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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隐形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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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2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      两个月前，我构思了一个故事讲给我的朋友听，之后他们都表示对我写作才能的怀疑已经得到最真实的验证，我相信对于任何一位致力小说的写作者来说，这样的轻视与侮辱都是不可忍气吞声的，然而我生性谨小慎微，对于命运的玩笑一向逆来顺受，更不想因为此事而闹出什么人命来，所以只好这样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对着陌生的人们讲述这个故事，以乞求得到某个冒失鬼诚实的同情与赞赏：       故事取名为《隐形电话》，叙述了由三个人之间不太错综复杂的关系而引发的一起非特殊事件。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1上了公寓的楼梯，经过走廊最右边的拐角处时影影绰绰听见他的邻居2躲在门后打电话。1刚从一场酒席上归来，带着无法抑制的晕眩摸到自己的房门前，经过五次抓空之后才彻底解下系在腰带处的钥匙，之后艰难地插进锁孔，顺时针旋转，一把推开房门，随即又重重地关上。       1蹑手蹑脚再一次来到2的房门前，左耳轻轻贴在上面，由于呼吸陡缓，他的脸憋得像块烧着的炭头，2在房间内甚至都能闻到到他的房门被什么东西烤糊了的气味。       1在门外提心吊胆地听着2单方面的谈话内容，同时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窃听行为感到羞耻。血液中酒精的作用不断增强，他觉得那颗笨重的脑袋正逐渐挣脱脖子的束缚。两秒钟之后，1完全清醒了。       故事讲到这里，作者不怀好意地设置了一个令人作呕的悬念，读者你一定想知道那其中神秘的内容，所以急切地观注事情往下发展的情况。事实上，当你再一次进入故事中时，已经机警地注意到它发生了一些场景上的变化。       1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他摆开四肢，急促地大口喘息，愤怒使床垫按照他的形体轮廓下陷，他觉得内心有种什么东西想要爆发出来，所以有那么一会儿，他挺怀念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叫豆豆的小狗——那时他经常欺负它，可它从无怨言。       像每一位自取其辱的可怜虫一样，1极不情愿却又无法抑制自己一遍遍回想起发生在不久之前的那场不愉快。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简直没有一丝可疑之处，通常恐怖小说中大肆渲染的悲凉气氛压根不曾出现过，当然这也不是一部拙劣的恐怖小说，作者的原意并非如此……只是，等您为这些絮叨的话语感到腻烦时，才好顺理成章地继续讲故事。        “你好呀，年轻朋友。”2打开门，看见1的嘴巴动了这么几下。       真是一句蹩脚的开场白，也许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着手使自己一步步堕入无辜的深渊。      “可我并不认为您已经苍老到适合让我称呼‘父亲’的程度，也许你们年龄相若，但却拥有同等的愚蠢。”很显然，2有着这个时代年轻人所共有的刻薄的愤怒与不近人情，他居然丢给1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反唇相讥。       但他冰冷的拒绝确实验证了我的怀疑。也许他是由于毫无准备而采取了假装与我敌对的态度吧。     “即使我是你的父亲，老天也绝不允许他遭遇如此无礼的接待。我想，作为一个性情温和的年长者，至少我可以被邀请进去喝杯茶吧。”        尽管作者千方面计想要细致全面地一一描绘出2房间内的各种陈设，然而心不在焉的1进去之后却只看见朝北的那扇窗户敞开着，窗帘随风向左右卷曲，随即又舒展开来，仿佛一阵红色的波浪。        阳光从偏西的方向斜穿过窗，沿着墙壁—地板—墙壁的路线把这间房屋切割成阴阳两块不规则的空间。       “那么，”2只为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您来这儿只是为了观看一间房屋的主人是如何怠慢不请自来的客人的？”       “忽视主人的客人通常都会自斟自饮，”1走到饮水机前，看见水桶是空的，他环顾四周，不安地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盛水的器皿，“当他口渴的时候。”他把茶杯放回原处，补充了这么一句。       当时只有时间不愿沉默。调皮的挂钟不分场合地驱赶着秒针，每一次振动所发出的轻微声响都能使1与2的呼吸发生短暂的阻塞。空气中似乎布满了针一般的分子，1发觉自己被刺得体无完肤了。       出现冷场之后，故事似乎难以再朝下发展，为了后面的情节能够顺利地如期而至，作者只好假装1与2已经越过尴尬，开始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乏味对话。       2是一个对朋克内涵全然不解的小朋克，他对自己的音乐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1显然是位成熟的听众，他面带稍许赞赏的微笑听2即兴为他吼了一支与感动无关的歌，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2的房间似乎一下子亮堂起来，1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的是一间拥挤的乐器贮藏室。不幸的是，除了吉它和小提琴，他连自己坐在身下的鼓也不认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被2对生命的激情所感染，不由得追忆起自己遥远的青年时代。他略微压低了嗓音，仿佛怕这秘密溜到某一不为人知的偏僻角落。他告诉2自己曾在前天刚从报纸上得知的深圳一处小渔村那里接近绘画艺术，那时他和一群同样追求心灵之花的青年男女躲在一间间昏暗的画室里描摹大师，伦勃朗的农民，凡高的肖像以及达利的耷拉着的狗耳朵似的钟，然后那些极度仿真品就会被运到海外出发，这是他们得以生存下来的物质保证。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可以现场为2露一手当年的绝技，只不过……2当然没有画笔颜料什么的，这一下，1更加以为自己有能力把米开朗基罗有名的雕塑变为自己口中的三维立体图了呢。        正如台湾历届领导人对民众的承诺，我们对此次谈话的内容也不要过于认真，因为它毫无意义，这个前面已经说过。也许，它唯一的贡献就是毕竟使1与2拉近了一段了不起的距离。1，他自然希望这段距离能够在放大镜下照上一照，使他与2成为更加亲密的朋友，那样的话，他就不会认为问2借电话是多么难为情的事情了。可是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电话呀！像我们这种人，只需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用不着跟别人联系。”       “那你刚才是怎么打电话的？”       “嗯？”       “我在门外全都听见啦！”       2的脸上闪过一丝谎言被拆穿时应有的神情，随后他对1的窃听行为感到无比愤怒，他大声地呵斥1的道德，毫不留情面，很快，1就因为自己侵犯了他人的隐私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么看来，他倒还有点善良），差点忘记了此行的真正意图。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追问了一番电话事情，最终被恼羞成怒的2赶出房间。       1当然也明白这样毫无技巧的探询只会使自己通往绝境，然而2在门后与人打电话时所说的内容确实激起了作为一个中年人业已沉寂多年的好奇心。要知道，无论是谁从陌生邻居的门前经过时听到有人在里面说些对自己不利的话，总会感到一些好奇与恐惧的。2当然也知道1最终会因为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而心情糟糕，然后当他的年轻情人打电话过来提醒他不要忘记今晚为她庆祝生日的宴会时，1头一次对她甜腻的撒娇感到厌烦，他压着火并不太耐心地向他解释今天很忙以致无法赴约，之后重重地挂上了电话。       此时，读者就已经知道了1的小情人正坐在2的怀抱里与他共同庆祝今天的胜利。       这大概就是当时的那个故事，我的朋友们听过之后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疑惑，就是他们普遍认为这样一个低俗的悬念故事似乎在以前哪位作家的笔下出现过，而我不过是从早年的阅读记忆中抽取出来占为己有罢了。这个观点对我影响颇深，以致后来差点使我自己信以为真。然而似乎是为了我那微薄的自尊心，也许是受了某些更名换姓混淆视听的专业盗版作家的启发，我愿意以改变人称来换取重新叙述这个故事的权利：       1上了公寓的楼梯，仍未发觉我一直紧跟在他身后。初夏时节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为我挡去了不少赤裸的阳光，在树荫下我唯一躲闪不及的是那些随着气流粘附在我头发及衣物上的可恶的暗黄色的小绒毛。       穿过树叶流动的缝隙，我的视线延伸到2的新住所临街的那扇窗户，他已经按照约定把窗帘布置成了蓝色的幕布，能够迫使1不由自主回想起幼年时不愉快经历的那种深蓝色。大海的神秘与诱惑，1的焦虑与恐惧，这一切将使我们的计划不可思议地顺利进行，对此我深信不疑。       2准时将绳梯放下，我将沿着墙壁爬上他的窗口，潜伏在那里观看一场由我导演的好戏。一想到那个即将实现的隐秘愿望，我的内心就会激动得不能自已。       正如前面那个故事所讲，2会在1经过时躲在门后假装打电话，他会说上一些由他自己编造的他认为足以引起1注意力的内容，比如对1的恶意中伤或者对他日后悲惨境遇的肯定预测，这些当然都是些无中生有的事情，我们的目的只是让生性多疑的1在年轻的2这里探听不到任何真相，依我对1的了解，这样莫名其妙的挫折将会令他暂时失去与我共度生日宴会的兴趣。是的，眼下我们只能通过玩弄这样的小把戏来品尝一下偷情的温暖滋味，在至少拿到1这个性格怪异的老富翁的部分财产之前，我只能维持和他刚刚开始半年的肮脏关系。2是这么认为的。       2在窗口迎接我。对于他迎面而来的这个短命的亲吻，我突然不再有那么强烈的厌恶。对于即将失去的东西，人们总是会心存恶意的宽容。在我与2的嘴唇贴在一起的几秒钟里，我居然怀疑起自己仍对怀有那么一丝感情，然而恐惧最终战胜了我们所谓的爱情——原谅我真的无法面对一个由于心智不健全而曾亲手毒杀执意分手的前女友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想自己甚至直到现在仍会持续地深爱着2呢（在那之前，我确实爱他爱得要命）。为了避免与那个与我素未谋面的可怜的女孩子相同遭遇，思考许久之后，我决定向我曾经为了一个十岁小女孩而抛弃妻女的亲生父亲求助。这个老色鬼，他居然以观看自己的女儿与人亲热的过程为条件才肯对她施以援手。我敢打赌，当他看到我和2赤身露体的录像时，那双散发着邪恶之光的球体绝不会是父亲的眼睛。         我听从父亲的吩咐戴上口罩，2一脸惊讶地看着我的奇怪装束。       “也许，房间里突然多出一个不起眼的清洁工，这样并不会影响到什么。”我得承认，口罩在此时恰如其分地遮掩了我的不安与欣喜。       “但愿如此。”       我们听见了敲门声。       “你好呀，年轻朋友。”2打开门，看见1的嘴巴这么动了几下。       “可我并不认为您已经苍老到适合让我称呼‘父亲’的程度，也许你们年龄相若，但却拥有同等的愚蠢。”       “很显然，你有着这个时代年轻人所特有的刻薄的愤怒与不近人情，不然的话，你也不会丢失给我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反唇相讥。”       “这大概是您一厢情愿的想法吧？”       “不，你冰冷的拒绝确实验证了我的怀疑，也许，你是由于毫无准备而直接采取了与我敌对的态度。”       “不，我早就准备好了，这您是知道的。”       “那么，作为一个性情温和的年长者，至少我可以被邀请进去喝杯茶吧。”       “当然，如果您此行并不是为了来借一下电话。 ”       2端起杯子在1的眼前晃了晃，“要喝的话，您可以自己去倒。”       “不，我至少要先坐下来，然后看见朝西的窗户敞开着，窗帘随风向左右卷曲，随即又舒展开来，仿佛一阵紫色的波浪。然后阳光斜穿过窗，沿着地板—墙壁—地板的路线把这间房屋切割成阴阳两块规则的空间。”       “不，您这样随意扭曲台词实在是太不道德——这样会吓着我们的听众的。”       “生活让这个世界变得不再道德。”父亲——不，1顺手命起茶杯，从我身边绕过（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似的），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满满一大杯的水泼到自己的脸上，那些液体顺着他身体的轮廓优雅地流下，之后1用小手指勾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巾轻轻擦拭水迹。       “但是，至少有些真相还是不应该被隐藏起来的。”       “哦，是的，你说得对，年轻人。比如我可怜的女儿，上苍绝不会允许她在如此目瞪口呆的时刻仍然不知道他的父亲当年是为了一个10岁的小男童而离家出走的。”       “是的，那个小男童后来与您失散了，直到最近你们才得以重逢，可笑的是，那时他的身份居然会是正与您亲生女儿热恋的男友。您得知道，在他那个严厉而传统的母亲死后，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去寻找您，他很欣慰您没有因为他杀了那个酷似他母亲的女友而嫌恶他。当然他并不是乐意和哪个女孩子天长地久，他所需要的只是在她们身上发泄一下对剥夺他纯洁爱情的母亲的怨恨。他发誓，与您重逢之后，他再也不愿多看哪个女人一眼了。”       “所以，我可怜的女儿，你自由了。”1猛然意味深长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随即紧紧地和2拥抱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一幕令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当我发现2刚刚为我吊过绳梯的窗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坚实无缝的墙壁时，我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是我笑得太厉害了，以致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