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亲爱的，你知道琵琶骨在哪里吗……”<br/>我在给女友写信。不久前猴子把我给他写的自传摔到我面前：<br/>“你怎么能把我写得象个死人呢？”<br/>“为什么？”<br/>“作为一个活人怎么会没有缺点呢，你写了没有？”<br/>“哦，我补上，不过——”<br/>“什么？”<br/>“我看在开头添一句就行，李侯，男，25岁，一个活人。怎么样？”<br/>“我想想看。”</div><div> </div><div>一个人一生难免会遇上几件麻烦事，几个麻烦人。我则遇上了猴子。不要以为我这是在诉苦，如果有一天猴子再也不在我眼前晃荡了，我一定失魂落魄。猴子要我给他写自传，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了不起到自传都可以叫别人写。他还说如果我写不好，他就打碎我的琵琶骨。好吧，但我当时还不知道琵琶骨在哪里。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而且是语文教师，我羞于问猴子这个问题。我马上找来字典，上边说，琵琶骨就是肩胛骨。自己明白了，还想问一问别的人明不明白，这是我做老师后养成的毛病，所以我就在信里问女友了。</div><div> </div><div>“教案写了没？”猴子随时都会问我这个问题。当时他明明看到我正在写，依然这么问。“王八蛋。”这是我当时心里想说的话，不觉间就在教案上写了下来。写完教案后，不待我多看一眼，他就夺了过去，把我的全盘抄下。我和猴子带的年级科目一样，拿的工资一样，他每次都抄我的教案，所以讲课的内容也一样。猴子常怀疑我隐藏了什么，或者在课堂上会临场发挥，有时他还来听我上课。猴子总想砸我的台，当我问学生们有没有疑问时，他会教唆身边的学生给我提刁钻的问题。猴子熟知我的教案，甚至我的知识储备，他的问题我可得小心防备。事实证明那是防不胜防的。<br/>“苏轼和鲁直佛印一块游过赤壁吗？”<br/>“是贾平凹（wa）还是贾平凹（ao）？”<br/>“老舍是病死的吗？”<br/>不可否认，猴子确实知道不少东西，每当我花一个月的时间把一部名著精读下来，他已经浏览了至少三十份报纸，十五本杂志。大多数问题我只能说“回去给你查一下。”但查不查都无所谓的，因为学生毫不关心自己问的问题。那天猴子故计重施，我对坐在最后一排的他喊道：<br/>“李侯，这个问题请你回答一下吧。”<br/>“我又不是学生。”<br/>“你是什么？”<br/>“老师。”<br/>“老师难道不可以回答学生的问题吗？”<br/>猴子在我的课堂上捣乱，这个问题我是这么解决的。</div><div> </div><div>我上课时发现教案里写着“王八蛋”三个字，与前后文没联系，没多想，用笔把它们涂掉了。下一节课猴子在另一个班上课。下课后我见他气势汹汹冲进办公室，到我面前后指着自己教案上的“王八蛋”问我是怎么回事，说我一定是想陷害他。<br/>我举起双手加双脚发誓说我绝对没有。</div><div> </div><div>我们这个小镇除了水多，山多，人屙出的屎多，别的没什么值得骄傲的，猴子恐怕是最值得一提的人物。只要一看他那双闪溜溜的眼睛，没人不说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家伙。在我给他写的自传里就有这样的句子：“我无数次站在镜子前面，看着里边那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他壮实的身材，饱满的额头，精光四射的眼睛。这真是一个聪明的了不起的家伙！”<br/></div><div>“王八蛋”事件之后，猴子开始更频繁地给我制造麻烦。我壶里的开水被换成了凉水。六点该响的闹钟到了十二点才响。一个老师家属突然找上门来，说我借了她家的拖把为什么不还。最烦的是我常会接到莫名其妙的女人们的电话，她们说希望能和我见上一面。肯定是猴子给我登了征婚广告，说不定还把我描述成了一位家财万贯的患了癌症的老头。每天早上一起床，我都会揣测今天又会撞上什么倒霉事。想到每天都有这么多的意外在等待着我，我的兴奋大于烦恼。我无法想象没有猴子的生活会多么平乏，孤单。</div><div> </div><div>一位同事家的小孩拿着一只断了翅膀的风筝来叫我修理。<br/>“是猴子叔叔叫你来的吧？”麻烦一上身，我立马就想到了猴子。<br/>“不是的。”<br/>“那你找他修吧，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吗？”<br/>“猴子叔叔太坏了，风筝就是他弄坏的，我不找他修。”</div><div> </div><div>我在猴子的自传中写道：“我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我记下了上课时学生们的每一个小动作，我把它们展示在他们面前后，他们从此服服帖帖。我还记下每天有多少只蚊子在房间里出没，然后买来适量的杀虫剂。”这是我从猴子的日记本上看来的。他的日记本几天就换新的，大部分他都授权准许我阅读，因为他想让我看到这样的句子：<br/>“今天，色狼又意淫了一遍他们班的所有女生。”<br/>“色狼今天强奸了一头母猪和一只苍蝇。”<br/>他说的色狼就是指我。我在给女友的信中时常提到猴子，并且也用色狼指替。<br/>“色狼又创作了一个黄色小说。”<br/>“色狼又偷来一条女人的内裤。”<br/>我的女友回信说：<br/>“色狼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br/>是啊，猴子你为什么不找个女朋友呢？</div><div> </div><div>我班的学生里只有一个能正确地使用“的地得”。布置作文的时候，我叫他们每人写一个包含“的地得”的句子夹在作文本中。我看到的第一个句子是这样的：<br/>“我那个美丽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妹妹在疯狂地跳舞。”<br/>我在下边打上“精彩”的评语。<br/>第二个句子是这样的：<br/>“我那个美丽得一发不可收拾的书包在疯狂地跳舞。”<br/>第三个句子是这样的：<br/>“我那个美丽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脑袋在疯狂地跳舞。”<br/>……<br/>我疑惑他们到底是我教的还是猴子教的。</div><div> </div><div>我给猴子写的自传在多次删改后终于被他采纳了。里边有不少他自己的口述，我只是把口语转换成书面语，同时理顺其中的逻辑。接过我的作业后，猴子大度地说从此会把我那次陷害他的事一笔勾销。但我知道我的麻烦依然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第二天又降临了，没想到猴子的动作那么快，而且这次还真不是一桩小事。<br/>校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去，他敲着桌子吼道：<br/>“你知道我的女儿才多大吗？”<br/>“知道，十三岁。”他女儿就在我班上。<br/>“你对她做过什么了？”<br/>“我叫她上课不要讲话，不要欺负别的同学……”<br/>“不是这些！”<br/>“是什么？”<br/>他从桌上拿起一页纸扬一扬：<br/>“不署名我就不知道是你的笔迹了吗？”<br/>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我给猴子写的自传里的一张。那部分是他给我口述的，内容他说是他曾经写给一位美女的情书，我没太在意就记下了，当时还在心里嘲笑那些肉麻话和末尾的署名：你亲爱的王子。</div><div> </div><div>这件事使我在学校甚至整个镇上名誉扫地，每位女性见到我都像避开SARS一般。那位校长千金时常组织全班女生旷我的课。我想我在这里是呆不长了。更糟的是，女友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某天突然降落到了我面前向我兴师问罪。我据实告诉他这是猴子的陷害。<br/>“那我们一块离开这里吧！”<br/>“我不想离开猴子。”<br/>“好吧，那你得亲我一下。”<br/>“在这里？这里有头大色狼。”我想猴子一定就在附近。<br/>女友咯咯地笑起来：<br/>“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幽默呢，你这个大色狼！”</div><div> </div>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2-27 11:09:31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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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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