类书籍的抄录，还有一套星座的云图。旁边是他的笔记，他是怎么的渺小，如何从昨天走到了今天，将来他怎么打算。他感觉自己在退步，不年轻了。设想也大多没有结果，可是，他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开心。 就在不久前，我意外听到了有关他不利的风声。我不清楚什么使他陷入麻烦，但似乎却是他那种人身上极为普遍的负担。他又会消失一段时间。“我发现我走在下坡路上，对很多事漠不关心。”他接受了生活不断变化的事实，只是部分时间才去独立的思考，多半还胡思乱想，认为地球不一定永远是圆的（是椭圆），诸如此类的问题，并且一再坚持：过程还会非常的简单，比如，手指变相交叉，揉成几个形状。把中间的空气压缩掉，两掌合并。一个奇怪的形态，就会在日异变化的时空里诞生了…  他把我们带到了外面，放逐到一间荒凉的放映室。放映室的灯光很昏暗，空气里飘荡着轻微的尘土味儿，放下卷帘的白色布景，幻灯的光线冒过头顶，留下一道荧荧闪闪的通道。我们相隔着坐下来，几个人坐在后面的角落里，一些不见了的同伴回到我们中间，同样有着安全、隐蔽的座位，等待影片开始。对面的亮光闪烁起来，我很高兴这次意外竟促成一次老友的聚会，但似乎不是每个人都把兴奋写在脸上，大家保持着安静，兴许还有点儿沉痛……投影的光让我看清了每个人的表情，他们或呆板或放松，如同他们以往的习惯在逐渐放大，扩散，到一个更大的范围去，没有被更大的阻力抹掉，他们站住了脚……有人在关注他们，起先的情感是轻蔑的，他们潜藏在矿场，车间，土地里……我在博物馆里看到过，他们大多徘徊在营养不良的状态，忍耐，看起来不太聪明，十分腼腆。“这就是神秘的资本了。”  　　开头的画面平静的过去，浩瀚的黑色，投影一部无声的记录片，镜头来回瞄准着几颗星体，单调地做着匀速运动。宇宙的演变展示出来，星球颤抖一段时间，慢慢地推摇镜头，宇宙最后停止在一片热能中，剩下凄然的光和水珠。微弱的亮起来，我们继而看见彼此，注视的目光失去了生气，他把手紧张地放下去。那些片刻的不安，我们之间小小的航行中的星体瞬间泻气了。         只要有河水的地方就可以生根发芽，从一头小的动物，到庞大的团体，毫不费力的在吃水的位置排挤开原先的主人…证明他们文明存在的，正是他们不断的迁移之旅中铸造城市的习惯。玻璃城从前和背后的森林连成一片，当祖先和森林一同步入了黑暗的世界，耸立的有形或无形的城墙依然清晰可见。 其他的文明也不得不让步，等到他们扩散到一定地步，委实已晚，他们的血统里有着这样的血，从一无所有直到成为主人。麻烦接踵而来，拉开了长达千年的蝴蝶效应，在另一个时间和地点制造隐患和存疑，反复折磨着他空无防守的脚踝。这下突然的倒掉，石膏塑像摔裂成几块碎片，因为内部的空虚迸裂出深浅不一的凹壑。随时可能这样，他们就在盼着你放松警惕，不知不觉地走进那个笼套，由于毫无必要性的理由不复存在。伤感挂上了气球，飞上了天，到了足够的高度，气球小的再也看不见，但伤感看来却没有变小，反而它大得多了…我有这感觉，它会掉下来，砸到随便一个人的脑袋上。  　　族群逐步扩散的方向，茫然的寻找一个东方野心的位置。活力在他的血液里有着缓慢的成分，我常常已分不清他的心灵深处，真正跳动的执念是什么。他像老年的哺乳类动物，依靠河道与草原生存，终在一个清晨，被发现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河岸。他的同伴包围他，用鼻子抚摩。他永远不会起来。他们由此放弃，然后排列成新的队伍，很快以新成员的顶替，或者一个不需要他的队型，寻找新的栖息地去了。牺牲被更多的渺小淹没，人们普遍缺少耐心，预言诗开头的部分，描绘了无数同他一起转动的石头当中，同样的一颗。他们可以到别处去，别人的城市里，建造自己的城中之城，我们看到过唐人街，同样可以在移民城市里开辟自己的种族区域。天气马上变得更冷，在西伯利亚，他们又向北方迈进了一步，当这个趋势被迫向后转移，过去也留在了队伍身后，历史正重演这条路线的复苏，我难以想象这群人为找回家园的遗迹，神思木然地摸索的，将是需要重新接受的国度。他有点儿乱，只好停下来，意识到倒退的期限无限的接近，他感觉非常疲乏，简直不愿再走一步，但后面的队伍不断扩充和延伸，又把他向前推去…如今我们还未重逢，但显然都不再为任何的惊喜做出准备，我们有的只是更加深入的失落，以及一些生活上的小问题可以谈一谈，等待下去的沉默，奇异地反射出一道光线，把我们心里的话，明晰地举一反三。我想不起是他还是我说的。进化相比我们的寿命，已经非常缓慢了。逃跑的羞耻和兴奋也形影不离。  　　如同行走的季鸟的他们，在一个默契的时刻向北迁徙，人们肩靠着肩，不断为前途的迷茫作出反抗，这更多的，还是不断地妥协。不久后，我收到他的信，他在信里提到一个人的名字，相信那个人与我存在着有过于他要求的联系。明显的是，他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而寻找的希望已寄托在我身上。我没有急于回信挽拒他，而是暂且落脚在玻璃城。我望向厂区的方向，原来排房的地方摆放着凌乱不堪，随意拆下，不再启用的钢材。锈迹斑斑的构件，在阳光下面发出卵石的暖色，闪烁着释然的光辉。距离对岸还有百十步远，川流不息的河水横穿过那些既不确定，又很温暖的片段。我和那些人脱下鞋子，想将脚放到河里看看，但是没有完全入水，只是脚尖触及河面，便被猛的冻了回来，我穿上鞋子，蹲在河岸边，寥寥地用手弄起一阵水花，这也感到莫名其妙的突兀。仿佛做作的要抢到回忆里面，我捧起一掌的水，送到嘴边，旁边的人赶紧催我吐掉。这还是不要喝的好。这条河已经脏掉了。我怅然地退回来，河水掩去了我的脚印。  　　　　　　　　　　　　　　　
　二  　　我就住在城里他的公馆对面，那是一座典型的外来建筑，文化相互的影响在这座边境城市非常的普遍和坚实。我的<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房东">房东</personname>太太住在楼下，她租给我的房间在三楼，正对公馆窗户的那一间房。二楼的楼道里栓着<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房东">房东</personname>太太的王尔德，它看上去老实，趴在地上，盯着楼梯上下每个过往走动的人，每一个都是它的陌生人（但不是客人），起初我很不安，像被无形的东西拿住了短处，只有小心翼翼地在楼里移动，轻手轻脚，仿佛屋子会随时晃动，甚至颠覆过去，抖出不该有的秘密。每当听到吠声，都有不少人像我一样，在上下楼梯的同时探出脑袋，看看自己被揪住了什么，各自关紧门窗。头天住进去，我做了一个奇异的梦，他跟着走进梦里，和我说话，又不和我说话，最后也不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毕竟多年未见，他和我想象的样子不尽相同了，也许我们都变的很多，信里克制的成分这下没必要再多余的实现了…他看出我多少更加的胆怯和疑惑，有点儿失望的坐了会儿，接着离开了。随后的梦境没能记下来，因为太混乱，我曾以为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但是几个夜晚反复闯入，同样是他无所事事的继续那天的比照，我们面对面坐着看谁会先说话。我没有难过，渐渐的开了窍。后来的睡眠开始好转，没再梦见可怕的东西，也可能是梦见的东西正经地走入了我的生活，我却没法分辨。  　　界碑和最北面的哨所要出城走很远，就算玻璃城在地图上面紧紧挨靠着边境线，也不能用标尺划出一条公平的线段，那看起来如此的接近。也有当我们的小时候，趴在1:1500000的地图上面，未必持有敬畏的心态，去摸索接近这片广袤的国土，而更是目空一切的在上面爬来爬去。约莫半分钟，我们就能爬上几来回，直到把地图弄皱，弄烂。 我走出了房门，走上城里新开辟的街道，两边的路都打扫干净，雪水顺着排水渠流进了下水道，太阳光照着教堂的塔尖，发出刺眼的光芒，黑头发的牧师和蓝眼睛的信徒并排走去旁边的教会学校。我走过他们，他们都很高，走近他们才发现，黑头发牧师的好看眼睛，原来也是蓝色的。 我差点忘了呼吸有多冷，冰碴沾在嘴角上，粘住上下两块嘴皮，护肤品频繁的使用，用它们擦脸，擦手，擦在身上。蔫呼呼的朝车窗上吹哈气，车过了几站，我就下去了，想多在街上走走。我记得有一次大雪，封山封路，我们小时候背后那座山的猎户和护林工，全都死了。现在这里到处是人…懒洋洋地走在街上，这里空旷安静得多，雪在车道上压得平平的，黑亮的轮胎印。 雪天的北方，冬日的北方城市，玻璃城生机勃勃。几条街道并成的街市，飘散着让人难忘的可爱气息。那些毛纺的衣服，皮草，那些厚重的香炉以及惊人的赝品，彩蛋上面的花纹好看极了…两个屋子之间的巷道，伸出的白种人女孩儿，年轻结实的赤裸的腿。她把它搭在一个皮带和木头做的小马扎上，我回头走时，马扎被踢到离门远了些的位置，那双形状漂亮的腿也不复踪迹。  　　从我这边看过去，正好可以平视公馆中央，一座巨大的砖石烟筒。大小有纳粹的焚尸炉配备用的烟筒那么大，黑夜里它偷偷摸摸，肆放着比夜色更浓重的黑色烟雾。我注意到他的家人，一个妻子，两个女儿，还有他的远方亲戚也在，他们经常光顾，同住在一起，我听<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房东">房东</personname>太太讲，这些人是来吃地主的。我想起他年轻时曾做过的一个调查研究，他用到的两个实验品，一个成为他的妻子，一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南美洲？或者死了也不一定。我们向一个巨大的，用回收的废铁制作的容器里放进大半盆水，加热，直到从外面感觉器表烫手，他的实验品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围坐在蒸腾的容器两边。关于那个疯狂的，激动人心的实验，遗憾的是，详细的过程已从我的脑中或多或少缺失了其本来面目，以至于实验的目的也是一知半解，仅凭当下的理解能力，已经无法看透那时的我们。我不记得是什么（也许我只能用“年轻”这个词来打发这个回答）比实验本身更值得深思的资质，发酵出了难以想象的化学魔力，刺激着一个人发狂，发痴。仅仅是当初的幼稚，对政治，对尚未展开的人生感到失望，失望来之不易，回头看，那已是无可厚非了。那时的他还有些时间做有益乐趣的事情，和现在完全不同。  　　每天下午，远远地看到街道的尽头，两个蓝色的小点慢慢变大，变的具体，我打开窗户向外面探出半个身子，看她们走到对面的楼门口，拉着小手像两只温顺的小羊，头羊是姐姐，她按响了门铃。他的女儿们放学回来了。我有时候也为她们担心，究竟多少双眼睛会和我一样，于暗处索骥她们的样子与习惯。 我被人簇拥着去见他们，他的妻子在客厅里接待了我，我握着她的手，又用摸过她手指的手摸了两个孩子的头。她们是很普通的孩子，我想她们长大了也不会有多漂亮，其他方面也是乏善可陈。 “来，乖。”她们转眼跑到了外面。 花纹雕栏上面有长型的盆栽，现在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常常出入这里的人，一言不发，他们从屋前走到屋后，从楼上下来，路过这里到厨房去找冰箱。看到他们看我，我的喉咙也有点发干，她叫回了长女，让她给我倒杯果汁，她乖乖的照做了，这时候她表现的很腼腆，很乖巧，我也心软下来，她可能比想象的要好，我只是太苛刻了，对孩子就很不公平。我尽量试着温和，面皮因为脂肪而变得不能动弹，保持着这种笑容，我的办法是嘴角向一侧撇一撇，稍微用力就可以。她打开一面窗户，玻璃上的霜纷纷掉了下来，她摸掉上面的水汽，指着彩色琉璃嵌入的纹章图案，她说这是他从对面的一家村庄教堂上卸下来的，教堂很多年老旧在那里，像这块窗上有的裂缝和烧黑的烟渍，终于人们集资准备重新将它修葺，上面的玻璃不要了，他看了喜欢，就给带了回来。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东西，我走近些看过，他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兴许是感到奇怪，就是突然感悟到的，之后或许都不再能找出理由来解释。她看了看时间，想我能留下来吃饭，我不太舒服，回到对面就睡了。联系反而多了起来。有时他们会跑来对面，给我送来牛奶，茶，隔三岔五的我也回访。一起走在午后艳阳高照的羊肠小道上，走过热闹的街市，走到逐渐人烟稀少的郊区，一直到能看见关口的山坡上。他回来会经过那里。关口是重新修砌的，高大威严远远超去了前代，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看着远方的另一边，开阔的荒草地上孤零零的几棵树，那倒是真的过去，活生生立在那里，我见过的，它们也见证着我回来。他的妻子望着那个方向，不过没有盼望他会出现。她很客气的走在我后面，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走回到来路上，阳光穿插脚下，她的影子像漂浮在地面上的一片烟，不久她两手分开，我悄悄看着影子的变化，感到脚下轻飘飘的。 她经常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面发呆出神，要么就是拿着一小本书到阳台上，晒着太阳读；当然也不竟然这样荒废时间，她早发现了我，休息的时候书放在膝上面，我站在窗口前，躲在帘子后面，她也在朝我的方向看着，表情木呐，除了观察外不知如何回应。  　　我举止若轻，经常到巷子里熬到天白，借此掩饰自己可怕的不安，我想和她谈谈，我们的关系何以从亲密变成现在的样子，难道因为他在中间会是一道阻碍，但这样的想法肯定是不成立的，那又是为什么，我很清楚这种感觉并不是我们都太寂寞了…我们也爱他，都很难用轻松的语言表达这空白的几十年，除他以外，还有什么可以再共同缅怀的联系，想到这里我就希望见到他。希望玻璃城可以重新接纳我。希望我是我故乡的一员。希望我走的还不是太远。  　　我并不是每天都这样无所事事。我紧跟着马路上行人行事匆匆的脚步，我的身后也是他们，有时我甚至是被他们推着走的。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差一点就和我认识，但这失之毫厘的代价，便是我与他们大多人还未来及沟通，就尽快地各走各路，情况的迫使，我可以的选择是有限的，甚至有时不能是我去选择的，我在当中不时留意他们的一些个别分子——我经常过度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许他托付我找寻的人就在他们中间。他的助理们也无时无刻不想要提醒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此事事关成败，虽然这之间发生什么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我却没有打听的兴趣，我广布眼线帮助他，但似乎总有股力量在内部牵绊着，有几次我来到说好的地点，差一点就追到了那个人的行踪，但还是晚来了一步，他的窗门还没完全拉上，屋里凌乱的一塌糊涂，床垫子上躺过的余温留下的汗湿还未完全干透。我坐到他的床上，透过窗户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那座迅猛喷发的“愤怒的火山”。这样的巧合因为剃增的次数，变的理所应当合符逻辑。后来，我又从他的窗口看到了我的窗户…  　　　　　　　　　　　　　　　　　　　三  　　孔雀开屏。  　　他的孩子们在保姆的指点下，向笼子里投扔面包的碎屑，妹妹对着孔雀张牙舞爪的吼叫起来，她学习着老虎的样子，但这点威吓却不见效，她学的绵软无力，印象来自于之前的纸上经验，经过实地的考察原本应该大有进步，但结果只能说是失望，老虎在白天藏身树阴，瞧着坐着铁桶一样汽车里面的人们，野性磨失了，看到人也不忌惮。午后更是闲散，饲养员的小车开了进去，它们悄悄抬起脑袋，食物掉在了它们中间，扑棱了几下，我们的车就拐到了看不见它们的地方。 他的妻子拉住了小女儿的手，每次她准备转移前，她都会这样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姐姐在一边看着她们，稍倾，走了过去，饶着她另一只空置的手转，她并没有很快领悟女儿的这层意思，相反丢下句“走吧”，就真的走了。她刚才看着妹妹的无力之举有多轻视啊，她对笼子里的孔雀却相当好——不少年以后，在自己的家里挂上一面用孔雀尾巴作的羽扇……我过去拉住她跟上她的妈妈，但她似乎不那么希望了，她丢在后面，有点儿未来的样子了。
 他的妻子说，一家人上一次出远门，还是在三年前，去了之后才知道是他生意的一部分，行程根本没有预想的那么多，走到一半，他因为计划的改变转道去了别的地方。她怎么会责怪他呢，她只是有时早上起来，看到他还睡的脸，感到惋惜……至于惋惜什么，她说不太清楚。她忽然又说，孩子小，只能记住很少的事，她已经发现，爸爸排除在了她们“重要”的行列之外，这样下去，十年，用不了十年，她看着我说，他的样子我也会不记得。她抿了抿嘴，可能是笑，补充说这都是玩笑话，独自走在了后面。姐姐跑到前面，一下拉跑了妹妹，向前跑，一直跑。  　　我们屋子的斜对面，挖了一个足够三个人叠在一起的深坑。这个事情发生在一天深夜，当晚我只是感到外面有着轻微的，如同隔着衣服挠痒痒的动静，轻微的铲土声…轻微的装载声…轻微的推拉声…轻微的喘息声…我很快睡着了。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刚拉开窗帘，那个深坑就在眼前了，我和站在阳台上面的她一样面面相觑，一个工程队开着几辆大卡车到了我们的门口，在我们的房屋周围迅速的修建了两面高大的隔音墙。然后拉走了队伍，在深坑里架设管道，平整地基。行动速度之快出乎想象，很快，一座崭新的庭院式宅地就建好了。工程队利索地撤走，这里便再没人光顾，谁也不知道这座宅院的主人是谁，只听说他很有钱（大致也是从房屋的规模判断的），不过附近居民的好奇与仇富，很快使这里谣言四起，他们管我们三座成三角形排列的房屋叫“三子星铁笼”，这个古怪的名字传到四面八方，据说在遥远的西南省份，还有一家报刊专题介绍过这件事情，他们在找房子的主人，罗列出宅地的用料工价，地段的历史，传说的灵异事件，家族的恩怨，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祭祀仪式？我想，我在我的窗口可以看到对面，斜过眼，就是那间房子，同样是这个三角形的规律，那么摆在这里的空无一人无比豪奢的巨宅，似乎就是为了一只三角形的眼睛。  　　我们收到了他最近的消息。他可能很快会被赶回来，他另起了一段写，还在括号里写上了哈哈的拟笑声。他可以提前退休了。看到他的信，我几乎是笃定他病倒了，他的生命之火摇晃了一下，眼前一黑，这种变化我们完全看不到感觉不到，只能去想象他的情景，他还会不会回来？我转而又想，也许他没有病的那么厉害，他只是还没打定回来的主意，人在哪里呢，北方？他的同伴们准备去北方投奔他，却发现他换掉了地址，隐姓埋名，而这边的一切已经搁置不管，任由停下来。虽然没人相信会来的这样快，但他们还是很快的作出了正确的决定，他身边的人就要离开了，打点好行装，告别这房子。看着他们像爬虫一样毛躁地移动，她默然地坐在家里。麻烦你们把这些也带走吧，我的力气不够把它们推出门外，我只是想让这里看起来更干净一点，也许这些对你们还有用，对我却无所谓了，孩子要放学了，你们可以先走么？很抱歉，他没有回来。 冰雪融化的水珠，顺着房檐的冰锥倒挂下来，透彻的冰棱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土色的房屋完全看不到了，极目看过去，融化的冰水流进山涧，明天这里可能就一脉春光了，色彩绵延山脉。大山和树林不知是谁拥抱了谁，铺展成一会儿的银色，一会儿的红黄绿…很漂亮。汽笛的鸣响催开了熟睡人的眼睛，新的一班车离开了，太阳高悬头顶，旅途的磕磕绊绊马上就要装进他们的行李箱了，他们茫然地从站前的座位上站起来，疲惫的提起肩膀，最后望向北方：他们登上了车，离开了这个恶劣的地方。 烟筒死灰的气味通不出去，仿佛堵塞了，维修的人员全部对这古旧的玩意儿束手无策，只得放任烟雾吞吐进院落和房子，他的妻子和孩子挤到一起，住到一间暂时没受侵染的房间，可他的孩子们还是叫嚷说，她们难以呼吸。他的妻子搬来板凳坐到阳台上面，她看了会儿书，然后站起来靠在雕栏上冲着对面喊：“找到那个人就好了！”  　　“我知道！”  　　“你这里还有牛奶么！”  　　“没有啦！”  　　“我一会儿给你送去，你那里还有茶么！”  　　“还有…一点点！”  　　“我没有啦！给我送来吧！”  　　他打开门，让我走进去。我把鞋脱在门口，换上一双软绵绵的拖鞋，我走在前面，他走在后面，我们来到客厅，我找到长沙发，靠着左侧坐下去，刚开始坐姿还很端正，但随着谈话的深入，我的双腿先后上来，盘腿而坐，最后干脆舒服地全身躺下。  　　“有什么让人不舒服么？为什么你要开着冷气呢，我们在这样的天气还会开着暖风，一进来我就被冻得两腿哆嗦，而你却好象什么事儿也没有，这间房屋真是奇怪，一如你这个人一样，你干么要跑呢，你是第一个感觉我有威胁的人，你不肯让我追上你，我又不能放弃，幸而我们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终于结束了。”  　　“是猫捉老鼠么？这样说可太不礼貌了，我一直以为你起码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今天才肯和你见面，排除中间的阻挠，你知道这有多难？我组建这间屋子用的时间远远不是你看到的短短几天，我算算，这有十年，二十年，比这要多得多，我是怕说一百年你就不信了…”  　　“我说错什么了，我好久不见的故乡被你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为什么做这种手脚？从前不够好么？我现在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住在你这里的斜对面，我自己的房子早被推倒了。”  　　“这是谁的责任呀，你是在找责任人么？我看你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你要是肯这样想：我换到了一间更大的房子里面，我又回来了…这里和二十年前不一样了，有的地方更好了…这不是很好。”  　　“你知道斜对面的那间屋子么，我对面那家。”  　　“认识那个烟筒，不过它矗立在那里好多年了，比那间房子早，比我的计划还要早。我们现在谈话的时间里，那几个人就要在自己的小屋里被呛死了，这真是悲惨，不过你还不能回去救她们，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见我吗——这个回答起来话就长了，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好象在小学校里学到的知识突然被证明里面有一个是错误的，需要开会研究征得所有人的同意才能搞出个解决方案，我们不管真理在哪里，我们只问我们在哪里。”  　　“时间不多了，我要回去救她们了，我可能不会再回来，我不知道我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他，或许我可以找到你们两个人，你知道他在哪里？也许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只是来想找个人说说话。”  　　“哦，我不认识他，压根不认识，是他让你来找我的？这下更好笑了，我以为是我叫你来的，这又是我自负的嗅事，我原本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你说的那个人我甚至没有印象，我真的帮你好好的想了想，但没有这样一个人，你不认为很有意思？我们像各自的第三个人一样集合在这里，我和你们几乎毫不相干，却等同一个三角形一样互相影响着生活，这不正是与我屋子暗合住了。这里的玄妙怎么那么多…让人着迷，又有点儿害怕…不过你来了就好，我相信我们可以很好的相处。”  　　“让人遗憾。”  　　“真的要走了？你决定走的话我不会阻拦你，但你确实有准备放弃这次机会么，这可不是普通的会面，想必你也意料到了这会对你将来的生活起到什么作用，想想看吧，你还能找到谁？他让你找的人不是我，又在哪里呢？事实上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而不是他凭空捏造出来，制造一股空气好摆脱你们，以达到他自己去寻找一片自由天地的目的么，你不要太单纯了。”  　　“你不了解——我不能说你恶毒，因为在某一刻我的确被你的话打动，就连现在，满脑子也是他抛家弃子在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的温暖画面，他可能真的这样做了，可能也是我一相情愿希望他做的，最近我紧张的厉害，不是从回来开始，是开始不对劲以后我才决定回来，结果所有的担心都没有出现，我只是什么也没看到。”  　　“放松一点儿，看你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该不会真的生气吧，有人说过你这样很可爱么，肯定有女人这样说吧，你看你，我的沙发垫怎么样，是个女孩儿心仪的礼物，你可以抱起它取暖，相当管用，我记得我就是从这里得到了很多力量，这的确不可思议——舒服吧，我是想让你高兴呢。”  　　“他有两个女孩儿，才那么大，他还带她们出去玩儿，他很喜欢她们。”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的想法，再且说，为什么你要担心她们呢？因为她们是他的女儿，因为你认识她们，摸过她们的脑袋，把她们架在你的脖子上么，她们长得可爱么，你确实喜欢她们？还是你从来没想过这些，又根本是懒的多想，其实你很想一下子把她们抛在远点儿的地方，你觉得她们不太匹配这个生活吧。”  　　“为什么不能容忍，我应该可以让别人更快活些，我不想毁了这些。”  　　“她们听了会怎么想，感觉你滴血的温柔么，你不必在意，我是喜欢你才这么坦白，我想要了解你，现在看来我的眼光并没有错，你看你这么善良，在我们平等对待别人的时候，你这种矛盾的差漏可以当作一般性的例子了…要不要喝点什么，好象什么都没有，不过没关系，就先等一下吧，我想晚一点东西自然就该有了，这是个独到的设计——你看那边，这里的视野一目了然，可以看到你把手搭在窗台，打开窗户窗帘呼啦啦的向外飘，还有她，可以看到楼梯…她去哪？”  　　“去阳台。”  　　“这没有用，这里要杀死她们的不是烟雾，你知道是什么吧——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她并不是在呼救，我只看到她对着你的窗户那里看了看，注意看，她还有心思读书，我敢打赌，她下面的孩子们还在为彼此谁更丑陋而互相辱骂，这危机来的太平静了，你该为她们祝福，她们可以有如此安然的死法。”  　　“她们并没有错啊。”  　　“谁又有错呢，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努力的活着么，无所谓公平与否，我甚至怀疑公平这个词汇的信用——她下楼了，那是她最后的样子么，我想说她以前会是很漂亮的，这也比很多人好很多了，不过我不知道她快乐不快乐，我们该把她一起拉来，但是又有什么用呢，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你总是这么看的。”  　　“我可是用三角形的眼睛看着你们呐，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的计划大着去了！现在就算是说我有一千岁，恐怕你也不能一笑了之了。” “你看起来有很多话说，但是一句也说不出来，我理解你这种苦闷的心境，你就听我说吧，我可是有着无穷无尽要对你敞开心扉的想法，我们从哪里开始呢？首先我是想把我们的关系继续下去的，我当然不会让你讨厌我，我的优点还有不少，你等着慢慢体会吧，这方面我还从没让人失望过。”  　　“嗯…既然我们是经过他的‘介绍’认识的，我实在对你们在一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