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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蔡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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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7: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遇见蔡爽在公交车上，蔡爽手抓着拉环，头朝后微扬着，她的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泻洒下来。变化真是大呀。我挨着蔡爽站在后面，一路上不断地在心里发出感叹。刚刚在银泰百货门口，我和蔡爽擦肩而过，而我根本认不出那就是她。还是她回头叫住了我。她叫了我的名字，我愣住了，站在原地，面对着一位美貌的长发姑娘，露出了慌乱的神情。她走近我，笑着眨着眼睛问，真不认得了，老同学。我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忽然哦了一声，伸出了手。其实在我伸手同她相握时，我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而与此同时，她报了自己的名字，“蔡爽。”我既高兴，又显得羞愧。蔡爽是我小学时的同桌，那时，她是个假小子，剪着比男生还短的短发，还从不穿裙子。不管天有多热，当班上其他的女生都比赛似地穿起了各种式样的连衣裙、超短裙时，蔡爽就是焐着一条长裤。一度，我还曾怀疑她的双腿是否有什么缺陷。那时的蔡爽，胆子大，力气大，打起架来，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每有强霸的男生对我下手时，她总会挺身而出。
“真得都不敢认了,你竟然留长发了。”我打着哈哈，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慌乱。这么说的时候，我又注意到，蔡爽不仅是长发披肩，而且长风衣的下摆处露出一截子尼裙来，脚上穿了皮靴。我同她并肩走着，我问她这是去哪？她告诉我要去老家拿点东西，我说那我陪你去吧。蔡爽的老家，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小学那会，每到休息日下午，我就到她家去做作业。她家住的地方是工厂厂房改建的二楼房子，她爸给村里唯一的一个村办厂开汽车，村里就把一个空余的厂房腾出来给她家住，要知道８０年代那会，找一个好的汽车司机是件不容易的事。因为住得是同一个村，又加上同桌，我与蔡爽成了好朋友。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我与身边的男生格格不入，他们的游戏在我看来过于粗野、危险。而同那些娇气造作的女生玩，在我也是不可能的。这样我就同象假小子一样的蔡爽交好上了。我常到蔡爽家做作业，如果是休息日的话，我们会先跳上一会儿绳，或是打上会儿乒乓，但不论跳绳或是打乒乓，我这个男生都玩不过女生蔡爽。好在到做作业的时候，我会稍挣回来点面子，当蔡爽递过作业本向我请教时，刚刚输球的懊恼终于一扫而光。这会儿，在车上，蔡爽的脸朝向窗外，专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我也看车窗外，但我的目光多数时候会悄悄地滑落到她的侧脸上。在那张脸上，我努力搜寻着当年那个假小子蔡爽的痕迹。女孩子的变化真得是大，忽然我头脑中闪过老人家常说的一句话。“女大十八变。”想到这儿，我就笑了。坐了半小时的车程，我和蔡爽来到她的老家。自初中毕业后，蔡爽家就从那儿搬离了，我就再也没碰到过蔡爽。走上长长的水泥走道时，有一刻，我感觉回到了从前。就在那狭长的阳台上，当年我和蔡爽坐在小板凳上写作业。蔡爽的母亲，一个看上去很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在我们身边经过时，会时不时地投上她温柔亲切的目光。我觉得，这会我有必要向蔡爽询问下她母亲的情况。于是我对蔡爽说：“你妈妈现在还好吧？““好，身体不错。不过就是人老了，爱唠叨。”
蔡爽说完这句话时，又加了一句，“到现在，她都还会提起你，说当年你是个如何懂事的男孩。”听蔡爽这么一说，我真是喜出望外，想不到她老人家还记挂着我。与此同时，我又想到初中毕业那会的一件事，立即感到羞愧难当起来。那天，考学完后，我走在街上，在我抬头时，看到迎面走来的蔡爽母亲，她好象也看到了我，要同我打招呼的样子，就在那个时候，我却躲开了她。我走上了路边的一口桥，本来我是不用过桥绕路的。我之所以要避开她母亲，假装没看到她，是因为我自己感觉那次的升学考没考好。我跟蔡爽说起了当年与她母亲有关的一件事，当然那次街上的相遇我是不会说的。“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好笑。那一次，写完作业晚了，你母亲留我在你们家吃晚饭。那晚的饭桌上，有一碗白切肉，还热腾腾的。你跟你姐姐围着那碗肉吃得香。你母亲就往我碗里也夹了一块五花肉，你知道我平时是吃不了一点肥肉的。就连肉包子里的一丁点肥肉丁，我都要给剔出来。我推却了几句，你母亲以为我是不好意思，在客气。接着又往我碗里夹了一块。我当然不可能再把肉夹回去，而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吃。只得硬着头皮，将那两块肥肉吃下，你知道，那吃肉的过程对于我来说有多痛苦吗。”“哈哈，真有这事。”
蔡爽听了，笑得几乎翻倒在屋里的一张堆着杂货的钢丝床上。在蔡爽笑的时候，我也追随着她的笑声，发出几声笑。当蔡爽坐直了身子时，我们几乎又同时停止了笑。我望着她，愣愣地出神。恍惚地，我意识到，自己这会跟她的距离是那么的近，只要我俯下身，我就能一把抱住她了。窗外的阳光很好，照进窗来的一束光线，浮动着细细的尘埃。那会儿的蔡爽，一动不动地，一只手撑着钢丝床，让人浮想连翩。俯下身去，我对自己说。有一会，我甚至体会到抱住蔡爽柔软身体时的感觉。我已弯了腰，在最关键的那刻，一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猫破坏了这一切。那只猫在我们俩人中间窜了过去，蔡爽受了惊吓似地尖叫一声。我们象一对偷情被人发现的男女，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我们该走了。”那只该死的猫跑后，蔡爽说。“有男朋友了吧？”在走下楼道的时候，我忽然问蔡爽。这样问的时候，我走在蔡爽后面。 　　　“嗯。”她的背影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下半年就办婚事了。”　我在她后面说了句不错后，就一直没开口了，蔡爽也不再说话。走出门口，就是汽车站了，我们在来时下车的车站分手。当然分手时，我们还互留了联系电话。分别后，我一直没有给蔡爽打电话，我也没有收到蔡爽打来的电话。那几天我的心情变得糟糕，又带着懊悔，仿佛一件很珍贵的东西，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手了，却又让自己弄丢了。但我始终没有拨那个差不多已记得烂熟了的电话。还是蔡爽将电话打来了，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却将电话打来了。蔡爽的电话来时，我正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抽烟。我这人就是有这么一个习惯,平时不抽烟倒不打紧，一坐上马桶就无论如何得来一根。一听到电话铃响，我扔了烟，连裤也没来得及拉好,就直奔向客厅的电话机。蔡爽的声音轻轻柔柔地从听筒的一端传了过来，要不是她先报了名字,我还真听不出来是她了,上次见面时,光注意着她的外表变化,也末留意她的声音。蔡爽在电话里约我明天去银泰百货帮她挑一对音响.她说，我知道你喜欢电器,你一定内行的。你得帮我这个忙。我呵呵了两下，说那就明天上午１０点在银泰门口见吧。之所以把时间定在１０点，我是这样想的。如果约得早了，挑完电器，俩人也没理由呆在一起了，蔡爽可能会跟我告别。而１０点，是临近吃午饭的时候，在化了一小时挑完电器后，正好１１点，我就可以对蔡爽说，你看都到吃饭时间了，要不一起吃个饭。我不知道自己跟蔡爽接下去会如何发展，是做一对异性的好朋友还是她会抛了未婚夫来跟我。其实这两者做来难度都很大。现在我们已不是小孩了,一对成年的男女在一起,而且互有好感，彼此依恋，做一般意义上的异性好友,火候难把握.。而要她抛了快结婚的未婚夫，这于她于我都是需要勇气的。当然我也考虑到了蔡爽一向大胆的性格。尽管前头的路迷雾重重，第二天我还是起了个大早。我洗头、吹风、试西装、打领带好一阵忙活。到了临出门时，我却又改变主意，把好不容易系好的领带拉了下来。系领带这玩意也太庄重了，但不系领带，总得拿个什么东西来替代。对，别一朵小红花吧。这时，我的目光被一朵躺在沙发角落里的几乎快揉扁的绢纸小红花吸引，这朵花还是前晚上小外甥来玩时丢下的。小红花抚弄一下，就很快恢复了原状。我把小红花插在了西服的上口袋，这样一别，我觉得自己一下子精神焕发了。多妙的创意呀,就象小时候，我别着小红花精神抖擞地走在路上，引来路人的目光。上午９点半，我提早了半个小时到了银泰百货门口。在路上，我插在西装上袋的那朵小红花，还是引来了几个路人的注目。留意我的，多是女性，其中的小姑娘见了，先是露出惊奇的表情，然后用一种着赞许的目光，肯定了我别出心裁的勇敢。另外一类，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她们先前也是惊奇，但马上又换作了一副很不屑的神情。这个时候，别人的目光已不会左右我的决定了。一想到蔡爽见了后，大约也会露出跟那些女孩子一样的神情，我就挺着胸，步伐迈得更有力了。我在商场门口站定时，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背挺得笔直。我环顾了下四周，因为不是双休日，这个时候街上的行人不多。我意识到时间还早，蔡爽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时，就扭动了下自己刚才因过于挺直而略有酸痛的腰。商场的当口是个卖装饰花的专柜，想着时间还早，就走了过去看。那个专柜除了卖各种好看的装饰花外，还卖与花儿相配的各种玻璃瓶，有宽口的、窄口的，个个做得象艺术品般精致。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样的场景，早上起来的蔡爽捧着一束花，将那束花插到了玻璃瓶中。在她的身后，是张床，床上躺着披了被子的我，我起床，然后从后面轻轻地将蔡爽抱住。多么温馨的居家的画面。“先生您买花吗？”笑容可掬的服务员打断了我的遐想。我抱歉地退了出去。再站到商场门口等候时，对于刚才自己想象的那个场景，忽然觉得很是无耻起来，立即对自己进行了狠狠地批判，但同时又生出一种隐隐地的快意。我又看了下手表，时间正好是10点。一想到蔡爽很快就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整个人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每一个从马路对面走来的长发的高个女子，我都会看成是蔡爽来了，直至她们走近。这一点除了我的眼睛有点近视外，另外的原因是，我其实已记不太清那天跟我见面的那个成年蔡爽的模样。我脑子里能回想起来的，还是小时候那个假小子蔡爽的模样。过去了半个小时，蔡爽还没来。我想她一定是有事给耽搁了。反正我今天请了假，有的是时间等。我从身边的小贩手中买了晨报来看。我们这个城市的晨报，每天会登一些杀人、抢劫、车祸之类的新闻。平时除了看这类新闻外，另外我还关心报道明星动态的消息。哪个明星又离婚了或又跟谁闹绯闻了，这样的新闻看了总会让人眼睛一亮，精神为之一振。现在我除看了前面两类新闻外，还看了国内国际的重要实事，最后连中缝的征婚、寻人启事也一一看了。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小时，可蔡爽还没来。我开始变得焦虑不安起来。难道她临时变卦了？不太可能，小学那会，只要她说过的话，她就一定会做到。下一个从马路对面过来的就是她了，我坐在商场边上的石阶上，用“下一个”之类的话来安慰自己。我的屁股下垫着那张已看完每一则消息的报纸。如今，我终于体验到等人的滋味是那么难熬。希望不断地升起又不断地破灭。我也想到了放弃，可又想，既然前面那么长时间都等了，就不怕再等一会了。现在放弃的话，前面的辛苦不就白费了。抱着这个想法，我就又等了下去。蔡爽到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可这会，我却是不想离开了。越是等不到她，心里的念头却越发坚定，我一定要把她等到。我设想着等来蔡爽时的见面场景。天色昏暗中，蔡爽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在见到我的那刻，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我就象个忠诚的卫士守候在商场门口，她的泪水涌出来了。这个时候，我缓缓地从石阶上站起身来，朝着她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时，我轻轻地说了一句：“你来了。”坐在石阶上，我被自己设想的一个又一个见面的场景感动着，我是多么执着的一个人，这样的举动足以感动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姑娘。太阳一点点西移了，屁股底下的石阶变得越来越凉。我的双腿麻木，精神恍惚，我觉得自己快要坐成块石头了。我必须正视现实了，实际的情况是，从上午9点一直坐到傍晚5点，整整9个小时，我没有喝过一口水，没上过一次厕所，当中午实在饿得不行时，在商场门口的流动摊上，买了个葱油饼填肚子，我不敢走开，怕错过了蔡爽。忽然起风了，地上的纸屑、尼龙袋翻飞着朝我这边滚来。当一只肮脏的尼龙袋在风的推动下，快要粘到我的裤腿时，我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我终于站了起来，站起来后，我就不打算坐下去了。我迈开双腿朝前方走去。街上的行人忽然地又多了起来，个个面无表情、神情疲惫。这会，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人了。我没有朝着马路走，而是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胡同的当口有家牛肉面馆，闻着那牛肉的香味，我几乎是扑着进去的。当我在一把比冰凉的石阶暖上十倍的木椅上坐定时，面对着店主捧上来的一碗飘着碧绿葱花的牛肉面时，几乎落泪了。我身心疲惫，而这碗热气腾腾鲜美无比的牛肉面，在这个时候，那么适时地抚慰了我。在心满意足地吃牛肉面的那会，我甚至忘了自己一个下午的遭遇，仿佛自己是专门来这儿吃牛肉面的。一大碗黄油浮动的牛肉面汤汁，一口气全让我喝下了。我抹着油光光的嘴巴，临走时，从桌上的纸巾筒中拉走了一卷手纸。这会走在路上的脚步不再那么沉重了，我将擦完嘴多余的手纸塞进了裤袋里。正在这个时候，我裤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几个女孩的嘻笑声，接着出来的是同事阿海那粗壮的声音。阿海打电话的目的是让我去参加一个聚会，他跟几个男女同学已在某个地方包了间卡拉ok包厢，因为男女比例不协调，就想到了我。我挂了阿海的电话后，就调转了头。我得赶去参加那个聚会了。从那条小胡同出来，我又重新站到了银泰百货的门口。不同的是，这回我是在路边拦出租车，而不再象个傻瓜似的坐在石阶上等人。在等候出租车的时候，我顺便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在整西装的时候，一朵已揉皱的小红花，跳到了我手中。我拿起来看了看，走了几步，将它扔到了一个垃圾筒里。当然，我这人还是挺讲文明的，不象这个城市的多数人，尽随手乱扔果皮纸屑。在我扔了那朵花之后，一个转身，我看到远远地一辆出租车朝我这边的方向驶来，我对它使劲地挥了下手。那辆绿色的出租，很快就在我面前停下了。 砰，车门关上了。我终于坐进了车里，象一个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我全身舒展，身子慵懒地陷入宽大的车座里。一路上，听着调频广播里传出的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我又变得心旷神怡起来。说不定在今晚的聚会上，我会遇上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女生。这样想着，我哼起了首愉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